从武英殿返回乾清宫后,朱由检对于陕西的事务还是有些不安,于是他回到上书房不久,便吩咐吕琦给还在大同监军的骆养性发布命令,命令他先一步赶往澄城,监视当地官军和投降流民的举动,补充了这个命令之后,朱由检才觉得自己安心了些。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沉思了许久,朱由检方才再次抬头对着一边的王承恩吩咐道:“替朕传召下韩一良,朕想要和他谈谈。另外,给朕安排一下,今晚朕要在四夷馆宴请东海巡阅府在京官吏及下属各部首领,并让朝鲜使节出来作陪…”
从扬州返回京城已经超过了一周时间,由于京城舆论大多聚焦在陕西的事务上,两淮盐引案的结案,在京城根本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使得韩一良刚刚回京时的患得患失心情,开始慢慢的沉稳了下来。
如果说,一年多前他向皇帝上书谈论大明官场腐败一事,还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其实他心里并没有想过,要由自己来改变大明官场的习气。他只是把这希望寄托在了皇帝身上,想让这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去改变大明官场的恶习而已。
韩一良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改变现实,也没有勇气去对抗大明庞大的官僚体系。但是他又愤懑于官场中腐败黑暗的行为,因此才鼓起勇气对皇帝上了那封奏章。
在后世,像他这样的人,往往会被称之为愤青。如果当时崇祯看了他的奏章,便要求他作出解决官场腐败的方案来,也许他就要露怯而不知所措了。
不过崇祯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设立了廉政公署这么一个衙门,然而让他担任了这个衙门的主官。如果说一年前的韩一良只能面对腐败的官场发表几句不满的言论,那么在他独立的处置了两淮盐引案之后,韩一良终于认识到,他对于官场的腐败现象,再也不是处于无能为力的处境了。
得到了皇帝的召见之后,带着初步品尝到两淮盐引案胜果,而感到跃跃欲试心情的韩一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从皇帝那里得到新的任务,来证明廉政公署存在的价值了。
带着这种兴奋心情的韩一良踏入了乾清宫上书房,看着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的少年,他立刻恭敬的跪拜了下去,向崇祯行礼问安。
朱由检放下了手上的文件,让人给韩一良看座,然后听他汇报了一阵,关于两淮盐引案的资料。对于两淮盐引案了解的差不多之后,朱由检突然对着他问道:“通过这件案子,你可从中得到了些什么经验教训吗?”
对于皇帝突然抛出的问题,韩一良只是稍稍楞了片刻,便有些惶恐的回道:“臣从中受益匪浅,如果没有陛下的高瞻远瞩,精心布置,此案就不能如此干净利落的了结…”
不待韩一良恭维的话语说完,朱由检已经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朕想听的不是这个,朕想要让你知道的是,没有组织的帮助,光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莽撞,是无法改变大明官场的风气的。张江陵、海刚峰没能做到的事,朕和你也一样做不到。
只有建立起一个专门应对纠正官场腐败的组织,把想要改变官场风气的人员吸纳入组织,然后以组织作为后盾,我们才能对抗那些腐败官吏组成的贪腐集团。朕以为,你经过了两淮盐引案的审讯之后,是应当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
对于崇祯的话语,韩一良只能无言以对,不过皇帝的话语倒也是点醒了,他在这件案子中原本有些模糊的感受。
朱由检停顿了一会,看着韩一良一头大汗的保持着沉默,不由笑着转头向王承恩吩咐道:“去给韩署长取一碗酸梅汤来,看这天气把他热的。”
韩一良赶紧起身道谢,朱由检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开口说道:“今日找你过来,除了想要和你聊一聊两淮盐引案之外,其实朕还想吩咐你做一件事。”
韩一良赶紧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的看着崇祯说道:“请陛下指示,臣一定会仔细的记下的。”
朱由检思考了下,方才组织着语言说道:“两淮盐引案也算是正式结案了,那些江南士绅现在也无力再翻这个案子了。这件案子的顺利结案,总算是打响了廉政公署的名号,让天下人知道,廉政公署并不是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衙门。
但是,想要让天下的贪官敬畏廉政公署,光凭这么一件案子是不足够的。所以朕打算交给廉政公署办第二件案子,朕希望,你们能够将这件案子办的和两淮盐引案一样好。”
韩一良欠了欠身子问道:“还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停顿了下便说道:“你回京城这些天,也应当知道朝廷正打算推行的配给制了。实施配给制的过程中,不管是向乡村征购粮食、棉花也好;还是对北方各地城市人员分配票据,以出售平价的粮、布等生活物资。
官府底层的小吏和地方上的乡绅,都会成为实施配给制程序中一个绕不过去的环节。如果我们只管推动配给制的实施,却不去监督整个的实施过程。那么配给制的实施,将会成为这些小吏和乡绅盘剥小民最好的工具。
到时候就会变成,民怨归于朝廷,而利益归于乡绅和小吏的局面出现。朝廷推动配给制的目的,是为了保证能够让多数人受益,而不是让地方官吏和乡绅勾结,从而获得盘剥小民的新办法。
所以,朕要求廉政公署要准备监督配给制度的实施,并监管地方官吏和乡绅在其中的作为。为了保证配给制的顺利实施,朕会给廉政公署单独的办案权,不必再通过刑部审核,若是办案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向朕报告…”
在崇祯和朝中大臣们忙于应对陕西事务的时候,广南国主阮福源终于接受了军师陶维慈的建议,派了自己的儿子阮福澜和谋士阮有镒前往会安,在明国使者的安排下,和所谓的海盗们议和去了。
为了获得葡萄牙人先进的火炮,阮福源准许葡萄牙商人建立了一个商业港口费福港,经过了十多年的发展之后,中国人、日本人、欧洲人和东南亚人都被吸引到费福港进行贸易,使得这里成为了广南最为重要的贸易城市会安。
会安城夹河而建,东面是老城,西面则是新城区。由于葡萄牙人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在广南国的据点,因此会安城的城墙在广南国仅次于顺化,还装备了不少大炮。不过这些完备的防御力量在海盗攻城时,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从澳门而来的葡萄牙使者带来了澳门市议会的命令,和这位使者一起到来的日本和葡萄牙士兵组成的卫队,又在第一时间控制了面对港口的炮台。这使得这座港口的防御力量还没有发挥作用,海盗们的士兵已经登陆港口了。
被分成五个街区的会安城,只有两个街区居住着越南市民,另外三个街区分别是欧洲人、中国人和日本人单独居住的街区。当葡萄牙商人放下武器,表示愿意接受澳门市议会命令之后,欧洲人居住的街区就宣布投降了。
而中国商人居住的街区原本是想要支援两个抵抗的越南街区的,但是当这些看起来像是海盗的团伙中冒出了穿戴官服的明国将领后,中国街区便不得不放下了武器。而至于日本人居住的街区,虽然他们拒绝了海盗们的招抚,试图继续援助那些抵抗的越南人,但是在遭遇了海盗们挪用城头大炮的攻击后,这些日本人为了自己的家人安全还是放下了武器。
当阮福澜、阮有镒坐着滑竿跟着中国使者进入会安城的时候,他们离开便发现,除了城内少了许多越南人之外,整个城市内部的秩序还算不错,街道上还有不少人开门做着买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被海盗占据了的城市。
看着会安城内的景象,阮有镒就更相信,占据了会安城的并不是什么海盗,而是明国的官军了,否则城内的商人是不会这么安心做生意的。
虽然阮有镒赞成了军师陶维慈的判断,但是他心里依然充满了对于陶维慈的不满。在这种情况未明的状况下,将他和阮福澜送入会安谈判,无疑就是在拿两人的性命在冒险。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完成仁国公交代的任务,并把身边那位国公世子安全的带回去了。老实说,阮有镒觉得这次明国军队进攻广南,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因为攻打西贡,完全是阮福源三子的主张,这位三公子一心想要扳倒自己的大哥,登上世子的位置,因此才想出攻打西贡捞取军功的法子。而仁国公阮福源对于真腊国的土地谋划日久,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儿阮氏玉嫁给了真腊国王吉·哲塔二世。
正当真腊国内内乱将起的时候,中国海盗刘香却横插一脚,在广南国经营了许久的普利安哥地区建立了西贡城。这不仅破坏了阮福源的如意算盘,还挡住了广南向南方开疆拓土的计划。
因此在三公子的极力劝说下,心有不甘的阮福源还是冒险攻打了刘香,夺下了西贡。阮福源原本以为,明国就算再恼火,也起码会遵守天朝上国的礼仪,先派出一个使者前来质问,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对广南用兵。
他完全可以先和明国扯皮扯上一段时间,要是能够混过去最好,混不过去了,再退兵也不迟。就算把西贡城还回去,也要占下城外的土地。但是谁也没料到,一贯把礼仪看的比天还大的明国,居然会这么不讲究的装扮成海盗进攻广南。
这下子阮福源和广南的官吏就傻眼了,明国官军越海进攻广南,他们还可以派出使者向明国皇帝讨饶。但是对于装扮成海盗的明国官军,他们就无计可施了。因为是海盗,所以这些官军根本不讲两国交战的礼仪,而他们也无法向明国朝廷哭诉。
只要稍稍有些见识的官员就能看得出,没有了葡萄牙人在海上的帮助,广南漫长的海岸线就是一个到处都是破绽的软肋。在北朝郑氏还在对广南虎视眈眈的当口,明国官军再闹上半年,广南不是被明国灭,就是要向北朝投降了。
想到这里,阮有镒心情就越发沉重了起来,此次和海盗们的谈判,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啊。轻轻摇晃的滑竿突然停止了,阮有镒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地方。这是一座中国人修建的祠堂,因为地方宽广,现在倒是成了海盗首领们居住办公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