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隅皇城,诸事初定。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与边关之外游牧四族修好,为此废除竞技场制度,从国库取出宝物圣琥珀,亲自打开通往四族圣地瀚海原始林的道路。
这一日,北辰元凰一身明黄龙袍,头戴珠冕,身边伴着将军王北辰胤一行人顺着圣琥珀之指引,来到位于北隅和四族交界之地的神秘地点瀚海。此时烈日炎炎,面前却是潮湿阴暗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绵延森林,内中大树苍天,能见度不足一丈,一旦进入极易迷失,只有依靠月光之指引才能找到正确的路。但瀚海原始林中似乎暗藏凶物,一连十几日所派进去的兵士接连遭遇惨亡,仅有一人满脸血污仓皇逃出,神智近乎疯癫。
又不能采取火攻,森林水汽充足,一般火焰燃烧不起来。但自然有尽,人力无穷,倾一国之力,总能达成目的。北辰元凰看看时辰,目光与身边另一侧一名一足残疾的抱琴乐师对视一眼。北辰胤一声令下,即刻有人运来大桶火油。一路火油开路,不惜代价,沉寂已久的瀚海原始林从最外围开始有火光向内推进,一时内中所有畏惧火焰的生物为之喧腾。
这也似引动了恐怖黑影。
突然负责布火的兵士齐齐吐血,瀚海深处仿佛一声闷雷,气劲压来,立刻冲散火油之焰。火油分散,附近兵士纷纷遭殃,飞溅的火焰触之即燃。
“啊!”“救命!”奔散而逃的北隅兵士将火焰带向更多地方,北辰胤毫不犹豫一声令下,身后亲兵以弓箭射杀,残酷之手段镇压乱兵,大桶火油被继续向前推进。暗处黑影见威胁无效,冷哼一声,掌风无情剥下一名兵士之面皮,趁着鲜血淋漓之残忍震慑人心之刹那,仗着艺高人胆大,冲出隐蔽之所。那人一身脏乱衣衫,毛发蓬松,脸部赫然是一个肮脏猪头,“死来!”一声阴邪,隐居在瀚海森林的皮鼓师一掌勾魂,冲破四周守卫,欲夺主事者北辰元凰之性命。
就在这时,那跛足乐师突然丢弃怀中瑶琴,右手一翻袖中显露竹箫,一缕箫声绕魂,刹那令得皮鼓师神智为之一震。
短短一瞬间,战阵改变,在北辰胤的操纵下,埋伏在四周的精锐之士两耳塞着特质的音塞,转为防御玄音催命而来。诗号由上空响起:“一生无梦一声笑,一步情天一步遥。”
皮鼓师脚步一顿,向后已被人截住退路。那赫然也是一名手持白骨为箫的女子,侧身躺在红纱飘飘的软榻之上,神情柔媚微露酥胸,抬手起腰之时似有无限风情:“长郎啊,你今日之模样,真是让人心疼……”箫声勾魂,不敌女子上挑之低魅嗓音。
短短瞬间,北辰元凰又再度被四周护卫护在后方,帝王銮驾向后挪移,为前方之人让出战场。“范凄凉!”在皮鼓师恨急怒急野猪面部下方切齿之音缓慢传来的时候,北辰元凰却想起老师玉阶飞所说之内容。北域沉寂已久的三玄音世家,一者隐入瀚海,一者避居相思海,一者开创情天十二重,内中隐情已不可考,如何操纵才能替北隅赢得最大利益,当看选择……北辰元凰又该如何选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信任另一个人。
在看似与北隅联手引诱皮鼓师出面之后,范凄凉缓缓起身。她突然心中惘然,有多爱一个人,就会有多恨一个人,恨不得扒皮吮骨,将所有灰烬全数揉入自己之骨血!然而四周战阵却突然变了,从她之侧方,无声在身后合围,不但截断退往瀚海的路,连她自己也被围在其中。
“这是!”骨箫骤然察觉不对。皮鼓师蓦然向后退入北隅兵士之中,十面事先备好的大鼓轰然降落在场,十道灭元阵启,鼓音回旋,内中之人生机渺茫。“吾之仇人,吾之继母,赠吾这张脸皮,吾该回敬什么呢?”皮鼓师笑声凄厉:“杀!”
孚言山上。
桃花芳华之地,红发青年乍听言,脸上顿时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自己偷跑出去玩,和被人差遣下山,自然是两种不同之心境。见那尾鱼露出孩子一般别扭的神情,杜芳霖一拂衣袖,示意其往左近而来,低声吩咐了两句话。
红发青年两眼亮晶晶:“真的吗?”
“当真。”杜芳霖道。
鱼吞墨:“随我意?”
“随你。”
收到确切答案,红发青年欢天喜地丢下画,在林中向后跑远了。杜芳霖抬手摘下两朵桃花,化为两封信函,以青鸟传书向外送出,一封向北,一封向南。
北隅皇城那边,疏楼龙宿之动作想必已经开始,不然玉阶飞不会通过疏楼西风的关系,向孚言山送来一封字里行间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抱怨的书信。
信上一边说砚主将元凰教得很好,虚实之道已实际应用在瀚海原始林一事上,以出兵剿灭贼寇情天十二重为报酬,请来昔日三玄音世家之皮鼓贺长龄为客卿护卫皇城,并已开启原始林中暗藏的圣水源,以此为条件换来了常扰边关的游牧民族之臣服。一边又说,三十六口叩魂钟铸造不顺,因龙气之事引来替地理司报仇的邓九五等一伙若干人,趁吾皇出兵之时攻击皇城,幸奈疏楼西风之主派人援手,且有二十四口铜钟率先布置,方能免除皇城之危,可惜太后为护江山社稷而亡,化为金人不复生机,此重重危境独木难支,寻求支援。
“哈。”
杜芳霖置之不理。能有办法逼出疏楼龙宿暗藏的人,以区区不全的二十四口叩魂钟退去邓九五等一行人,能借刀杀人让太后身亡解除其弟子最后一重身世危机这看似游刃有余的行动,说玉阶飞没有对付邓九五等人的方法,也只能去骗骗邪灵。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封被送至孚言山的信。书信来自北域神秘组织钜锋里之主铸剑师令狐神逸,不知从何处寻到了骤雨生,辗转转交给杜芳霖。信函措辞简单,有些客气,大概是北隅已将叛党星象高人地理司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一直在追查一件百年前血案的钜锋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才书信询问插手此事的春秋砚主,可知当年为抢夺兰若经而制造骇人血案者是谁。
那个人当然是已经变成地理司,听说已彻底陷入疯狂的隐世高人圣踪。
直接揭晓答案未免太过无趣。
杜芳霖的回答是,派人将这封书信转交北隅皇城外十里神之社。
神之社的主人六丑废人因此与孚言山建立联系,青鸟所送的两支桃花之一,正是送给这位树下奇人。
“天将变了。”
杜芳霖抚扇站在孚言山顶,身后的影子有一瞬扭曲,邪灵尘六梦的声音低沉自黑暗而来:“你近日,动作频频。”
“你近日来往此地也是频频,小心引来麻烦。”
“你几时怕过麻烦。”黑影傲然反问:“你要入世?”
“吾本在世中。”
“不是说天命未至?”
“只是天时合适。”孚言山上能感受远方传来的第二次震动,属于西佛国的那颗星辰又再度亮起,想来佛劫已过,佛子重临,这震动是双佛之乱已解除的象征。
疏楼龙宿动作好快,大概是将鎏法天宫翻了个底朝天后,终于解开其中秘密。双佛会面只能留下其一,有其时序,一旦破坏佛气之冲突会损毁地脉。而造成双佛同时存在这局面之关键、西佛国小活佛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一位,正是被人藏在北隅竞技场中。这原本是圣踪给自己留下用以解开佛牒秘密的东西,却被两人联手摘了桃子。
“也许届时,我会需要你之援手。”杜芳霖以折扇敲入掌心,慢慢转身。
被隔绝出山顶空间,独属于影子的黑暗之中,隐约似坐着一道怀抱暖炉风姿清瘦的白氅人影,声音低沉显傲:“这样倒是好,你又欠邪灵一事。吾要想想,该怎样要你还。”
“哈。”
杜芳霖折扇一扬:“随你。”
日落星沉。
孚言山灵不曾回归,突然一日地气更易,满山桃花一日落尽。叶还未生发,已随花瓣凋尘,光秃秃的枝头似是叙说不祥。
一股邪魔之气伴随映亮了夜空的邪火之芒从天穹黑洞中霍然降临。从山顶向火云看去,那个方向正是天地奇景之一阴阳日月昏。曾经的北域人邪终于完成了使命,曾被引入佛门之局的吞佛童子再回人间,开启又一重苦境血劫。来自异界,曾几乎毁灭道境的火焰魔城成功降临,炽热之魔火顺着城郭向着四野蔓延。
这火焰蕴含魔魂,无法消灭只能转移,所到之地,千里焦土!
让苦境大地深陷未来十几年噩梦,让正道之人几近凋零惨亡的异度魔界之乱就此拉开序幕。
在桃花坠落之时,杜芳霖人已不在孚言山。
他正位于已被黑暗夜幕彻底遮掩的阴阳日月昏,踏足一片赤红血火之中,手中折扇凌空一旋化出一柄古朴雅致之长剑,直指前方似虚似幻巍峨险恶的火焰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