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丁进口,实属人生一大喜事,特别是对于顾夫人来说,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身子出现问题,留下不后,她虽然对城主没感情,甚至有些惧怕,好歹夫妻一场,总不能让顾家断了香火。
“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壮实着呢!”
人老了,对刚出生的小娃没一点抵抗力,杨嬷嬷替二壮简单地擦洗,又放在细棉布做的襁褓中,耐心地哄着啼哭的二壮。
莫小荷的身体不算顶好,定然是比不上常年做活的有一把子力气的妇人,能平安顺产,没有遭多少罪,全靠着璎珞给的催产药。
精疲力尽,莫小荷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勉强支撑着看了看二壮,刚出生的小娃,皮肤皱巴巴地,通红,眼睛还睁不开,张着小嘴正哭嚎不止。
“您看二壮,多俊秀,以后到了年龄,要是来要引得无数求亲的女子踏破门槛了!”
杨嬷嬷喜滋滋地,大越北地苦寒,民风剽悍,以前是蛮族的领地,对于规矩礼法,没那么重视,寡妇再嫁,女子爱慕男子主动求亲,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历城女子多是喜欢高大威猛的汉子,当然,长相千万不能差,像顾峥这种毁了脸的,扔在哪里都妥妥的丑男。
“啧啧,这鼻子眼和小嘴,和小荷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顾夫人稀罕得不得了,帮着儿媳莫小荷擦身,一边还伸长了脖子注意二壮,这小子将来错不了,但是和他儿子不太像,顾夫人有点失落。
“夫人,二壮长的白,这不是挺好吗?”
杨嬷嬷见主子表情怪异,赶紧出言安慰,一白遮百丑,谁说男子不在乎长相的?那黑乎乎的面皮,看着就和几天不洗澡一样,灰头土脸,看看京都的贵公子,哪个不是细皮嫩肉的,要她说,白净的胖娃娃才讨喜。
“可是咋就一点都不像峥儿呢?”
顾夫人把布巾放在水盆里,接过二壮,眼睛差点黏在那一张小脸上,半晌才道,“高鼻梁,随了峥儿。”
莫小荷翻了个白眼,没力气说话,刚出生的小娃,能看出像谁?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就看出像她了?
不理会争论的主仆二人,她看着门口,刚刚的人影不在了,她摸了摸下巴,夫君呢?怎么没进来看她?
内室床上之前铺了两层床单,被重新换了,屋内不能开窗,血腥味散不出去,璎珞想了想,把随身带着的香包,挂在床帐上。
香包有淡淡的香味,不刺鼻,而且防蚊虫,总之,没有任何坏处,她还得赶回去,准备一些滋补的药材带给莫小荷。
“这个药包你留着,等恶露流干净,每天都换一个……”
趁着顾夫人和杨嬷嬷议论二壮的长相,璎珞神神秘秘地把一个药包塞进莫小荷的被子下,小声贴着她的耳边说道。
“这是什么?”
莫小荷看到里面似乎是黑色的药丸,一头雾水,她注意到一个问题,璎珞说是换,而不是吃。
“我这可是精心配置,为你好,你夫君将来也能得到好处。”
璎珞挤眉弄眼,虽然她并未成亲,但本身作为医者,男女之间那点事,她清清楚楚,女子生产,身子怎么都要受损,想要恢复原来一般,太难了。
这药丸很有效果,还有消炎的作用,不用等出月子,莫小荷就能恢复,出了月子,行房没有一点问题。
顾峥年轻气盛,总憋着,也不是办法,为了夫妻二人的和谐,璎珞才多此一举。
莫小荷瞬间红了脸,点点头。在这个年代,很多东西都被忽略了,没人关注,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象征性问一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李氏不在身边,莫小荷面对婆婆,有点放不开,总觉得再亲,中间也是隔着一层。
“好了,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一趟。”
璎珞说完,似乎察觉到少了一个人,她摸不着头脑,刚刚顾峥非要闯进来,被她阻止,这会儿小荷生下二壮,他怎么就不进来看一眼孩子?
天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没有月亮的夜晚,黑丝绒一般的天空,挂着星星点点的繁星。
顾峥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天,眨都不眨一下,他总觉得一切都是做梦,生怕有一天梦醒,他又回到山里,一个人面对日出日落,那样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小荷生下二壮,他有儿子了!这是真的?
顾峥僵硬地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几个时辰,在听到内室呼喊,想要冲进去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子动弹不得,腿麻木了,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无语望天。
璎珞出门之后,目不斜视大步朝前走,只感觉脚下有什么不对,她吓得尖叫一声,低头一看,脚正踩着顾峥的胳膊。
莫不是太兴奋,所以背过气去了?璎珞忽略顾峥幽深的眸子,低下头,用手探他的鼻息,顿时安心下来,还好,人还活着。
因为激动而休克的例子不是没有,京都曾经有个举人,科举二十年,揭榜那日,他挤在前面查看,发现自己竟然高中,当即心脏抽疼,直接晕过去了。
放榜那日人太多,无人关注,等他被发现,尸身已经凉了,更悲剧的,高中那人不是他,而是和他重名的另一人。
“二壮是个壮实的小子,还不错,这几日小荷需要静养,你多准备点猪蹄汤和下奶的鲫鱼汤。”
璎珞从盒子里掏出两根金针,对着顾峥的穴位刺下去,无心嘲笑他,相反,她能理解他的激动。
有些话,虽作为医者,也没办法直接和顾峥说明,只得记在心里,盘算明日提点下莫小荷。
顾峥发现自己能动之后,和璎珞道谢,迈着大步直奔产房,这会儿,屋里点燃着昏暗的油灯,香包掩饰不住那血腥气,内室已经被杨嬷嬷整理妥当。
“快看看你儿子,啧啧,这小娃乖巧着呢,就哭了几声,吃奶就睡下了。”
莫小荷没有奶水,顾夫人也没当一回事。大户人家的夫人,根本不用亲自喂奶,都有专门的乳娘。
乳娘请过来,家里就多了一个外人,这点,她还要和顾峥夫妻商议,顾夫人摆不起长辈的架子。
“小荷有奶水?”
顾峥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是考虑到二壮的口粮,还是问出口。
“暂时还没,家里有牛初乳。”
面对顾峥,顾夫人很是愧疚,所以说话之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话,不中听,做了二十几年使奴唤婢的城主夫人,让她去讨好谁,还真拉不下脸,所以,母子平日相对无言,显得很怪异。
“我正要和你们商量,是不是要请个奶娘?”
等了片刻,顾峥依然沉默,顾夫人又说了一句。
“不必。”
顾峥皱眉拒绝。大户人家有乳娘,他是知道的,在模糊的印象里,他儿时似乎身边有个,后来在他院子里,做了管事嬷嬷。
之前,莫小荷和他说起过,要母乳喂养,如果请了个乳娘在跟前晃悠,他们不自在不说,以后怕二壮和乳娘亲。
这一点,莫小荷很坚持,她看电视剧,总是有一些倚老卖老的奴才,仗着自己奶过小主子,劳苦功高,作威作福,毕竟奶过主子一场,犯错后到底处置还是不处置?
还有更可笑的言论,奶娘也是娘。那喝牛乳长大的,可不得认牛做母?
莫小荷全部想到了,却忘记考虑自己没有奶水怎么办。
顾夫人以为是儿子和儿媳考虑到家里多个外人不方便,还是为了掩饰她的丑事,眼圈都红了,发誓绝对不给二人拖后腿,以后要做个好婆婆,不得不说,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窗外的光线刺眼,透过窗纱,折射在内室的地面上,投下一丝一缕的光影。
莫小荷一觉醒来,顿时觉得身子轻松,小包子被卸货,她翻身很轻松,腿部的浮肿消下去,她用手摸了摸肚子上松松的肉,认命地叹息,还得偷偷缠个腰带,让皮肤更紧致。
想到璎珞给的药丸,莫小荷红着脸,塞进去一颗,她感觉下身清凉,突然的就抚平了那点心底的浮躁和焦虑。
当娘就是不一样,莫小荷总觉得自己多了某种责任,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顾峥端着一碗鲫鱼汤进门。他一大早就了集市,发现鱼都不怎么新鲜,奄奄一息地影响口感。
他做了简易工具,跑到乡下去捞鱼,小的鲫鱼瓜子,留下酱着吃,有他巴掌大的,顾峥留下三条,收拾后,用少量的油煎炸,直到外皮金黄,内里的小刺儿都被炸酥,又加了水小火熬着。
约莫半个时辰,熬出一锅奶白色的烫,上面撒着一层翠绿的葱花,就连顾夫人也忍不住惊呼,鲫鱼汤最是下奶。
“夫君,二壮呢?”
莫小荷昨日匆匆看了小娃一眼,心里软软的,恨不得小包子赶紧长大,能张口喊一句爹娘。
“在隔壁。”
顾峥端着托盘,拉着一把椅子,坐在窗前。莫小荷不用搀扶,自己就能坐起身。
对于婆婆抱走二壮,她没意见。
旧时坐月子不让通风,妇人还不能沾水,内室火烤一般,若是小二壮和她这个娘待在一处,说不得要起一身的痱子。
“这个是下奶的吧?”
莫小荷看到鲫鱼汤,胃口大开,整整一大碗,喝得一干二净,鲫鱼也吃了,外加又吃了个白面馒头。
饭毕,她出一身汗,只觉得全身上下黏糊糊的,不爽利,心里正愁怎么说服自家夫君,让她洗个澡,至少擦个身子也好。
“我去给你打点温水来,擦洗一下。”
顾峥收拾碗筷,主动提及,他正要出门,末了,还扭头解释,“我问过镇上的老郎中,也问过璎珞,两个人都表示没大碍。”
莫小荷下床,用茶水漱口。她在内室走了一圈,看着紧闭的窗户和门,无奈地叹息一声。
八月里,秋老虎正旺,内室阳光充足,随手一摸木质的桌椅,温度高的烫手。
一直没开窗户的关系,残留着昨夜的血腥气,莫小荷想到生产时候的惨烈,仍旧心有余悸。
顾峥动作很快地打来热水,见自家娘子下床走动,忙上前搀扶,他一个汉子,对女子生产了解的不多,问过老郎中,知道女子生产是走一道鬼门关,至少,昨天听着娘子惨叫几个时辰,他恨不得躺到床上,替她受罪。
所以,二壮降生后,他去帮忙换了尿布,放心交给有经验的杨嬷嬷,而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莫小荷身上,对他来说,娘子更重要。
“夫君,我活动活动,躺在床上,胳膊腿都僵了。”
被抓包,莫小荷有点心虚。这个时代坐月子,普遍要窗门紧闭,产妇不能碰水,还要捂着个厚棉被。
夏日天气炎热,可想而知,内室是个什么味道,再者,这么做十分危险,很容易透不过气,引发中暑。
“内室里不通风,我要晕过去了,能不能把窗户打开?还有,我想洗头,我还想用竹席……”
莫小荷提出一堆要求,从不违背娘子意愿行事的顾峥有些犯难,暗恨自己粗心大意,关于做月子的事宜,他所了解的太少。
一切要听郎中的,这关系的娘子的身子,绝不可能乱来。
“天热的容易中暑,还有棉被,这么厚厚的一层捂在身上,我更透不过气。”
莫小荷对如何做月子一知半解,但是她记得无意中翻看过百度上相关的帖子问答,很多宝妈给出答案,坐月子可以洗头洗漱,多注意卫生,能大大降低感染炎症的几率,只要是淋浴,想来是没错的。
实际上,村里的很多妇人,赶上农忙,月子坐不满一个月,几天就要下地干活,因为农活太重,而落下了月子病。
“娘子,我先扶着你去洗漱,然后换一条丝被。”
顾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觉得莫小荷说得有道理,他把窗户稍微开了个缝隙通风。
用温水擦洗身子,又洗个头发,莫小荷通体舒泰,情绪好转,她用手不自在地揉揉胸口,有点胀痛。
夫妻俩依偎在一处,说起二壮的教养问题,娃还小,只能暂时留在京都,等出了月子,二人再作打算。
产子这么大的事儿,自己爹娘和大哥都不知情,一家人相隔太远,通信也不是很方便,加上两国关系明面上紧张一段,莫小荷已经有半年多没有爹娘的消息。
在现代社会,很多女子出于现实考虑,都不会选择远嫁,哪怕是交通方便,飞机也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莫小荷当时还不是很理解,现在她在产子后,更想见到家人,但是距离的阻隔,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大越京都走近路,到大吴京都,快马加鞭,也要将近两个月时间,一来一回,走上小半年,把太多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远行的车马很慢,沿途颠簸,难免发生点小意外,莫小荷不想让爹娘折腾,而她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带着二壮远行。
璎珞带着药材进门,就见窗户开着,莫小荷正坐在椅子上叹息,一脸落寞。
“小荷,你都有了二壮,怎么这副模样?”
滋补的药材让手下的婆子交给顾峥,璎珞手里提着个食盒,知道莫小荷出不了门,特地带了小零嘴。
她出门之前,到李秀和莫大丫那里通知,二人说是要准备一下,估摸过一会儿也能到。
“我这是产后抑郁。”
莫小荷随后一说,随即,给自己敲响一记警钟,她就感觉最近情绪有点不对劲,总是无意识地哭泣,泪流满面,还有沮丧等情绪交替出现。
生了二壮之后,杨嬷嬷帮忙带着,她又提不起精神,身处异地,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家,在大吴京都,没一点归属感。
“这种病,我听说过。”
璎珞用手托着腮,双手无意识地放在桌子上敲打,前些日子京郊有妇人生了娃之后寻死觅活,家人就以为是没生儿子,所以作死,谁料那妇人真是个烈性的,第二日便跳了河,因为这个,妇人的娘家人还去衙门大闹一场。
妇人的婆家真真冤枉,妇人生了个小闺女,家人并没觉得有什么,还挺喜欢,谁知道妇人怎么会突然的跳河,简直莫名其妙!
两家去衙门打官司,娘家人非说是闺女婆家逼死人,衙役到村里去调查,村民都说,寻死的妇人看着不正常,总是一个人哭泣,问她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心里堵得难受。
“最后案子不了了之,婆家人赔了一笔银钱,厚葬那妇人。”
璎珞叹息一声,百姓们都在议论,妇人自己寻死觅活,还连累婆家人被告上衙门,真真冤枉,作为医者,她却不那么认为,若是婆家人早点发现,能劝解一番,妇人或许就不会寻短见。
“你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璎珞一惊,拉住莫小荷手,手心冒着冷汗,她没生产过,体会不了,尤其是心病,只能靠心药医,就算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要是一直在这个环境做月子,我怕是好不了。”
莫小荷转了转眼睛,趁机装可怜。京都真是太热了,尤其是内室不放冰盆,室温至少有三十多度,盖着厚被,不让洗澡洗头,就那么坐着不动,是谁都得抑郁,比坐牢还难熬。
“说得好像你吃过牢饭一样。”
璎珞嗔了一眼,美人就是美人,眼波流转,瞬间风情万种,她抬起纤纤素手,点了点莫小荷的额头,这小妮子和她耍心眼,她璎珞是什么人,一眼看穿。
透气和洗漱都不是什么大事,她给配置药丸,总之不会留下月子病就行,但是晚上有凉风,是肯定不能开窗的。
“我还真吃过牢饭。”
婆婆和杨嬷嬷那里,璎珞负责说服,莫小荷松了一口气,开始有心情说起自己在大越泸州城那倒霉悲催的遭遇。
期间,顾峥进门,把厚厚的帐子,换成了碎花的轻纱流苏帐,床单和丝被,全部换新,又搬来两盆开得正艳的花放在窗台处,整个内室,顿时显得明亮起来。
莫大丫和李秀进门之后,对一切新奇的不行,二人转了一圈,竖起大拇指。
村里妇人坐月子,她们也是见过的,吃食上不提,环境真是憋闷,冬日天冷,还好一些,若是夏日,那味道刺鼻的熏人。
莫小荷的月子,悠然自得,角落还有一个小秋千,又是花又是草,窗户开着,坐在窗下就能看到院子绿色的菜瓜。
李秀一脸羡慕之色,她用手摸了摸凸起的小腹,璎珞说她怀的是双胎,之前胎儿不稳,生产定然会艰难。
才几个月,肚子就和七八个月妇人一般大小,夜里每隔一个时辰要醒一次,李秀觉得很难熬。
“安心,真的没那么疼。”
莫小荷见表姐害怕,面不改色地忽悠,好像生产那日惨叫了几个时辰的并不是自己。
李秀信以为真,自家表妹娇气,她是知道的,莫小荷都说不疼,那就是真的不怎么疼,她安心了些。
“小荷,你这衣裙是不是紧了?”
莫大丫先去看了二壮,那小不点,除了饿了哼哼两声,基本上就是睡觉,不太哭闹,很好带,她都恨不得把小包子抢回来,稀罕的不行。
刚才心思都在二壮,莫大丫这才关注自家堂妹,见她面色白里透红,一点不似自己怀孕时候的蜡黄脸色,人也丰腴了。
“好像是胸大了。”
同为女子,莫小荷也不好意思,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只感觉胀胀的。
“那是涨奶。”
璎珞用手按了按,促狭地眨眨眼。她带来一些醪糟,做个醪糟鸡蛋,补气血,对下奶也有效果,当然,少不得还得热敷和按摩,这都是顾峥的活计。
莫小荷在坐月子,需要安心静养,午时一到,她准时地打了呵欠,三人见此,只得告辞离开。
一觉睡到下午,莫小荷起身走动,用朱砂加水研磨成汁,在墙壁上的木板描上一朵梅花。
大越用寒梅图计算数九寒冬,每过一天,就在枝干上涂上一朵红梅,她这是极其无聊,用画梅计算月子,给自己找点乐子。
下晌二壮被抱进来,莫小荷笨拙地抱着小娃,因为姿势不对,二壮皱着眉头,一直哼哼。
“璎珞姐姐说,得让二壮吸奶,不然这么涨奶,难受得很。”
莫小荷红着脸,接过温热的布巾仔细清洁,把二壮的小脑瓜放在她的胸口,奈何娃小,没什么力气,半晌都没吸出一滴乳汁,小娃儿哇地一声哭出来,反倒让莫小荷急得满头大汗。
“我来。”
顾峥娴熟地接过二壮,抱在怀里哄了哄,小家伙儿慢慢止住哭声。
“你来喂奶?”
二壮小脑袋不住往自家夫君的胸口凑,莫小荷囧了囧,看来二壮是真的饿了,张着小嘴,本能地做着吮吸的动作。
“我来吸奶。”
顾峥把二壮放到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想,自家娘子哺乳,他怎么也要品尝到第一口,不能便宜二壮这个臭小子。
“你……”
顾峥高大的身影压下来,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莫小荷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她的确得靠人帮助,而夫君是最好的人选。
感觉胸口有点刺痛感,紧接着,乳汁源源不断地从顶端溢出来,顾峥品尝了味道,眸色幽深,沉默不语。
“什么滋味,和牛乳一样吗?”
莫小荷觉得自己在问一个愚蠢的问题,但是她比较好奇,小二壮的头埋在她的胸口,吸得很欢畅。
“好,你也来尝尝。”
这边,顾峥俯下身子,炙热的薄唇贴上莫小荷的,他撬开她的牙关,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汁液充满口腔,似乎比牛乳还要好喝。
二壮的胃口不大,莫小荷喂了不到一刻钟,小包子吃饱喝足以后,呼呼大睡。
顾峥在灶间用冷水冲澡,脑海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滋味,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苗,再次燃起,他只能认命地接着用冷水冲凉,以抚平心底的燥热。
晚饭是黄豆猪脚汤,为了下奶,莫小荷尽量吃一些清淡的,都是汤汤水水,好在夫君手艺好,猪脚炖得软烂,入口即化,不会难以下咽。
“夫君,你是怎么做的?猪脚没一点腥味。”
满满一碗,最后只剩下几颗黄豆,莫小荷用手捂嘴,打了个饱嗝,在内室走动消食。
产后到现在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她感觉自己好了七七八八,除去肚子上的肉松了点,无任何异常。
“和徐铁头学的,加了十颗花椒,一勺子黄酒。”
顾峥在窗户旁边放下一张小塌,夜晚夫妻俩不同床,但还在一个房间里,他不习惯分开,若不是担忧自己的自控能力,他都想躺在她身边,搂着娘子入眠。
璎珞离开的时候,提醒他注意莫小荷的情绪,顾峥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娘子没什么精神,以为她有一段没出门逛街,又有点水土不服,想家的关系。
“是有点想,出来半年,只收到一封表哥报平安的信。”
莫小荷脸上浮现一抹轻愁,家里在山上,想下山送信不方便,而且两国刚刚握手言和,秩序还在恢复中,这一路送书信,最快也要一个月。
手里大部分的银子给了婆婆顾夫人,她又惦记上家里的那点宝藏,就怕有个万一,那点宝贝被人一锅端。
“那等二壮满月,我们再离开。”
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要回程,很多东西得开始置办起来。
首先是马车,半途在车马行买的马车简陋,根本不能远行,沿途上坏了好几次,颠簸得差点散架子,全靠顾峥及时修补,马也是上了年纪的老马,拉不动车了。
顾峥说了自己的打算,去买木料,自己打造马车,至于拉车的马匹,京都有专门的牲口市场,有银子,不愁买不到好马。
“车里要准备一个小摇篮。”
莫小荷靠在顾峥的身边,用手比划着摇篮的模样,像个小秋千,两边加装护,随着马车前行和颠簸,摇篮能悠起来。
“好,就照你说的做。”
顾峥冷硬的面部轮廓渐渐融合,想到二壮,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那小子看上去又一把子力气,以后或许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昨夜躺在床上,顾峥失眠整夜,听着小娃的哭声,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温暖,期盼交织的复杂感。
他能想到很多年以后,二壮从一个小不点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汉子,娶妻生子,而他和娘子有了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终日欢声笑语不断。
那些爱啊恨啊,生死离别,仿佛离他很远,自从和莫小荷在一起之后,只有安宁。
当年走生死镖,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险中求富贵,而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他不想让生活有太大的起伏,那会让他很焦虑,怕下一刻会失去点什么。
“夫君,等两年二壮懂事了,咱们再给他添个妹妹,咱家儿女双全,这日子,神仙都不换。”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兄弟姐妹相互扶持,也算有个依靠。虽然十月怀胎到生产有太多辛酸,但是莫小荷还愿意为顾峥再生两个,等二壮长大娶了媳妇,家里还有小的陪着他们。
“娘子,咱们有二壮就够了。”
顾峥沉默片刻,摸了摸莫小荷柔软的头发,他是想要一个小闺女,但娘子生产那日的惨叫,现在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到她疼的哭泣,他马上否定要顾美美的想法。
他娶她,是要疼她一辈子,顾峥见不得莫小荷遭受一点痛楚,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血脉,也不行。
“如果喜欢孩子,就让二壮早点娶妻。”
顾峥看着襁褓中的小包子,很无耻地出了个馊主意,并且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默默点赞。
“那你也得看那小子愿不愿意啊!”
莫小荷无语,就算早成亲,也得保证身心健康,虽说村里的娃子十五六娶妻生子不在少数,不过她想等二壮及冠之年再说,男子成熟一些,才更有担当。
“我是他爹,我说的算!”
顾峥眸色暗沉,说一不二的气场又回来了。
一言不合,莫小荷站起身,躺在床上,转身不搭理顾峥,包子才出生就规划他以后的人生,很是不妥,但是她也没和自家夫君争吵,直接扭头不搭理。
顾峥抽了抽嘴角,偷偷瞪了小二壮一眼。这个小子,生下来就是和他作对的!看看,娘子生气了,用后背对着他,他还得绞尽脑汁想怎么哄人。
他决定,等二壮三岁以后,练武之事得操练起来,这小子要敢在娘子面前给他上眼药,他就狠狠地操练一番。
这边,莫小荷躺在床上,心里又不是滋味,本来是夫妻之间的玩笑,她又小题大做地甩脸子,总感觉对不起自家夫君。但是她又和中邪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心想要道歉,却又拉不下脸,只得憋着。
爹娘和大哥不在身边,她只有顾峥,如果她伤了他的心该怎么办?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心中泛酸,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莫小荷肩膀抖动两下,无声地哭泣,顾峥耳力惊人,还是听见了,他没说话,脱鞋上床,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良久,等莫小荷情绪开始稳定,顾峥亲了亲她的侧颜,嗓音嘶哑地道,“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你生气就打我几下,别自己闷在心里,我哪错了,以后一定改。”
惜字如金的人,道歉却很顺溜,一口气说完,就像是背台词,每次她发脾气,顾峥都是同样的话,一字不差。
久而久之,莫小荷都能背下来,她很怀疑,自家夫君的道歉词也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求教能言善道的徐铁头。
这点,她还真猜对了,顾峥也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娘子一发火,他就手忙脚乱,脸上没表情,像个杀神,内心早已心乱如麻,当年一个人挑了几十人的山匪窝,他眼睛都没眨一下,遇见莫小荷,完全没辙。
徐铁头作为狐朋狗友,当即支招,怕顾峥说错,写了一张纸,让他照着念。
又是同样毫无创意的话,莫小荷却一点不生气,瞬间破涕为笑,她迅速缓过神,抱着顾峥的腰,一手捶打着他的胸肌,“这么硬,我怎么打的动你?”
每一块肌肉线条都带有流畅的美感,还不是那种夸张如狗熊的肌肉男,莫小荷最喜欢摸,对此很满意,但是用手打,只能让手跟着疼。
“夫君我还有更硬的。”
顾峥身体蹭蹭地蹿起火苗,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好听的不行,莫小荷视线向下掠过某处,面色染上一层红霞,“你个流氓!”
“我只对娘子流氓。”
见莫小荷缓和了些,顾峥很是上道,别以为他是花言巧语,他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到底是坐月子,夫妻俩也不能发生什么,搂搂抱抱,耳鬓厮磨了将近一个时辰。
天已经漆黑,半个月亮挂在天际,皎白的月光洒在内室,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
今年中秋那日,莫小荷中了暑气,加上要生产,吃不下东西,家里也就简单的做了几个菜,平平淡淡的过了。
过中秋,几个月后就是年关,又一年来临,莫小荷深深觉得,这半年多的日子过得太快,转眼即逝。
“夫君,你又没错,为什么每次都认错,而不是和我讲道理?”
莫小荷用嫩嫩的脸颊蹭了蹭顾峥的胸口,声音闷闷地,明明是她发神经无理取闹,每次都要他哄着她。
站在自家夫君的角度想,莫小荷唾弃自己,她就是现代人所说的作女,还带着点矫情,如果她是顾峥,怕是早厌烦了。
“你是我娘子,所以,你永远都是对的。”
顾峥拍拍她的肩膀,能娶到莫小荷,是老天格外开恩,她为他付出太多,不然以莫家的地位,她能轻松的做官家夫人,在后院混得如鱼得水。
他有什么?不过是个山野汉子而已,当年还和乞丐一样乞讨过吃食,长相丑陋,根本没一点配得上她的地方。
“别说你没有错,就算是有错,家也不是讲理的地方。”
顾峥想得很明白,他就算争论过自家娘子,能得到什么?惹得她不痛快,他更不好受。
“夫君……”
莫小荷多愁善感,差点又哭出来,她做个深呼吸,把眼泪憋回到眼眶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底那点浊气,全部消失殆尽了。
接下来的日子,莫大丫和徐铁头跑得很勤快,听说二壮满月要启程往回赶,二人很积极,主动接下来买马的任务。
家里人统一口径,青稞是杨嬷嬷的干儿子,莫大丫是个头脑简单的,根本不会想歪,只是偶尔感叹一下,男子长得比女子还美,让她很受打击。
“小荷,你这月子坐的舒服,能洗头洗澡,整日琴棋书画,过的和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一般。”
莫大丫先是抱着二壮稀罕一番,贴了贴他的小嫩脸儿,见打扰包子睡觉,她又轻轻地把二壮放在摇篮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道,“璎珞咋说的,真不会坐下月子病吗?”
“堂姐,我好着呢。”
对比坐月子灰头土脸,面色蜡黄的妇人,莫小荷可谓是容光焕发,她晚上睡觉之前,用腹带绑着腰部,白日里也会做做运动,日子充实不说,皮肤也恢复了紧致。
坐月子不一定要捂着不见人,像她现在,在窗户边搭上小几,铺开画纸,不时地看一眼窗外忙着打造马车的顾峥。
日头火热,顾峥拿着铁锤,撸起袖子,露出比小麦色略深的结实的手臂,汗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流,浸湿的衣衫贴在胸口处,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莫小荷托着腮凝视,偶尔低下头,在宣纸上勾勒寥寥数笔,顾峥看过来的时候,她柔和一笑,夫妻俩谁也不曾开口,暗中眉目传情。
莫大丫喝了冰镇酸梅汤,舒服地长处一口气,她上前几步,站到自家堂妹的身后,发现画纸上那个低头用锤子钉木板的汉子,正是妹夫顾峥。
画纸的一侧,还有一叠已经完成的画作,上面顾峥或坐或站,人物表情刻画得入木三分,那淡漠的眼神,都和他平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每天就画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莫大丫摇摇头,不晓得顾峥到底给莫小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丫头死心塌地,不顾他容貌上的缺陷而死心塌地地跟随。
“这些画作回头我都要裱起来,挂在家里。”
莫小荷好不容抓到个能聊天的,兴致勃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给自家夫君画一屋子的自画像,等二壮长大,挨个给二壮说明,就当个回忆也好。
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 ��她一直找不到能留下回忆的方式,记忆会一点点地模糊,所以,她突然萌生这个想法之后,马上付诸于行动。
“这个想法很好,往年过节,咱们镇上都有书生出来摆摊,帮着写书信和作画,等回去若看见了,我让画师帮着我和徐铁头画一幅。”
莫大丫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以后一年争取画一幅,穿戴不同的服饰,最好能在不同地点,等老的时候,拿出来回味,万一运气好,有了后代,这些画作就作为传家宝,比那些金银珠宝有价值的多。
“对了,这么一打岔,我差点忘了,你看我这记性!”
莫大丫拍了拍头,说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昨天午时,她和徐铁头去了菜市口。
菜市口挨着京都的贫民窟,那边多是日子过不下的流民,来京都打拼,四五户人家共用一个大杂院,乱糟糟的。
那处也算是京都一处闹市,穷凶极恶的犯人,一般在此被斩首,吴进士选在昨日午时三刻问斩。
莫大丫特地跑去看热闹,她这个人记仇,对害得她如老鼠过街,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吴进士,恨到骨子里,特别是这个人渣蓄谋杀妻,简直是个败类,早死早超生,地府也需要人做苦力赎罪。
“你坐月子没看见,菜市口挤满人,我带着一箩筐的烂菜叶子,也不知道被那个倒霉催的挤扁,被踩在脚下,那人多的,里三层外三层。”
莫大丫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绞尽脑汁才想出来几个形容词,她为了能用臭鸡蛋和烂菜叶丢吴进士,还花了二十文钱,特地把一位老大娘的存货买了来。
“然后呢?”
香儿纵然有千般不是,却不应该得到那种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不假,可吴进士的行事手段,着实太过残忍。
“眼瞅着差一刻斩首,吴进士翻供,非说自己是冤枉的。”
吴进士被绑在树墩子之下,头上戴着枷锁,痛哭流涕,很快下体就湿了,一股腥臊味,行刑的刽子手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恨不得马上到时辰,一刀下去,耳边就清净了。
“堂姐,你倒是快点说,吴进士最后被斩首了没?”
莫大丫说几句停顿片刻,莫小荷放下画笔,追问道。她想,若是吴进士没死,她恐怕会相当失望,夜长梦多,这种残忍的杀人凶手,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奢侈的。
“当然,他要是不被砍头,那还有王法吗?”
莫大丫当时也同样担心这个问题,围观的人群有那些是非不分的混人,联名上书,请求衙门重新审理,闹了好久。
按照常理,百姓只管看热闹,闹事和衙门对抗的很少,那些人似乎是收了银子,被人指派着帮吴进士喊冤,背后必然有推手。
“最后,吴进士自己认罪,甘愿伏法。”
连续喝三小碗的酸梅汤,莫大丫才觉得稍微解渴了点。她就受不了喝茶的小碗,太精致,容量也小,喝一口就没了,还是村里的大海碗喝着痛快。
见堂妹疑惑的目光更甚,莫大丫好心地解释,吴进士那种人肯定要垂死挣扎,拒不承认罪名,但是说来也巧,香儿的堂妹直接上台,他就下尿了裤子。
“诈……诈尸了!”
莫大丫抬起手,学着吴进士当时的动作,双目圆整,眼睛差点瞪出血丝来,随着香儿堂妹的走进,他直挺挺地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行刑的刽子手见此,泼了一盆冷水,吴进士清醒以后,发觉自己的行为无疑在认罪,他认命地吃两口饺子,随即上路。
“小荷,香儿的堂妹和她实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身高,体型,说话的声音,若不是确定她死了,尸身也是残缺不全的,我也以为香儿诈尸!”
莫大丫作为知情人,主动找香儿堂妹套近乎,香儿是和她有过口角,却和她堂妹没关系,一问才得知,原来二人是双胞胎姐妹。
原本是大喜事,可当地的风俗,生出双胞胎为大凶,会争命,必须丢掉一个,于是,香儿的亲妹妹被丢到山里,她大伯娘着实不忍心,偷摸捡回来抚养,亲妹妹便成为堂妹。
“还有,我昨天还看到璎珞在妹夫恩人的马车上。”
莫大丫挤眉弄眼,表情滑稽可笑,当时一个小丫鬟撩开马车帘子,她借机向里看,发现二人靠在一起,似乎很亲密。
“那有什么奇怪的,璎珞姐姐给恩人医治腿伤。”
莫小荷轻轻咳嗽两声,恩人遭遇接连不断的打击,脾气有点古怪,阴晴不定,本身又是娶亲过的,被香儿扣上一顶绿帽子,就算以后再娶妻生子,没准也会因为曾经的阴影得疑心病。
虽然是恩人,曾经救过夫君的性命,可对于璎珞来说,并不是良配。
这些话,她委婉地说过,但,莫小荷不会干涉好姐妹的私生活,当年她和顾峥成亲,家里人没一个看好的,如今日子过的也很是不错。
“治疗腿伤能治人家怀里去?投怀送抱啊!”
莫大丫无语望天,对堂妹的单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只负责八卦,璎珞眼高于顶,能看上个被戴绿帽的,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此后十几日,小几上的画纸成批量增长,到出月子,已经有厚厚一沓。顾峥虽然很多事都听莫小荷的,但是出门这一点,被他严明禁止。
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小房间,闭关一个月,闷都要闷死,莫小荷也只能靠着作画打发时间。好在曾经学美术,专心投入到作画中,时间就不自觉地流逝。
二壮满月,按照大越的习俗,杨嬷嬷要给小包子剃头,据说胎毛剃得越干净,以后的头发就会长得乌黑浓密,但是莫小荷知道这些毫无科学依据,但是她不可能和老古董们谈科学,只能入乡随俗。
在杨嬷嬷拿着剃头刀的时候,她这个做娘的马上不淡定地,一只手紧紧地拉着顾峥的衣袖,很怕杨嬷嬷一个手抖,让二壮头皮受伤。
“小荷,你安心,杨嬷嬷手法很好,峥儿当年就是她帮着剃的头。”
顾夫人见儿媳紧张得紧咬双唇,差点咬出血来,赶忙出声安慰,让她不用太在意,满月剃头是习俗,所有小娃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提还好,顾夫人一说,莫小荷差点晕过去,二十多年之前剃过头,那手法得多生疏?
“杨嬷嬷,还是我来吧。”
顾峥安抚地拍拍自家娘子的肩膀,接过杨嬷嬷的剃刀,莫小荷一看剃头人是自家夫君,心底那点忐忑不安立即消失不见。
顾夫人深居简出,在大吴京都住了半年多,很舍不得离开,想多住一段时日,目前来看,京都要比往北走安全,他和青稞商量后,决定留下,想让杨嬷嬷跟着一起走,顺便照顾二壮。
“夫人,那你……”
杨嬷嬷很为难,一方面放不下二壮,这个小包子是她亲自接生,一转眼一个月,二壮原本皱巴巴红彤彤的皮肤长开,白胖白胖的,眼神和黑珍珠一样清亮,随莫小荷居多。
平日二壮很少哭闹,饿了就哼哼两声,只要抱着举高,就会咯咯地笑出声。
可以主子的情况,不太适合找下人服侍,她一走,洗衣做饭等活计,就落在顾夫人身上,想到主子下一碗汤面差点把灶间烧着,杨嬷嬷更是忧心。
“娘,让杨嬷嬷留下吧。”
二人主仆情深,二十来年都没分开过,她何必做那个恶人?莫小荷出言相劝,她自己也可以带着二壮,这包子傻乎乎的,而且还小,除了喝奶,什么都不懂。
顾夫人和青稞在京都也好,至少璎珞能帮忙庇护,还有一点,表姐李秀月份大了,还是双胎,生产时注定凶险,有杨嬷嬷这种有经验的老手帮衬,她也能安心。
“你这孩子,总是为别人考虑。”
顾夫人嘴上埋怨,脸上却露出笑意。婆媳二人要分开,第一个舍不得的就是她。
莫小荷提议,请一位画师,为一家人画几份全家福,她拿走一份,带回去裱起来。
“这个主意好!”
顾夫人大力支持,花高价请了一位画师,画作出来,几个人都非常满意。
转眼到农历九月底,顾峥和莫小荷夫妻二人着实耽搁不下去,这一路上有二壮在身边跟着,自然是不好露宿山野,再加上之前走运河留下不小的阴影,为谨慎起见,顾峥拿着地图反复研究,最终选择一条大路。
全程官道,若是来不及进城,路上还有驿站,多给一些银子,至少能分配差不多的房间,安全有保证。
“恩,是有点绕远。”
莫小荷听自家夫君这么一说,接过地图看了看,本来走水路才是最近的,一条直线走下去,至少节约五六天的行程。但她自从体会过有变故之后,在水上深深地无力感之后,非常赞成顾峥的安排。
启程日期特地请人算过,农历十月初一。一路游山玩水,不着急赶路,按照两个月走,速度再慢,年底之前也肯定能回家。
回去正好赶上年关,夫妻俩置办年货,然后回到山里,今年和往年不同,有二壮在,即便是小包子还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叫,也给家里增添不少的人气。
“夫君,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回程带我去海边捡海虫子。”
说海参,顾峥不知道,一提海虫子,顾峥挑挑眉,马车沉到河底,上面的行李有不少,包袱中还有莫小荷最喜欢的一条衣裙,她提都没提过,相反,对那一筐海虫子念念不忘。
从海边离开之前,顾峥和当地渔民提起过,他需要二百斤晒干的海虫子,并且给了定金。
渔民听说海虫子还能卖钱,当即点头许诺。这东西平日打渔也能捞上来不少,有鱼有虾的,谁吃这个东西,软趴趴地像海蛇,滋味也不怎么好。
“夫君,我就没想到这一点,你真是太好了!”
海参要晒干至少得一段日子,他们着急走,等不得,最多能买点新鲜的,自己回去处理,若是有干海参,不占分量,她还能多带点走。
莫小荷一激动,直接跳起来搂住顾峥的脖子,送上香吻一枚。从生产之前到现在,算算顾峥已经有三四个月没吃到肉,她用了璎珞给的药丸,身材恢复非常好,一点看不出是生过包子的小娘子。
夫君处处为她考虑,她也得让他满足,今晚就开荤。
于是在晚上,顾峥敏锐地发觉自家娘子主动起来,穿着一件透明的肚兜,自己哼着小曲,在内室跳舞。
他忍耐太久,发觉身子疯狂地其了反应,他咽咽喉咙,眼眸幽深。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莫小荷不太记得歌词,唱几句,哼哼几声,她动作太大,胸也跟着颤抖不止,胸口处很快被流出来的奶水浸湿。
“娘子……”
顾峥的自制力已经达到极限,自家娘子这么的热情,他必须好好表现,直接打横抱起莫小荷,扔到床上,整个人压上去……
一夜缠绵,莫小荷有一种深深地满足感,她和他在一起,从夜幕降临到太阳升起,没有分开过。
顾峥的汗水滴滴滚烫,落在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浸湿了床单和被褥……
农历十月初一,天明时分,下起淅沥的小雨。
莫小荷起了个大早检查包裹,她自己的衣物总共就几件,因为后期肚子太大,做的都是宽松的衣裙,衣裙都被她装起来,想着以后有孕直接穿,不用特地重新修改尺寸,也省得麻烦了。
徐铁头和莫大丫早饭都没吃,二人在门口等候,留下莫小荷夫妻二人和顾夫人告别。
青稞起早到灶间做饭,他身份尴尬,习惯默默地做事,也是为避嫌,就没往几个人跟前凑。
“小荷,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二壮,我的大胖孙子啊,再过几个月,说不定会开口叫祖母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顾夫人再舍不得,也无济于事,再说她也不是不回去,听儿媳莫小荷描述山里的日子,她很憧憬。
“娘,我会的。”
莫小荷保证,认真地听着顾夫人唠叨。曾经高冷的婆婆,如今也食了人间烟火,和村里那些大娘没两样。
和莫大丫汇合,莫小荷上了马车,她带了甜滋滋的地瓜饼,全部进了堂姐的肚子。
城门处,李秀和夫君林秀才,璎珞三人早早地等待原地。璎珞准备一个包袱,其中最多的是药丸。
“小娃用药比较麻烦,药瓶上我贴好标签,里面还有一张单子,是专门针对用量的,你仔细看看。”
璎珞把包裹塞到莫小荷手中,很是不舍,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到一起的姐妹,如今又要分开。
家中有事,她暂时不能离开京都,还得帮着莫小荷看顾怀双胎的李秀,等一切都解决之后,璎珞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回避,要更加主动出击,搞定终生大事,到时候再给好姐妹报喜。
“璎珞姐姐,客气的话我不说,我会给你写信,还有,若是有牛肉,让人通知我。”
麻椒牛肉下火锅,回味无穷,到边城是年关,年底天凉,肉类能多放些日子,莫小荷还打算囤点货,准备过年吃。
“小吃货,少不了你的!”
璎珞点了点莫小荷的额角,那点要离别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她昨天看到了徐雁回,并没有提及莫小荷要离京,以免送行时和兔子精遇见尴尬。
出大吴都城,城门口的士兵检查相当仔细,不仅仅要查看路引,偶尔还得盘问几句。
朝中有人好办事,也不晓得璎珞怎么打点的,一行人被带着走最左侧的快速通道,不用排队,很顺利的出城。
莫小荷和堂姐一人打开一边的车窗,对着城门底下的身影一直摆着手臂,直到人影渐渐变小,最后只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原地。
来不及感叹,二壮小包子哼哼出声,莫小荷带孩子已经很熟练,她从摇篮抱起二壮,发现这小子尿了。
“换尿布吗,我来帮你。”
莫大丫巴不得给自己找点活计,把换下的尿布扔到马车上隔出来的净房,再次感叹马车的舒适。
顾峥了解莫小荷的脾气,这次他们回程的路线和来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同,要路过几个没去过的城池。
沿途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必定会买来一些,这样就得考虑马车的空间。
马车上方一周被做成行李架,看着不大,实则很能装东西,车凳下被掏空,类似榻榻米一般的小方格,同样能装置一些衣物。
马车宽大,专门隔出来一个小净房。净房做的是小天窗,大太阳的时候整个打开,暴晒二壮的尿布,还能起到消毒的作用。
沿途烧水不太方便,好在秋老虎很旺,一盆一盆的水放在地面上,能被日头晒得很热乎,洗漱不成问题。
“这都是我夫君琢磨的。”
面对堂姐夸赞,莫小荷表面上谦虚,内心得意的不行。她就提了几句二壮的安排,顾峥马上考虑到方方面面。
马车前面特地做了一个棚子,不但挡刺眼的阳光还挡雨,莫小荷若是在马车里坐腻味了,也可以在前面欣赏沿途的风景。
马车的车窗还有防护栏,就怕遇到不好走的路,二壮小包子会被颠出去,提前做个防范。
“小荷,人家小娘子有身孕,脸上都长斑,你咋一点没有呢?”
不仅没有,莫小荷的皮肤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红晕,一看就是日子过得舒心。
没有难缠的婆婆和小姑子,夫君又体贴专情,莫大丫总是感叹,自己堂妹是个有福气的,别人羡慕不来。
“有身孕后,脸上要长斑的吗?”
莫小荷对此一窍不通,听说是叫妊娠斑,貌似有这么回事。
莫大丫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一孕傻三年,看自家堂妹,的确不如以前机灵。
回程速度放慢,走走停停,要顺利得多。在海边,莫小荷玩得嗨了,愣是住小半个月,以至于原本的到达时间错后,农历十二月初十,才到镇上。
战事已过,小镇早已恢复平静。闹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声声,只是到底少了几分即将过年的喜庆。
院子空荡荡的,但是很整洁,并没有多少杂草,看得出来,有人过来打扫过。
回镇上第一件事,莫小荷按照林秀才和表姐李秀的委托,去林家送东西,顺便告知二老,表姐怀双胎的好消息。
林秀才爹娘一听,当即乐开花,又不放心在京都的儿子儿媳,但眼瞅着过年,他们就算启程,也赶不到,只得耐心在家里等。
外公外婆镇上的院子没人,想来一家人还在山里。莫小荷就说,山里空气好,环境好,住上一段日子,就会舍不得走,看来是真的没回来。
“夫君,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莫小荷说的家,是指山里。家中地方大,还有火炕,走在地板上,暖暖的温度,不用担心染上风寒。
而且,她手里还有一个宝贝匣子,得趁机藏树洞里去,年底小贼多,莫小荷生怕一个没注意弄丢,那他得肉痛死。
从大吴京都启程,走了半个月,莫小荷才在行李中发现这个莫名其妙的红木匣子。
她用手拎着还挺沉,以为是顾峥准备的,谁知一问,并不是。
匣子来源不明,她还真怕里面有毒药什么的,带着手套和口罩,嘴里喊着解毒丹,兴师动众地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惊呆了!
上好的翡翠挂件,各种闪着亮光的珠宝首饰,还有几颗极具现代感的黑珍珠。
莫小荷爱不释手,挨个翻看,最后在箱子底下,发现一封信。
信是徐雁回写的,恭喜莫小荷喜得贵子,里面的算是贺仪,他因为璎珞,不能来看二壮,只得偷偷摸摸地,如果可以,想要二壮认他当干爹,当然了,认亲以后,好处肯定不会少。
他徐雁回是什么人?黑市的主子,江洋大盗一枚,专门靠盗宝发家,他抛出这么一大块肥肉,莫小荷却不能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是她不能出卖自家二壮,这封信,她就当没看见过,至于宝贝,她很自然地笑纳了。
“好。”
顾峥清楚自家娘子为啥猴急,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浅淡笑意。
回到山里,家中要彻底打扫,除了米面之外,也没多少东西,总得要买一些菜蔬。
“不用吧,大舅家肯定有的。”
光一个小匣子分量就不轻,还有她的宝贝海参,不能一次带到山里,就先送到乡下的老宅,分批次运送。至于别的,能少带就少带,能不拿就不拿,不然太占分量。
夫妻俩商议后,只在卤味铺子买了点熏肉,打算回家做个油饼卷菜,缺什么,第二日下山再补。
冬日里,北风呼啸,天色阴暗,飘起了小雪花。从大吴京都一路往回赶,莫小荷几乎每天都能感觉到气候的变化。
越往北越冷,她也逐渐从秋装添衣,最后换了厚厚的棉袄。家里的棉被还是去年的,看这天色,一场雪怕是得下一阵子。
“买一套吧,下雪天也没办法晒被,不如新棉被盖着舒服。”
顾峥点头,夫妻俩达成共识,又去前面的布庄。莫小荷正和自家夫君说话,冷不丁地用余光看到一道身影,那人走得很快,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三两步之后,就拐进一条小胡同。
“夫君,刚刚那人,好像是我表哥李河。”
在京都收信不方便,前前后后莫小荷总共收到两封信,都是李河写来报平安的,家人很喜欢山里,住着舒心,李河和冯大春学会打猎和下套子,他们经常能吃到山鸡和兔子。
深山常年荒无人烟,野兽扎堆,随便在深潭水附近做个陷阱,总能抓到几只倒霉蛋,冯大春还打过野猪,那些猪肉家里吃不完,被张大娘做成大越风味腊肉。
“那咱们跟过去看看。”
顾峥驾着马车往前走,但是前面是小胡同,逼仄窄小,马车进不去,只能容纳两三人行走。
“夫君,我应该没看错,那身衣裳是我表哥的,秀表姐成亲那日,他还穿过。”
莫小荷之所以如此笃定,是那件袄子的款式是她设计,料子也是从大越泸州采买,他们之前做生意进的布匹之一,在镇上,应是独一无二的,很难找到第二件。
镇上的院子没人,众人都住在山里无疑,那么李河单独下山,又穿得这么正式,有些耐人寻味了。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若是有事,你叫一声。”
顾峥留下看着马车里呼呼大睡的二壮,只得低声嘱咐自家娘子几句。
“夫君,这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被夫君关心,莫小荷心中受用,表面上嗔了几句,她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沿着胡同往里走,最前方是被堵死的,右手边,有个转角,里面又是一条小胡同。
莫小荷中走进去,见一户人家的院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口向内张望。
院子里,李河正在和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说话,他把油纸包递过去,低声道,“这个是我在九芝堂让老郎中配置的汤药,里面还有方子和用法,告诉你家小姐,按时吃药,什么都会过去的,凡事想开些。”
“李河大哥,我知道,只是小姐她现在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晚上起夜,看到小姐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小丫头垂下头,眼眶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单薄的身子站在风雪中颤抖,看着分外可怜。
家中遭逢巨变,老爷和夫人都已不再人世,小姐孤苦伶仃,也没什么亲人,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在所难免。
“马上过年了,总不能带着病气到来年去。”
李河叹息一声,递给小丫头一个手帕,道,“我现在住得比较远,不能每天都过来,如果有急事,就去找我的兄弟帮忙。”
“李河大哥,你真是好心人,若是没有你,小姐她……”
小丫头想到伤心事,再次痛哭失声,这倒让李河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进去看看小姐吧,小姐昨夜做了噩梦,这会儿怕是睡着了。”
孤男寡女私下见面,对小姐名声有碍,小丫头纠结了片刻,还是做出决定,都要活不下去了,要那个劳什子的名声做什么!
她娘是小姐的乳娘,所以她在八九岁的时候就在小姐身边服侍,前两年,一日小姐出门上香,马车坏到半路上,偶遇李河大哥帮忙,从那会开始,小姐便有了心事。
但自家高门大户,小姐的爹爹可是知府老爷,总要为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老爷瞄的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公子,挑挑拣拣,最后选中正二品武将嫡子。
谁料,这才是埋下祸根的根源所在。二品武将有旁的心思,勾结南边小国,早已打了主意,老爷又是边城的父母官,二人更是一拍即合。
她一个小丫头,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听小姐说,大吴和大越开战是个圈套。通过这个圈套,设计让二品武将落网,自家老爷大难临头,还不等逃离,就被打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皇上开恩,并没有满门抄斩,而是处死全部男丁,女眷被收押,贬为官奴,夫人心高气傲一辈子,受不得此等侮辱,一根绳子吊死在家中,被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她娘也随了夫人,前后脚走了,走前还嘱咐她,要照顾好小姐,千万不能让小姐受苦。
李河为避嫌,只进去看一眼,出门的时候,魂不守舍,他给小丫鬟几十两银子,让她把年货置办起来。
“嘿,表哥!”
莫小荷从胡同窜出,吓得李河差点扔掉手中的帕子,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针一线绣出的,他放到怀里,仔细打量眼前的表妹。
将近一年未见,莫小荷个子又拔高了些,到他的耳际,面色红晕,眼角含笑,小腹平平,他很是惊喜,随后疑惑地道,“小荷,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
“今天才到,我和夫君买点东西,打算回山上。”
莫小荷努努嘴,对着小院的方向,一脸让李河交代的神色。
“唉,说来话长。”
人这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变数,他从前恋慕知府千金,奈何自己就是个穷小子,随便一个府上的下人,都比他得脸,李河心里门清,只是暗地里幻想有一天能抱得美人归。
“表哥,你不是还有这个念想吧?”
莫小荷轻轻皱眉,她想到青稞被知府老爷打得遍体鳞伤,就对这一家子没任何好印象,包括知府千金,或许,这就是偏见。
有句话说的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若是那位大小姐还拎不清,端着小姐的架子,让人伺候着,大舅和大舅娘跟着为难。
家中变故太大,这位小姐整日的哭,和林黛玉一般,表哥娶这样的人进门,不是成心找不痛快吗?
当然,这话莫小荷不好提,毕竟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去干涉别人的姻缘,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
“这个……”
李河吞吞吐吐,他之所以抗拒相看,就是心里一直存着念想,只是以前两个人差距太悬殊,他只能埋藏在心里。
现下,他暂时没提起,是不愿意乘人之危,打算过一段时间,等她情绪稳定再谈。
“先不说这个,家里人都还好不好?”
莫小荷见李河的神色,心里有了底,二人并肩走出胡同,顾峥正站在树下等着二人。
“妹夫。”
李河和顾峥打招呼,眼睛不停地往马车里扫,他还不知道表妹生男生女,包子长什么样。
“家里一切都好,新盖的屋子结实,山里空气好,爷奶每日都在周围走几圈,都不愿意下山了。”
提起家人,李河多了几分笑容,这次下山,他的主要任务是采买年货,年货放在相熟的杂货铺里,这会儿他去取过来,然后回家。
“上马车,咱们早点走,我看这场雪有下大的趋势。”
莫小荷归心似箭,不断催促,李河对追出门的小丫头招手,然后快速闪身上马车。
上车第一件事是看摇篮里的二壮小包子,小家伙睡醒了,懵懂的小眼珠四下看看,见李河是个陌生人,咿咿呀呀叫两声,流下了口水。
“哎呦喂,秀色可餐!”
莫小荷调侃几句,让李河哭笑不得,坐下来之后,才说着这将近一年中发生的大事小情。
“表姐开始不晓得自己有了身孕,幸好发现及时,躺在床上安胎一个月,现在一切安好,等她生完再回来。”
李河不断点头,怀了双胎定然要早产,眼瞅着过年了,万一生在路上咋办?等生产过后往回走也来得及。
听闻一行人差点被冤枉成杀人凶手,李河瞪圆了眼睛,真是啥倒霉事都碰见了,还有所谓的水怪吃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兄妹言谈间,回到莫家村,马车放到老宅,顾峥把二壮放在小背篓中,手里提着大包袱,连莫小荷,手里也拎着点衣物和菜蔬。
三人结伴而行,因为不知道夫妻二人的归程,每隔半个月,张伯和张大娘都去打扫一下,临近过年的关系,家里刚刚打扫过,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上山的路上,雪花变得又大又急,很快便落了厚厚一层。李河见此,加快脚步,面色严肃,大雪天,他不好辨别方向,很容易在山中迷路。
“我认得。”
就算有经验的老猎户,都不敢在雪天进山,顾峥在山中生活多年,自有一套自己的辨认办法,尽管如此,到山里,天也漆黑了。
夫妻二人先去和家里人打招呼,要说的话太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大舅李大壮让二人先回家,把火升起来,可别冻坏了小二壮。
离开一年,莫小荷走进家门那一刻,心里是抑制不住地紧张和兴奋,无论在外面多好,都找不到归属感,只有这里,才能让她获得心灵上的宁静。
顾峥先把二壮放在屋里,小包子很给面子,没有哭,一路上稍微有点颠簸,吃奶之后,二壮睡得香甜。
莫小荷先把东西归类放好,家里很干净,一切摆设都和离开前一样,她就是简单打扫,又用面做了浆糊,把家里的高丽纸加厚一层。
“天太冷,我做了菠菜鸡蛋面,咱们就着卤味吃点,等明日我下山,再多采买点东西回来。”
片刻后,顾峥端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汤,里面点缀着翠绿的菠菜,上面点了几滴芝麻油,香气扑鼻。
灯光如豆,夫妻俩坐在炕桌上,边吃边聊,莫小荷舒服地喟叹,哪也不如家好,她终于可以安心的过个年。
腊月里,连续下了两三天大雪,年味越来越浓。雪天路滑,下山的路不好走,莫小荷在家看着二壮小包子,顾峥和李河一起下山采买。
家里山鸡野兔,还有野猪肉,都是新鲜的,肉食不缺,但是青菜就难得了。
百姓们已经学会在灶间里用木头箱子装土种菜,只不过地方有限,家家户户也就能种点韭菜和小葱,留着过年包饺子吃。
富户人家有暖房,豆角,茄子等菜蔬不缺,市面上价钱却极其高,有些好存放的,都是从南边运来的。
辛苦了一年,家家户户都想在过年冲冲喜,即便是没有多少银子,也要想方设法为过年加个菜。
顾峥各种菜蔬买了一箩筐,他知道自家娘子喜欢吃火锅,莫小荷在喂奶,不能吃太辣重口味的,打算做个骨头汤的锅子,天冷时候涮菜吃,暖暖身子。
鞭炮,年画,春联,红灯笼,小儿的玩具,拨浪鼓,布老虎,顾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往前一挤,一张黑脸,吓哭了正在玩布老虎的小娃。
李河跟在后面连连摇头,只感觉顾峥脾气秉性变了不少,以前有人多的地方,他是决计不会凑在前面,眼下不同,总是往小娃们跟前扎堆,看着一群张着嘴嚎啕大哭的鼻涕虫,再看嘴角勾起心情很好的顾峥,李河抽了抽嘴角,只得在后面帮着擦屁股,给小娃爹娘连连赔不是。
他觉得好丢人,不想和妹夫一起逛街怎么办?李河一脸黑线,面对百姓们不友善地目光,他恨不得当众隐身,装作不认识顾峥,李河暗搓搓地想,现在二壮还不懂事,不能分辨美丑,小包子看谁都傻乐,等过个一两年,会不会被他爹爹那张丑脸吓哭?
下雪天,李河辨认不好方向,只能和顾峥同行,然后挤出一点时间,到小院去看心上人,帮着小丫头劈柴,干点活计。
这些顾峥看在眼里,回家如实和自家娘子禀报,当然集市上吓哭小娃的一幕,他很好地隐瞒下来。
“估摸我大舅娘他们还不知情,这个年后再说。”
大过年的,还是别捅破这层窗户纸,破坏气氛。莫小荷知道,家里人都不太喜欢官家千金,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不好伺候,找个村里人家勤快的闺女最好,偏生表哥眼气高,又喜欢长得美肚子里还有点墨水的。
冬日里,山野中一片纯白,北风狂啸,内室却温暖如春。家里有二壮,莫小荷有事做,整日和外婆,大舅娘,张大娘坐在一处,喝着热茶,手下却不停,赶制过年穿的衣物。
腊月二十四,扫房日,家里上上下下,都被顾峥打扫一遍,包括以前顾及不到的死角,灰尘全部擦拭干净,让家里焕然一新,窗明几净。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家里就开始按照北边的习俗,蒸豆包。今年过年人多,一大家子,还有顾峥这种食量大的,大舅娘文氏干脆找出来一口小缸,包了糯米的粘豆包,放在缸里冻上,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几个,下面垫着白菜叶子,蒸出来撒上点白糖,比年糕好吃。
莫小荷琢磨让自家夫君下山送个口信,让堂姐莫大丫和徐铁头来山上过年,二人都没有什么亲戚在,夫妻俩独自过年,孤零零的。家里房间多,全部打扫出来,就等着招待客人,连被套也都拆洗过,都是新晒出来的,带着太阳温暖的气味。
顾峥早上下山,到午时还没回来。莫小荷一个时辰跑到门口张望一次,夫君离开前说过,到时候把人直接带回来,晚上就吃火锅,人多,也热闹。
肉片都切好了,迟迟不见人,她急得在家里绕圈,就担心出现什么变故。
黄昏时分,门口传来响动。莫小荷赶紧披上衣服,穿着鞋子下地,刚跑到院里,和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上,两个人哎呦一声,彼此都捂着额头!
家里怎么有女子!莫小荷大惊,仔细一看,对方圆脸,大眼睛,正苦着一张脸,她顿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大嫂?”
张纤纤,她不是在大越京都?怎么来了?难道说……,莫小荷一脸期待地看向门口处。
很快,欢笑声传来,莫小荷睁大眼睛,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一家子全回来了!
“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
李氏进门看到莫小荷,直接用手拧着她的耳朵,提溜到屋里,“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干啥?”
话说一半,李氏就没了声音,眼睛完全被二壮吸引,这小包子,是她的外孙,还好,二壮长得像她闺女,若随了顾峥,以后怕是不好说亲。
当初顾峥答应得好好的,先暂时不要小娃,等莫小荷身子骨长开再说,谁料他阳奉阴违,一声不响地,下手倒是快!
收到信的时候,李氏很难形容自己震惊的心情,在她眼里,闺女莫小荷还没长大,还是个孩子呢!
“娘,你咋这么对我?”
莫小荷眼泪汪汪,以前被拧耳朵,那都是自家大哥的福利,她一直被爹娘娇生惯养,只有气的狠了,李氏才假装作势打上两下,不过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你这死丫头,你不知道娘多担心!”
李氏得了消息,就要往回赶,奈何两国打起来了,她在莫家,多少能听到点小道消息,知道这场战事不会太久,但是做娘的,仍旧免不了担忧。
农历十月中,莫怀远娶了张纤纤,此行是为到到莫家拜祠堂,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回到大吴的莫家村,祭拜祖先之后又没日没夜地赶路,只为见莫小荷一面。
许久未见,岁月好像在莫家父子的脸上定,李氏也是如此,眼眶红红地说着狠话,心却柔软到不行。莫小荷转过身,背对众人擦了擦眼泪,又和夫君一起安排屋子。一大家子围坐在炉火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一起期盼来年的到来,岁月静好,真希望时间能停下来,定格在这一刻。
她知道,无论以后面对什么,暴风骤雨,艰难险阻,她都无所畏惧,因为有关心她的家人,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的夫君,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