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坐在台边看赢?
想得美!
陆九思自怀中抽出那方微湿的帕子, 本想丢了,又想到这是姑娘家的丝帕,偏头道:“你瞧他这人……帕子脏了, 我赔条新的给你?”
少女慌忙摆手, :“不用的, 不用的, 收……你收着就好。”
陆九思一瞧她脸色,就知完了。
这姑娘多半栽了, 怎么就瞧上个黑心的人呢。
场中对澹台千一见倾心的人绝不止她一个。
随着澹台千轻松地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 众人看向的眼神愈发炽热。
随意朝四周一扫,都能瞧见几个顽皮的小孩, 学着澹台千的样子迈出短腿朝前一跨,朝同伴推出右臂,奶声奶气地喝:“嚯!”
连赌场上都呈一骑绝尘势。
擂台前还能站着的汉子越来越少,赌局账册上押他胜的银两越来越多,到了夕阳西、临近终场的时候,若是再押他胜,能分到的银子都不足百一数。
被猪油蒙了心的人毕竟还是少数,没人愿意当冤大头。
陆九思自然也不愿,没听澹台千的吩咐在台边坐着, 与几个赌棍天南地北胡扯一顿, 见将封盘,才在袖袋中一摸, 取了几两银子押上。
“押一注。押什么?……押他胜啊!”
庄家看着水涨船高的赌注, 面色愈发青白。
开的是黑心庄,就指望着澹台千爆冷输上一场,好赚个盆满钵满。对方再这样赢去, 就要收拾东西跑路了!
咚!!
被庄家寄予厚望的壮汉轰然倒地,澹台千不费吹灰之力地掸了掸衣袖,站直身子,许久不见再有人上台。
乡绅看看时辰,与役使商量道:“这也不早了……”
“不如就……”
“我看可。”
庄家耳目灵通,一听清们的,将支起的摊子一收,便欲夺路逃。
陆九思就紧盯着呢,见收摊便朝几位新结识的赌友一招呼,指点江山道:“跑了,把人逮住!”
庄家左奔右突,走位极狡猾,那些个赌棍又都是酒肉徒,被掏空了身子,一时间竟捉不到他。
眼见逃脱在即,陆九思不得不捋起袖子,亲自动手。
正当这时,跑得飞快的庄家忽然一个急停,迎头撞上堵铜墙铁壁。为跑得太急,没能及时收脚,被撞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几名赌棍见机恶狠狠地围了上来,狞笑:“吞了爷的钱还敢跑?”
庄家连声道不敢。
赌棍逼问道:“簿账呢?赌金呢?”
庄家伸手一指,指向的正是先前挡住的高大男子,对方一手勾着钱袋,一手翻开簿册,目光在那墨字中逡巡,看到一行小字,缓缓挑起眉头。
从中取了几两银子,将钱袋与簿册都抛还给庄家,朝来处走去。
所过处,如海水中分,避出一条道来。
万众瞩目下,澹台千在陆九思身前站定,将银锭攥在手中,俯身问道:“只押这么点赌注,是不信我?”
陆九思仰头看,直气壮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澹台千将银锭一抛。
陆九思瞧着银锭在空中划过一弧线,又笔直落了来,扬手便要去捉。
“诶,这位壮士——”
乡绅带着一种役使匆匆赶到。还没宣布今春比试的胜者是谁,人就不见了,剩他一个孤零零站在台上,多尴尬啊。
才刚跟着追到赌庄那,对方又拿了银子折身走了,累得又是一路追赶。
好不容易追上了,不能再让人跑了!
乡绅喘了口气,正色道:“这位壮士,同我一上台领赏罢!”
陆九思眼神自上一扫,快准狠地抓住了那枚银锭。
澹台千斜睨一眼,见陆九思正把银锭塞回衣袖,显然对区区几两银子的兴致更浓,笑了声道:“领赏……不必。”
乡绅为难道:“这怎……”
一瞬,便双眼一瞪,眼见澹台千将按住陆九思的肩头,将人径甩过肩,背了起来。
周围的人惊呼阵阵。
带了人来喊壮士留步的乡绅一时惊愕,将想说的都吞了去;恶狠狠讨了债,准备将陆九思那一份还给的赌徒见状骂了声粗,又去伸手擦眼;前借了帕子给两人的少女慌忙捂住嘴唇,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陆九思一阵晕头转向后,便趴在了澹台千肩头,高出众人一截,将们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惊骇的、茫然的、凑热闹的,多的是艳羡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
这人的后背全是腱子肉,硬得很,一压全硌在他身上了!
“你松开!”陆九思附在澹台千耳边,低声呵斥道。
环视一周,瞧见被人这么背在背上的,除了就只有半大的小毛孩。一眼看过去,还有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倒霉孩子朝比了个鬼脸,嘲笑那么大了还人背,羞羞。
也觉得羞羞,恨不能揪着澹台千的脑袋,让对方把放下来。
澹台千却不嫌丢人,镇定自若地拒绝:“不。”
陆九思朝众人望了一眼,威胁:“不松手我揍你了!”
澹台千:“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当着众人的面不便拔剑,陆九思地制宜,趁着趴在他后背的便利,一手抱住的肩头,一手去揪他的后颈肉。这处皮嫩,吃不得痛,非叫对方吃点苦头。
澹台千双手正托着的身子,腾不出空来,只得受了这一击,锋利的长眉略微拧了拧,似是也觉得痛。
陆九思揪着的后颈问:“你松不松手!”
澹台千没有答。
那就是不松了。
陆九思朝前一趴,右手直探到澹台千面前,手指一并,捏住他两侧鼻翼,:“再不松手我真不客气了!叫你破相!”
身形瘦削,但也不能当做个三岁小孩。小孩儿在背上这么闹腾都能叫人烦不胜烦,何况他手脚敏捷,一溜动作耍来不带停的。
众人见澹台千没走多远,已被闹得停步子来,纷纷叹气。
“啊,这……”
“这未免也太……”
“这时候闹上一闹,倒也是旧俗。平日女子出嫁,也是要哭嫁的。”乡绅咳了一声,故作稳重地评论了一句,见陆九思手实在不似小打小闹,拳拳到肉,又摇头晃脑,“但这也闹得太凶了。”
几名赌徒想起家中悍妻,心有戚戚,点头附和:“唉,世风日下!”
只有那少女还关切地看着两人,心,原来漂亮哥哥说替她教训这人,是当真做得到的……
众人看得专注,叫陆九思察觉到了。
一直在孤军奋战,也不见有个帮手,转念朝众人喊:“抢人啦,枉法啦,你们都不管的么?!”
乡绅叹气:“这事没法管啊。”
陆九思又朝一众壮汉:“你们别怕啊,双拳难敌四手,不能隔岸观火助纣为虐啊!”
壮汉们纷纷避开的目光,觉得若是对上这人,四十只手都未必管用。
“那你呢,你瞧他欺负人啊……”
那被夺了帕子的少女面上一红,跺了跺脚,低声说道:“我倒愿意让他欺负欺负我。”
陆九思:“……”
“闹够了?”澹台千背了个人,仍走得稳稳当当,气息半分不乱,“那便走罢。”
众人看清走向的地方,安静瞬息,随即响起海浪般汹涌的哄闹声。
古时两支部族交战,往往血流成河,尸骸如山。想激发战士的血性,除却死亡的威胁,便是利益的诱惑。大战结束,获胜一方便能占据败者的所有物,无论是黄金珠宝、骏马肥羊,还是族中最娇美的少女儿郎,都尽归战胜的勇士挑选。
百年后,同样的习俗也在角抵赛中延续。
强悍的勇士就该配美的美人!
再丰盛的战利品也不如与人春风一度。
不知多少好知色而慕少艾的少年都做过这样的美梦——
在角抵上一举夺魁,在万众瞩目下向心上人示爱,将对方背上身后,进那河畔密林幕天席地,成就好事。
如今假想都变作了现实,虽说主角不是他们,们还能怎么办?
只能说恭喜啊!
众人拍掌的拍掌,喜的喜,还有的从挽着的花篮中掬起一捧花瓣,朝两人头上洒来……
陆九思莫名其妙被洒了一头花瓣,连连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恼人的花瓣抖落下去。
听众人的喊声越来越低,澹台千走向的地儿越来越偏,忍不住开口问道:“去哪儿啊?快放我来。”
澹台千对他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只简单回答:“树林。”
陆九思问:“去林子做什么?”
澹台千低笑了声,笑声沙哑,有些邪性:“你真想知道?”
背着陆九思走过河岸,跨过浮桥。
自桥上行经时,一瓣被陆九思自头顶抖落的花瓣悠悠飘落,坠入河中,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终于被一只探头出来的黑鱼张口吞。
半晌后,黑鱼朝河面吐出个气泡,鱼尾一摆,逆流上,朝远处飞般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