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沾何尝不知自己是在与魔鬼进行交易,何尝不知自己可能终身受制于此人,甚至有可能因此身败名裂、亡国灭族!
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一场交易,这分明是赵无咎以自己为棋子,在布置一场削弱甚至灭亡秦国的惊天阴谋。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的选择吗?没有。
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家伙,什么时候最先考虑的都是自己。连自己的父皇都会出卖,至于出卖自己的家国就更不在话下了。
我不想再当阶下之囚、朝不保夕;我不想再抱冰卧雪、当牛做马!我要我要自由;我要作人上人!
无君无父、无国无家!这就是大秦英郡王殿下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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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要卖个好价钱不是?考虑良久,秦沾终于点头道:“我答应你,但还有几个条件。”
“说。”赵无咎沉声道。
“第一,我现在就要函谷关,”秦沾咬字清晰道:“而不是若干年以后。”
“这个嘛……”赵无咎面色一沉,缓缓道:“急了点吧。”
“不,正合适!”秦沾“此战之后,我五哥必将取得巨大声誉,如果我没有与之匹敌的功绩,会被湮没在他的阴影之下。”
但函谷关不是小猫小狗,随随便便就可以送人。赵无咎寻思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道:“不行,老夫还要用它堵住国人的嘴呢。受阻于潼关城下,对老夫的声誉就是个极大的打击,如果现在连函谷关也丢了,老夫非要毁于悠悠众口,被政敌连根拔起啊。”
“那你还是耍我!”秦沾愤愤道:“我去喂马了!”
“怎么是耍你呢?”赵无咎耐着性子道:“老夫现在需要函谷关,但不代表一直需要,待过个两三年,老夫避过了风头,你尽可以请个旨意,自己来取就是。”
“不是骗我?”秦沾将信将疑的望着百胜公。
“当然不是,”赵无咎摇头笑道:“我没给你函谷关,你就不必将这衣带诏交给李浑,一辈子当你的安乐王公如何?”
“立字为据!”秦沾这才咬牙切齿道。
“白纸黑字!”赵无咎颔首道。
“我还要娶齐国公主为正妃,你赵家嫡女为侧妃!”秦沾得寸进尺道。
“可以……”赵无咎也咬牙切齿道:“三年之内办到。”
“哦对了,还得把那个马场的所有人都杀掉,冒犯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包括早晨打我的侍卫,也不能放过!”秦沾掸掸破棉袄上的灰尘,站起身来道。
“这没问题。”赵无咎淡淡道。
“那就缔约吧……”
所谓缔约,不是他秦沾的卖身契罢了。等他在足以令自己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条约上签字画押后,赵无咎便命他回去照旧喂马,以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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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秦雷所料,这冰天雪地浇灭了齐军的进攻热情,从他筑起冰城之后,赵无咎就没有再派哪怕一个小兵,到潼关城前来晃悠。但他却不敢怠慢,一面命人日夜往城上浇水;一面让部下好生修整,以备不测。
两天后的早晨,大雪未霁、天明未明,潼关城的西门打开,三五百骑悄然出城。
这些人都披着白色的大氅,在雪地几乎看不出身形,须得离着进了,却是在黑衣卫和千牛卫的随扈之下的武成亲王殿下。
秦雷在雪中的北方莽原上策马狂奔,只见连日大雪以致周天寒彻,把苍茫天地都改变了容颜,放眼望去‘千山鸟绝、万径人灭’,白茫茫的一片了无生机,就连滔滔大河也被雪冻冰封,不再奔流。大秦的东疆仿佛进入了死寂状态,让人窒息、让人恐惧。
队伍来到一个高耸的山塬之上,正要辨明方向继续前行,突然北面刮起了一阵刺骨寒风,激荡起漫天飞雪。刹那间,群山起舞,灵动如无数银蛇;高原奔驰,威猛如漫野蜡象……只在霎那一刻,整个世界由死寂变成了欢腾,天地之间充盈着无穷的生机!
秦雷完全沉浸在这天地造化的一幕中,他张开双臂,感受着造物的神奇;他睁开双眼,俯瞰着壮美的河山。
数日以来,纠结在他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突然明白了,风雪是苍天之所赐,困境乃人生之必然!但真正的强者要打破冰封、战胜苦难,与这贼老天一决高下!
“能结束这乱世的,只有我秦雨田!给万民带来福祉的,只有我秦雨田!能让华夏一族既寿永昌的,只有我秦雨田!”秦雷紧紧攥着双拳,在大雪中高声呐喊道:“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这就是一个强者在痛苦的思索踌躇之后,对命运的最终回答!
但与天意对抗,与世俗抗衡,需要怎样的力量、勇气和智慧呢?秦雷知道这不是仅凭一己之力便可以办到的,他需要让静默的群山起舞,让沉睡的高原觉醒,让这天地间的沉睡的英才,化为他的千军万马,在神州大地上纵横驰骋!
群山在他手中成了战斗的武器,高原在他眼里就是胜利的阶梯。其雄心所在,实难用语言来形容了!
定定的望着地平线上缓缓移动而来的小点,秦雷头也不回道:“吾欲上青天,诸君可愿同往否?”
左右卫士齐齐下马、单膝跪于雪地之中,高声吼道:“我等誓死追随王爷!”声震雪原,连绵不绝。
吐出胸中的块垒,秦雷哈哈大笑起来,歪头看向望向众人道:“上马吧,乐先生来了……”说着便一抽马鞭,一马当先冲下了去。
众人紧紧相随,紧跟着他们的王爷,他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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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天地间,孤零零的白马白衣,乐布衣只身一人,从远处飘然而至。
秦雷亲自迎出五里,在冰天雪地中迎候乐先生的到来……当前线占据一定,他便命人加急传书乐布衣,请他不要等待大部队,火速前来潼关城,为自己答疑解惑。
两人看到对方的身影,都催快了战马,不一会儿便相距不到数丈,先是相视而笑,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先生久违了……”秦雷一躬到底道。
“王爷多礼了……”乐布衣也恭恭敬敬给秦雷行了个礼:“战事未结,您不该贸然出城的。”
“先生请起。”秦雷笑眯眯道:“孤王知道,但想念先生得紧,这才按捺不住的。”
“多谢王爷。”乐布衣便笑吟吟直起身子,但见他这冷的天仍然仅着一身布衣,即使奔驰赶路,也仍然美髯飘飘、吴带当风,清矍的不沾人间烟火。
乐布衣也在看着秦雷,几个月不见,这位年轻的王爷消瘦了许多,虽然已精心收拾过面容,却难掩神色间的疲惫。但他腰杆挺直如枪,双目亮如晨星,整个人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强大。尤其是举止间的浮躁冒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洗尽铅华后的深沉内敛,历遍沧桑后的从容淡定。
只有化为天地,方能吞食天地。秦雷的进步让乐布衣心中狂喜,竟然伏跪在地,叩首道:“吾等这一天苦矣……”
秦雷淡淡一笑,上前扶起乐布衣道:“孤说过,你不必跪拜我的。”
“向古乃是狂人,确实不愿跪拜原本的稚嫩王爷,”乐布衣摇头笑道:“但现在我面对的是大秦的英雄,必然一统八方的未来帝王,这一跪还是要的。”要是让他知道,就在一刻钟以前,秦雷还在纠结难过,不知会做何感想。
秦雷不禁失声笑道:“一统八方的帝王,我怎么觉着难于上青天呢?”说着将乐布衣扶了起来。
“事在人为嘛,”乐布衣一边起身,一边笑道:“有难度才有意思。”
“上马再说。”秦雷微微笑道。两人便各自上马,并骑而行,一众侍卫环伺左右,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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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高强度的行军,那些新兵蛋子吃得消吗?”秦雷轻声问道。
“习惯就好了。”乐布衣微微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嘛。”
点点头,秦雷继续问道:“中都城里呢?”
“唉,情况很不好。”乐布衣缓缓摇头道:“天佑帝斯文柔弱,李太尉飞扬跋扈,主弱臣强之势成矣。”说着轻声道:“京都有童谚云:‘吾君如羊,太尉如虎;君臣同朝,羊入虎口。’这还是大敌当前呢,一旦齐国退去,还不知李三军会狂成什么样子!”
秦雷微微皱眉道:“等我把函谷关拿回来,便回师清君侧,杀了这祸国殃民的老畜生!”
“万万不可,王爷岂不闻‘秦家天下李家兵’的说法?”乐布衣连连摇头道:“李太尉夺了城防,手下拥兵十万,在我大秦军中更是蚁附者甚重,一旦打起了就是个玉石俱焚啊……”
“哼,”秦雷冷哼一声道:“百胜公都没能奈我何,他李三军不过土鸡瓦狗尔!”
“此次大战虽有王爷力挽狂澜,算是没有大败亏输,可对我大秦的创伤却没有丝毫减少,二十万将士马革裹尸,两千万白银付之东流,我大秦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乐布衣苦笑连连道:“您觉着大秦还能再乱吗?”
“先乱而后治!不乱怎么治?”秦雷闷哼一声道,他其实已经被说动了,但仍不想放弃快刀斩乱麻的计划。
“算了,我是说服不了王爷了。”乐布衣摇头笑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书简道:“太后有信给你。”
秦雷双手接过来,向着中都方向拜一拜,这才恭敬的打开,便见信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不由面色一沉道:“皇祖母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是啊,从入秋时起便起居饮食不周,长夜无梦无眠,有油尽灯枯之象。”乐布衣面色复杂道。
缓缓点下头,秦雷认真看信,不再说话。只见上面言简意赅的写道:‘雨田吾孙见字如晤,你为大秦所做的一切,祖母和大秦诸位都看在眼里,奶奶老怀甚为,诸公铭感五内。然所憾京都事急,尔不得归,以致帝位归于乃兄,实乃迫不得已,事从权宜。奶奶有负于你。’
‘但雨田须知我大秦前路扑朔,国运叵测,能率我大秦披荆斩棘、国运昌隆者,非你莫属。切不可自暴自弃,亦不可肆意妄为,切记切记。即便你已心如铁石,也要先暂且压下,待归京与祖母一晤,再行操持,可否?你大可放心,见面之后,你的一切行动祖母都不会阻拦。’
‘值此家国危难、大厦将倾之际,尔身为皇室子孙,国之神剑!务必要以大秦为虑,慎重慎重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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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老太后的信,秦雷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就依皇祖母的吧……”说完闭上双眼,将那信塞回怀中,调整情绪道:“京山城可安好?”
“都好。”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回去就可以当爹了。”他原本不打算说这事儿的,但为了冲淡凝重的气氛,这才临时起意。
“哦,是谁的?”秦雷大吃一惊道。
乐布衣笑道:“是四王妃的……”
“啊……”秦雷沉默一会,他本以为自己会激动,结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好咂咂嘴道:“她们都没告诉我。”
“这是几位王妃的意思。”乐布衣呵呵笑道:“大概是想给您个惊喜吧。”说着很严肃的对秦雷道:“王爷最好在回家之前,好好酝酿一下情绪,您现在这个反应会让四王妃伤心的。”
“哦,”苦笑着挠挠头,秦雷瞥他一眼道:“你现在颇懂女人心啊。”
“啊……”乐布衣竟难得一见的脸红了,讪讪道:“也许吧……”
见他忸怩起来,秦雷顿时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他道:“莫非你要病树前头万木春?”
“什么病树?”乐布衣气哼哼道:“以树龄而论,我还是个青年哩。”
听了着不服老的话,秦雷再没了什么方才的半死不活,笑趴在马背上直喘气,嘎嘎怪笑道:“我知道了,你恋爱了!”
乐布衣目瞪口呆,满脸涨得通红,秦雷以为他一定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他竟然艰难的点头道:“是……又怎么地。”
秦雷两眼眯成一条线,表情淫荡无比道:“似乎是老牛吃嫩草哦……”
“是……又怎么地。”乐布衣咬牙道:“年龄不是问题。”便闭上眼睛,等待秦雷的奚落。
谁知等了半天,却听秦雷一本正经道:“先生有心来一段超越世俗的恋情,孤王真是身不能至,心之向往啊……”说着胸脯拍得山响道:“说吧,是哪家姑娘,我去给你提亲!”
一直表现的大义凛然的乐布衣突然忸怩起来,垂首摇头道:“时候不到,而且还不知道人家女方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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