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男孩走得很慢,走一步便挣着眼瞧着这些陌生的特种兵战士,一双清澈的眼睛里lu出天真和好奇。
这实在是个很普通的小男孩,跟任何同年龄的小男孩没有什么不同,他的皮肤黝黑,眼小chun厚,头发微卷,典型的热带地区人种的模样。
小男孩走得很慢,像一只易受惊的小鹿,带着好奇的目光,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近。
耿志军正和叶欢他们开心的笑着。
他们有资格笑,十一个人的微弱力量,竟然以狮子搏兔之势,端掉了数百武装分子据守的毒窝,毁掉了数十亩罂粟,销毁了数以吨计的鸦片和海洛因,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次的任务都算是圆满成功了。
至于跑掉了洪巴,众人并不怎么介意,金三角是个崇尚实力的地方,洪巴的手下死伤大半,他本人仓惶逃跑,这位传说中的猛古将军的金字招牌以后恐怕没什么人买帐了,旧的将军倒下去,新的将军站起来,金三角本就是个乱世,其中自然不乏更有实力的人出来接管洪巴的地盘,再说洪巴嚣极之时必然在金三角结下不少深仇,很显然金三角的将军们人品并不怎么高尚以德抱怨这种傻事儿肯定不会干,落井下石比较符合他们的价值观,洪巴就算逃出去了,能不能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政委,这回我的中尉军衔应该没跑了吧叶欢笑得很大声,掰着手指算了算,他发现这次丛林作战中,自己立的功劳是最大的,从提前预知埋伏,坚持分兵,使得整个小队免于全军覆没的命运,再到端洪巴老窝时发现情况不对,当机立断选择自己行动,控制了局势,这桩桩件件加起来,简直就是美国大片里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呀,别说中尉军衔了,封个将军也不过分吧
耿志军闻言顿时敛了笑,板着脸道:立了功军区自然会给你相应的荣誉,不过会不会授你中尉军衔,那得军区说了算。
叶欢听这话里的意思不对,急道:难道升中尉还不是板上钉钉
鼻然不是,你刚入伍不到两个月便升到一级士官,这已经是军区罕见的破例了,一级士官的肩章还没戴几天,你又想升中尉,你以为军队是你家开的坐火箭也没这般快法儿呀。
叶欢呆了一下,道:可可沈老五说
耿志军眼睛一瞪。
叶欢立马改口:沈司令说,只要我为国立功,他必不吝军功章和军
耿志军没说话,看向叶欢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叶欢居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你的眼神告诉我,我被坑了
耿志军一翻白眼:我可没这么说。
叶欢一时感慨万千,他忽然觉得自己没资格笑话那些被骗子骗了钱的傻冒儿,别人被骗顶多破财,他却被骗得傻乎乎千里奔bo去卖命,卖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政委你和沈老五熟不熟知道他家孩子上学走哪条路吗
耿志军皱眉瞧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回去后把他家孩子绑了,然后扔井里去
其余的队员们在打扫战场,归拢山民,耿志军一边盯着战士们干活,一边跟叶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小男孩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完成了任务的耿志军此刻心情不错,被虚假情报误导中了埋伏的情况下,十一个人竟能全身而退,而且迂回百里丛林,出奇兵端了洪巴的老巢,回去后起码一个二等功是跑不了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肩膀上的能加一颗银豆豆,升为大校也不一定。
心情愉悦之下,耿志军的目光也柔和起来,看什么都顺眼。
不经意扭头一瞥,眼角余光看见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离他不到两米距离。
耿志军下意识把手mo向后腰,握住了腰后手枪冰凉的枪柄,目光随即凌厉的注视过去,却见对方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赤着上身怯怯懦懦的瞧着他。
耿志军一呆,神情只犹豫了一秒,便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脸上甚至朝小男孩lu出了温和友善的微笑。
小男孩也朝他笑,笑容很天真,仿佛世界上最天真最纯洁的东西都包含在他的笑容里,令人心中生出无数好感。
叶欢也环抱双臂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这和谐温馨的一幕,军人与孩子双双相对而视,一边代表着鲜血和杀戮,一边代表着纯洁和善良,两种极端的产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多么富有超现实主义的一幕呀,如果有摄影师将这个画面拍下来,简直是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的绝佳素材
大人笑得温和,孩子笑得天真,人世间的两种极端互相绽放着最美的笑容。
对视笑了几秒钟,孩子的笑容渐渐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仍旧笑颜如huā,却渐渐变得跟罂粟huā一般妖艳诡异,眼中的瞳孔忽然急促缩成了针尖。
意外的发生让人如此猝不及防,一米的距离,孩子忽然反手探向自己的腰后,手再伸出来时,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稚nèn天真的小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一抹冷光如闪电般掠过,快得连眨眼都来不及,光芒便已消失,凝目再看时,匕首已深深扎入了耿志军的左xiong心脏处,只剩一个刀柄微微颤动。
所有人都惊呆了。
叶欢睁着眼,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然一片空白,脑海中仍不断浮现刚才那一抹冰冷雪白的刀光,快得如同追赶流逝的光y政委特战队员们悲声大叫,纷纷飞快冲上前,扶住了耿志军摇摇yu坠的身躯。
叶欢浑身一个ji灵,接着第一个动作便是出tui将那小男孩踹了个跟头,然后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小孩的脑袋。
我〗日你亲妈狗娘养的,敢玩y的活腻味了是吧叶欢眼球布满了血丝,像个疯子般狂躁,手指随即扣住了扳机,便待将他击毙。
小男孩被叶欢一脚踹得不轻,此刻躺在地上,艰难的咳了丹声,看到那柄匕首已然插入了耿志军的心脏,1小男孩顿时lu出了妖异般的微笑,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天真的痕迹,此时的小男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狂变态的杀手,看到别人死在他手下便感到一阵由衷的心灵上的满足。
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脸上怎会出现如此令人颤栗的笑容。
叶叶欢,住手罢了,算了,我认栽。耿志军虚弱的阻止了叶欢痛下杀手。
叶欢浑身一颤,犹豫了一下,终究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指,转身蹲在耿志军身前,看着插在他xiong口的那柄匕首,半尺长的刀刃已然插至没柄,不知小男孩到底是无意还是受过杀人训练,匕首刺入的位置非常准确,恰好刺在心脏正中,连叶欢自己都刺不出如此漂亮利落的一刀。
叶欢的心徒然下沉。
之匕首插在这个位置,而且如此之深,恐怕耿志军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了。
出泪水不由自主涌出了眼眶,叶欢蹲在他身前哭道:政委,你他妈傻呀你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怎么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七尺高的汉子竟被一个孩子放倒了
耿志军软软倒在战友的怀里,脸上的血sè正迅速裢去,面孔瞬间变得惨白,xiong口的刀柄处,殷红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来,战友们流着泪,使劲用手按住他的xiong口,妄图止住鲜血外流,然而一切救治动作都是那么的徒劳无功。
耿志军眼睛内的瞳孔急促的放大,又缩小,如此反复,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虚弱的叹着气道:大意了,这次真的大意了我忘了这里是金三角,是我们的战场,战场没有仁慈和善良,大意了,大意了
叶欢垂着头,任泪长流:不该大意呀你不是新兵蛋子,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耿志军的目光渐渐涣散,却仍旧盯着前方躺在地上的那个小男孩,表情不怒也不怨,反而lu出一抹难以理解的笑容:心软了,是我心软了,看到他,我便不由自主的想到我那三岁的儿子,心软了,怎么都无法保持警惕。
伟岸的身躯阵阵颤抖起来,耿志军口中忽然呛咳出一块块的鲜血,脸sè越发灰败惨白。
政委,你振作点儿我们这就叫直升机,把你送到医院
叶欢哽咽不能自已,身旁的战友们早已放声痛哭起来。
耿志军摇摇头,虚弱的笑道:别,别他妈安慰我了,这一刀扎得如此专业,神仙都救不活了,千古艰难事,不过一死而已,没有牺牲哪来的胜利
眼前已是一片朦胧的光影,耿志军的眼眸越发涣散无神,弥留之际,脸上lu出不舍和愧疚。
老婆,老婆和儿子,唉
政委,你放心,嫂子和你儿子我们会帮你照顾,绝不让娘儿俩生活上受到任何委屈,我发誓叶欢哭着紧紧握住了耿志军渐渐冰冷的手。
耿志军艰难的点点头:多谢,拜托拜托你们了
努力的撑起上身,他仿佛希望自己像个尊严的军人一样死去,涣散无神的眼睛直楞楞的盯着身前数米处躺着的小男孩,良久,耿志军呢喃叹息:孩子只是个孩子啊
叹罢耿志军身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口中不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痉挛几下以后,气绝身亡。
战友们顿时哀恸大哭起来,叶欢却呆呆的跪坐在耿志军的遗体前,表情一片木然,久久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叶欢的眼中掠过一道杀机,左手熟练的一拉枪栓,上前两步顶住了小男孩的眉心。
叶欢你住手射狼伸手拽住了冰冷的枪管,流着泪瞪住他:你想干什么
血债血偿叶欢从齿缝里迸出四个字。
你在杀平民射狼瞪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他妈没长眼吗这个平民刚刚杀了政委,他能算平民吗手里拿着武器的就是敌人叶欢疯狂大叫。
射狼暴烈大吼:政委走前说了,他只是个孩子
叶欢呆住了强烈的矛盾感令他内心剧烈挣扎,煎熬着,心脏一抽一抽的,跟中了刀一样的痛。
二人对峙许久,叶欢终于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耿志军的遗体前嚎啕大哭。
政委,你他妈死得冤啊连仇都没法报十二个战友,土狼死了,你也死了,我们回去怎么见土狼的父母怎么见你的老婆儿子,没脸见啊没脸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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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直升机卷着巨大的风浪缓缓升空。
叶欢抱着枪呆呆坐在机舱里,眼睛出神的盯着直升机下方越来越小
的人群和房屋,眼中lu出一股深深的悲怆。
终于还是放过了那个小男孩,战友们甚至没有对那些山民采取任何报复行动只是默默的将政委的遗体抬上了直升机,静静的离开。
是对是错,是人之仁还是人性中尚未泯灭的良知
叶欢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很想闭上眼睛就这么躺下来狠狠睡一觉也许一觉睡醒睁开眼一切都没变,他还在宁海那间老楼的破chuáng上,乔木也没有离开,带着温柔娴静的笑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叫他起来吃早餐所谓的蓝剑特种大队,何平,耿志军,诸多战友,以及那火光和枪声交织成一片的修罗场屠杀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他还是以前那个小混混,过着穷日子,但没有忧愁,没有烦恼,辛苦,艰苦,但不痛苦,没有那么多的肝肠寸断,更没有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
都活着该多好,都不曾失去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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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顺着叶欢的脸庞缓缓流下,痛苦不由人选择,说来便来,命运逼着自己接受这些无法挽回的哀伤,笑也好,哭也好,痛苦就是痛苦,出现了便一直深印在生命里,仿佛强行在心尖烙上的一个印子,想忘都忘不了。
射狼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指着飞机下方一片郁郁葱葱的绿sè,哽咽道:叶欢,看见了么这就是丛林,真正的丛林。
政委曾经说过,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政委果然走上了这条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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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一直飞到西南军区的军再机场,众人抬着耿志军的遗体,神情悲痛的下了飞机。
先行回来的另外两个小队在机场迎接,何平看到耿志军的遗体时,神情仿佛有些木然,机械般伸手掀开遗体上覆盖的白布,仔细看着他安详的面容,何平的眼眶顿时泛了红,又使劲忍住,连面部表情都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老伙计,咱们终于还是分别了。何平红着眼眶,盯着耿志军的遗体喃喃自语。
三十余人排着整齐的队列,静静注视着耿志军的遗体,抽噎声此起彼伏。
仍旧出神的注视着耿志军,何平头也不回道:老耿怎么死的
语气很平静,却仿佛酝酿着风暴。
射狼上前一步,啪地立正,流着泪道:打扫战场时,被一个孩子用匕首刺死。
报仇了吗
没有。
何平目光一凝,飞快转身,啪的一声扇了射狼一记响亮的耳光,y森森道:你们手里拿的是烧火棍
射狼挨了一记耳光,眼泪仍旧流个不停:报告队长,政委临走前说了,那只是个孩子。
何平楞了楞,接着长叹出声:一直都是这仁慈的性子,到死都没改。伸手抚上耿志军业已僵硬的脸庞,何平眼中泪光迸现,喃喃道:老伙计,你倒走得干脆,给我留了个难题啊,我怎么跟你父母老婆说怎么有脸见他们你儿子才三岁就没了爹,以后谁教他养他老伙计,你走得不仗义啊
平静的话语里,蕴含着深深的哀痛,不知是谁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传染了众人,耿志军的遗体前顿时一片哀恸的哭声。
何平使劲眨眨眼,忍住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沉声大喝道:全体都有立正向我们的政委送别,敬礼三十多只手齐眉而举,向这位平凡而伟大的军人致以最后的礼敬。
英雄纵逝,浩气长存
当晚全部特战队员们留在西南军区的营房里休整,叶欢躺在硬板chuáng上双手枕着头,眼泪一直没停过。
静谧的营房外操场上,隐隐传来悲痛的大哭声,是何平的哭声。
卸下了白日的故作威严,此时的何平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