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虎公司总部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雕琢打磨的高级办公桌泛出暗红色的漆光,蓝色的长毛地毯上,一幅红色的猛虎下山图刺在地毯中央,庄重肃穆中透出几分逼人的肃杀之气,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走进来的人连呼吸都尤觉困难。
柳眉坐在办公桌后,一双丹凤俏眼微微眯着,心不在焉的不时扫过办公室休息区的宽大液晶电视,最后落到毕恭毕敬站在她面前的几名手下身上。
这间办公室原本是她父亲柳四海的,后来柳四海老迈,萌生退意,柳家这一代只有她和一个亲哥哥,家族新旧交替,自然免不了夺嫡争斗,直到最后柳四海力排众议,亲手将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捧上了红虎公司接班人的位置,柳家夺嫡之争这才慢慢散尽硝烟,太平过渡。
现在柳眉坐在专属于她的象征着红虎掌舵人的宽交椅上,白皙俏丽的脸庞流露出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威势和成熟。
二十岁便执掌偌大的红虎公司,两脚同跨黑白两道,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权力与势力交织而成的大网里,柳眉在里面游走徜徉,左右逢源,该强硬的时候,手段比她父亲柳四海还毒辣,该安抚的时候,她不吝钱财权力,抽身退得比谁都快。
不论黑白两道,她的对手都将她视为绝对不可小觑的敌人,因为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有着豹子一般的灵敏反应,有着豺狼一般狡诈残忍的性格,还有着蛇蝎一般毒辣的心肠。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如果仅靠父亲的面子抬举而坐上高位,这个位置是不可能坐得长久的。事实上,柳四海将女儿捧上高位以后,根本没再理会过红虎帮的事,柳眉不但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还将整个红虎的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没有一点本事的人能做得到吗
办公室内,一名经理模样的中年人用沉稳的声音向柳眉汇报工作,他是红虎公司所有正经生意的负责人。
柳眉接掌红虎后,便对公司进行了改革,一扫过去柳四海时期黑白不分,乌烟瘴气的公司氛围,将黑与白这两个字分得非常清楚,两种生意分开而行,绝对避免交叉,全部废除生意目前是不现实的,柳眉只能尽量把它们区别开来,这样将来政府风向不对的时候,红虎至少能保有几分元气。
大小姐,市政府上个月将宁海西郊的85号土地拍卖,我们已经向市政府送上了意向标书,根据我们公司的评估师评估,我们报出的价格中标的概率比较大,超过了50
柳眉点点头:这块土地我们不是用来短期炒卖,所以也没打算在土地上获得什么利益,中标是意料之中的事,根据政府明年的开发计划,宁海西郊会是新的经济开发重点,我们在那块土地上建一个五星级的酒店,吸引投资商和游客,我们走高端路线,不但能赚取更多的利益,也能给市政府在西郊立一个标志建筑,对政府的招商引资也是一种间接的支持,相信徐市长不会反对,过两天我会邀请徐市长赴晚宴,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也许会换来政策上对我们红虎的倾斜。
经理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大小姐刚才腾龙国际派人过来跟我们红虎接触,这块土地有点麻烦
柳眉的秀眉微颦:腾龙国际
是的,大小姐,腾龙国际派来的是总裁助理,她代表腾龙向我们表示,腾龙国际也对85号标地有兴趣,希望我们红虎能退让一步,为了表示对红虎的补偿,腾龙国际愿意将宁海市中心的一座老旧写字楼低价折让给我们。
柳眉蹙着眉头,沉默不语。
经理犹豫道:大小姐,85号标地,我们公司上下为了它可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耗费了很多心血,如果让给腾龙,我们的损失可不仅仅是金钱这么简单,我建议咱们最好选择不退让
柳眉思索良久,最后一咬牙,纤细白皙的手指狠狠敲在桌面上,道:让给他们腾龙国际的来头太大,听说这个集团后面有很深的政府背景,而且级别不止省市一级,像我们红虎这样的公司,以前落人把柄的事情太多,我们得罪不起腾龙,85号标地让出来给他们,但我们不要腾龙一分钱的补偿,这份人情,我要让腾龙记在心里,以后总有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帮我约腾龙的那位总裁助理喝茶,我想通过她认识腾龙的总裁。
是,大小姐。经理微微鞠躬。
柳眉已在红虎建立了权威,她的任何决定,下面的人都只能照办,不容许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经理转身出门,另一个中年人走进来,与刚才那位经理不同的是,这个中年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很明显的江湖气。
大小姐,您要找的那个小混混,底下的弟兄们已经找到
柳眉一楞:什么小混混
就是前几天帮公安局破了王栈杀人案的那个小混混呀呵呵,大小姐贵人事多,哪会记得这点小事,忘记了也很正常。
柳眉这才回忆起来,秀美的丹凤眼顿时露出几分阴沉之色。
我还真差点忘了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栈杀了人,我不会包庇,可王栈是我们红虎的人,剁了他剐了他是我的事,外人点水就坏了江湖规矩了,我若不惩治一下,任由外人随随便便点弟兄们的水,以后弟兄们在红虎还待得安生吗那些弟兄谁不是一屁股的屎
大小姐说得是。中年汉子恭声道。
那个小混混是什么人
他叫叶欢,住在老城区,长得中年人说着说着,忽然不经意瞧见办公室内那台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本市新闻,新闻里,银行劫案勇斗匪徒的英雄叶欢正一脸灿烂的接受记者采访。
中年人大吃一惊,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电视惊叫道:是他就是他
柳眉深深蹙眉,语气不善道:你该不会是随便指个人糊弄我吧
中年人急得赌咒发誓:真的是他我若有半句虚言,大小姐你亲手剁死我
柳眉盯着电视,眼睛微微眯起。
电视里,叶欢正得意十足的向镜头频频挥手致意。
一向只有我抢别人的份儿,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习惯别人抢我,感情上也无法接受这种巨大的落差嘛镜头里的叶欢笑得像朵怒放的菊花。
柳眉嘴角微微勾起:还真是个小混混
随即美眸中露出一抹冷光:把他带来见我
是。
口供录完,叶欢再一次被高胜男送出了公安局。
高胜男如此客气相送,叶欢显得有点受宠若惊,表面上看去,叶欢是个刁钻油滑的小混混,这种小混混有着一切市井习气,比如势利,市侩,欺软怕硬,爱占小便宜,给三分颜色就开染房等等。
表面只是表面,实际上叶欢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一直把自己审视得很客观,这种客观是冷静审视后的结果,冷静得近乎残忍。
一个人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正确的认识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样的酒配什么样的菜,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只有正确的认识自己,才不会做出格的事,因为出格代表失控,失控代表危险。
叶欢一直是个远离危险的人,更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况中,他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和定位,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一生平凡,永远做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扫扫大街可以,你让他去维护世界和平就有点扯淡了。
现在高胜男亲自送他出来,叶欢觉得有点危险。
以叶欢泡妞无数的毒辣眼光来看,这位美丽飒爽的女警官对他有一点好感,当然,他很清楚,这种好感多半是基于今天他勇斗匪徒的英雄事迹上。
叶欢对她的感觉也不差,与她打了两次交道,她留给叶欢的印象是利落干脆,风格粗犷却不失女性细腻,与她说话很舒服,小嘴偶尔有点强硬,却也比南乔木那张损死人不赔命的毒舌强多了。
不过叶欢打死也不敢跟她发生任何男女纯洁友谊之外的事情。
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这姑娘的出身肯定不差,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刚从警校出来就被分进刑警队,看来她家人的能量不小,这种姑娘不能招惹,不论是吃完了抹嘴就溜,还是想跟她长相厮守,老实说,这两种选择对叶欢而言,结局都是一样的凄惨,她家人必把他分解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晾在城门楼子上晒成腊肉,逢年过节给亲朋好友发几块
身世凄凉的小混混和出身显赫的女警察
叶欢苦笑,这种搭配简直比癞蛤蟆和天鹅肉更离谱。
出了公安局大门,叶欢一脸没正经的嘻嘻笑道:高警官,俗话说送佛送上西,我怀里还揣着三万多块现金呢,万一一出门又被人打劫了,我上哪儿哭去所谓人民警察为人民,在下不才,正好是人民中的一员
话没说完,高胜男很干脆的道:行,我送你回家。
啊叶欢楞了:这么爽快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高胜男扭头,似笑非笑:不是说人民警察为人民吗我这是为人民服务呢,怎么不乐意
呃乐意,乐意坐公交还是打车车费谁出叶欢想到了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打车我出车费高胜男狠狠剜他一眼。
叶欢有点吓到了,这姑娘今天脑袋被门夹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爽快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我现在去割包皮你们公安局给报销不叶欢再次试探。
高胜男俏脸一红,随即恶狠狠道:干脆我把它整个儿割了,一了百了,怎样
确定了,这姑娘没傻。
二人拦了一部的士,一直坐到老城区的街边巷口,里面还有一段长路要步行。
下了车,高胜男默然无声跟着叶欢一起进了巷子。
二人间的气氛有点怪异,叶欢走得浑身不自在。
沉默中,高胜男忽然低声道:叶欢,今天跟匪徒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我当然要奋不顾身的挺身而出,这样正义才能得到伸张,社会风气才会改善,民族才有希望
高胜男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叶欢,不满道:不要跟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官面理由,特虚伪,我要听实话,你为什么这么做
叶欢嘿嘿干笑。
高胜男扭头望着他,很认真的道:现在你不要把我当警察,我也不是在审讯你,你可以把我当一个知心的朋友,说说你心底最真实的话,行吗
叶欢渐渐敛住不正经的表情,神情变得沉重:真实的话真实的话不怎么好听。
高胜男执拗的盯着他:我想听,我想知道,一个看起来贪生怕死的混混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敢一个人面对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你
叶欢叹了口气,嘶哑着嗓音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敢跟匪徒拼命吗不是因为勇气,我比谁都怕死,更不是为了所谓正义,正义是个狗娘养的杂种我的原因很简单,三万多块钱不能被匪徒抢了,这是弟弟妹妹们一个冬天的希望,我把命丢了没关系,但我不能把钱丢了你见过我们福利院的宿舍吗十间大房子,一溜儿的大通铺,中间烧个炭炉子,窗户玻璃碎了没钱补,老院长用木板钉上,又不敢钉死,怕里面的孩子睡觉一氧化碳中毒,外面寒风一灌进来,孩子们冷得浑身直哆嗦,一到冬天,弟弟妹妹们脸上,手上,脚上全都是冻疮,一根根手指肿得跟他妈擀面杖似的,每次看得我的心都跟针扎似的疼
有时候院里善款募不齐,经济困难的时候,孩子们很懂事的自觉出去捡啤酒瓶,易拉罐卖钱,为了一个两毛钱的瓶子,弟弟妹妹们被外面的乞丐,收破烂的打得头破血流,被富人家养的狼狗追得满山坡乱跑,饭桌上唯一一块肉,年纪大的孩子夹给年纪小的,年纪小的夹给年纪更小的,一二十号人转一圈,那块肉还是那块肉,一丁点儿没少,都不舍得吃,都想留给别人吃,每当这个时候,老院长一个人蹲在墙角偷偷抹眼泪,哭都不敢大声哭
叶欢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仰头望天,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自嘲般笑了笑。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对牛弹琴嘛,草根烂泥般的生活,你们坐在云端俯视众生的仙女级人物懂什么,说这么多废话,完全不知所谓。
高胜男俏脸布满深深的震撼,她定定注视着叶欢那张恢复了浪荡的脸,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许多,原来人世上还有这许多不被了解的苦楚辛酸,原来这个看似毫不正经的混混肩上,默默承担着很多份责任,这种责任担久了,渐渐变得沉重,变得疲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用一副吊儿郎当的笑脸掩盖了内心深处的苦和累
这是怎样的豁达,又是怎样的担当
:今天就这一章了,近5000字,算是两章合一吧,因为晚上有事,晚上去看电影
呵呵,哥想劫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