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仨儿被老院长一句话惊得半晌没说话。
老院长拍了拍叶欢的后脑勺,道:快跟上去,详细情况我以后慢慢跟你们说。
叶欢浑身一ji灵,与猴子张三对视一眼,然后三人撤tui就跑。
三人跑得很快,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霓虹灯招牌不断在眼前闪过,映出三人表情复杂的面孔。
中年人穿着暗青sè的夹袄,牵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人群中不难辨认,叶欢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她,她不急不徐的走在前方,叶欢则离她十米左右的距离慢慢跟着。
猴子沉着脸道:欢哥,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乔木
叶欢摇头:先不要告诉她,这事儿还没确定,等确定以后再说,免得让她空欢喜一场。
猴子咧了咧悄,lu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空欢喜还是空伤心张三跟在二人身后,骂道:老子心里堵得慌,堵得慌啊说着说着,张三流下泪来,不知是为了乔木还是为了自己。
猴子红着眼眶,头也不回的斥道:三儿,我们帮乔木找到母亲,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堵什么张三哭道:是我们械到的吗是乔木找到的吗这只是个意外,是老院长无意中发现的,她根本就没打算要乔木,看到她牵着的男孩了吗那才是她的孩子,这叫他妈什么喜事叶欢忍着泪沉声道:不管怎样,乔木也算是有了来历这就是喜事,兄弟们,打起精神,这是唯一的线索可别让我们跟丢了。猴子和张三擦了泪,抿紧嘴一言不发的跟在中年人身后走。
中年人走得很慢,牵着的小男孩不时停下来,指着路边的小吃摊儿要吃这个吃那个,人很慈祥的笑着,几乎有求必应,看着男孩吃得酣畅淋漓的样子,人不停的给他擦嘴,满脸宠溺的笑。
叶欢三人远远看着这一幕,心被紧紧揪住xiong口传来莫名的疼痛,很难受。
慈祥安宁的亲情,原本应该有乔木的一份啊小男孩吃了不少东西,人细心的帮他把嘴擦干净,然后拦下一部的士上了车。
叶欢三人急了,赶紧也拦了一部车,跟着人乘坐的的士而去。
车行驶到路口,正好碰着红灯,人乘坐的出租车堪堪驶过,叶欢他们的车却停了下来。
师傅我们赶时间帮个忙冲出这个路口吧。快叶欢恳求道。
出租车司机惊道:开什么玩笑,前面是红灯呀,闯红灯你知道要罚多少款,要扣多少分吗叶欢没等他话说完随手从兜里抓了一大把钞票塞进他手里。
司机犹豫了一下,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钞票一咬牙,脚底踩了油门便冲了过去,一阵加速之后,终于追上了人乘的车。
京城的夜sè里,两部的士就这样一前一后追逐着,想靠近,却不得不保持着距离,如同叶欢三人此刻的心情一般。
知道她住哪里之后又怎样告诉南乔木吗上门认亲吗或者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叶欢思绪杂乱,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应该跟上那位人,知道她的地址,然后
然后怎样呢乔木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会痛哭还是会大笑她,,会不会受伤
叶欢此刻几乎想让司机停车,干脆眼睁睁看着人绝尘而去算了,留一个美好的愿望让乔木平静的过完此生,不也tg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揭开那血淋淋的旧疮疤,让它继续流血呢
可是叶欢不敢让人就这么消失。
没人能明白孤儿的感受,他们痛恨自己空白的前半生,比谁都渴望在那空白的地方留下点什么,不求富贵,不求权势,所求无非来历
二字而已。
在这个连狗都讲究血统来历的现代,他们为什么连狗都不如
人乘坐的出租车终于在前方停下,叶欢他们也停了下来,坐在车里静静看着人下车,牵着小男孩的手,慢慢走进一条胡同。
胡同口,一棵大槐树枝叶参天,焕发着春天的生机,斑驳陈旧的墙壁,昏黄暗淡的路灯,这个小巷一如宁海的老城区一般落魄。
人走进胡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叶欢他们下了车,三人静静站在那扇门前,想象着人窘迫却知足的生活,想象着那个小男孩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三人久久站立,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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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清了地址后,叶欢给周媚打了一通电话,让她派人调查那人的一切资料,然后三人便回了酒店。
酒店里,乔木仍旧在查算着欢乐基金上个月的帐目,老院长一个人回来了,三人很有默契的进了老院长的房间。
叶欢闷不做声的点了一根烟,坐在椅子上抽着,三人都没说话。
老院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也希望是我眼huā了,看演唱会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坐在我旁边,当时特意看了她几眼,确实跟当年太像了您见过乔木的母亲
老院长点头道:见过,知道乔木是怎么进福利院的吗二十年前,她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小婴儿,有一天晚上,一个年轻的姑娘抱着她,想悄悄把她放在福利院门口,当时我正好夜里睡不着,在院外遛弯儿,那姑娘刚放下孩子就被我发现了,我便叫住了她,很严厉的责骂了她一顿,叫她把孩子抱回去,她不肯,跪在我面前泪流满面,求我收下乔木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叶欢艰难的替乔木的母亲开脱。
老院长摇头苦笑道:说不上苦衷,那时我们国家实行计划生育,那姑娘的婆家却要她生个儿子继承香火,结果生下来后发现是个女孩儿,自然不被待见,他们想再生一个,又不想交罚款,更不想将一个赔钱货养育长大,想来想去,便打算把乔木扔掉。
乔木她母亲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啊,她求我一定要收下乔木,她说她这辈子嫁错了人,婆家对她并不好,就算不扔掉乔木,让她在家长大也不见得幸福,注定要受很多苦的,她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老院长喟然叹道:当时看她那么可怜的样子,而且确实如她所说,乔木如果不被扔掉,也不见得多幸福,弄不好会被她爷爷奶奶卖掉,我的心一软,便将乔木收下,让她母亲走了,这一走就是二十年,杳无音讯呀那个小小的福利院,每年不知要看到多少悲欢离合,孩子们懵懂无知,小小的年纪,不懂悲伤,可这些悲欢离合却实实在在印在了我的心上,每看到院里任何一个孩子,我就不由自主想起他们的身世,就想为他们哭一场,老院长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乔木这孩子一直有灵性儿,她母亲刚把襁褓中的她放在我手上,乔木就咧着小嘴哭,使劲的哭,那一晚妈哭了整整一夜。乔木她是知道自己苦啊。
叶欢三人也流下泪来。
老院长抹着眼泪,叹道:叶欢如今已找回了父母,算是圆满了,可叶欢的经历毕竟是极少数,院里所有的孩子都背负着不一样的悲苦身世,能找到亲生父母者少之又少,今晚能在京城遇见乔木的母亲,完全是意外的发现,你们已知道她母亲的住址了,告不告诉她,你们自己商量决定。
叶欢三人委着头,半晌没出声。
老院长的房门外,传来轻轻啜泣声,叶欢大惊,冲出房门一看,乔木捂着嘴,跪坐在走廊的地毯上,眼泪拼命的流。
叶欢,我要见她乔木泪流满面,从嘴里迸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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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周媚派出去调查的人便传回了调查结果。
这根本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乔木的母亲姓于,名叫月峨,住在那个老胡同的杂院里,一家三口人,她丈夫是某事业单位的小职员,年近退休,升迁无望,乔木的母亲则在杂院附近开了一家小理发店,专门做附近街坊邻居的生意,收入微薄,夫妻俩有个十二岁的儿子,很平凡很普通的一家人。
乔木就出生在这样一户家庭里。
上午,叶欢猴子张三陪着乔木来到胡同外,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小
理发店矗立在胡同口。
叶欢搂着乔木,二人深深呼吸,猴子和张三站在身后,一脸y沉。
就是这里么乔木扭头问叶欢,眼中的一抹痛楚令人疼惜。
叶欢点点头,叹道:乔木,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我们可以下次再乔木执拗的摇头,泪水飞溅而出:不,我要见她
叶欢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腰肢,仿佛给她勇气般,紧紧的用力的搂着,一步一步,缓缓朝小理发店里走去。
理发店很小,而且装修很粗糙,大概几个平米的方寸之地,多进去两个人便连身子都转不了,于月峨正坐在大镜子前发呆,不知是在回忆当年的某段往事,还是在发愁未来的生计,看得出,这家理发店的生意并不是很好。而她的丈夫,乔木的生父只是个小职员,靠着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将来他们的儿子要读高中,大学,要买房结婚对普通的百姓来说,这无疑是一笔极大的负担。
屋内光线一暗,于月峨扭头望向门外,见一对穿着整洁贵气的年轻男女呆呆的看着她,于月峨赶忙站起来,笑道:二位理发吗仿佛怕客人嫌脏似的,于月峨忙不迭用毛巾拍了几下刚坐过的座位,神sè间透出为生计而讨好的职业笑容。
南乔木看着眼前这位人做的一切,心头一酸,忍不住又要落泪。
叶欢把她往椅子上一按,笑道这位阿姨,麻烦您帮她洗个头发吧。
行行于月峨没口子答应,不忘给自己撑脸面:二位别看我这店小,可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附近的街坊邻居理发都来我这儿,细心给乔木的肩膀搭上一条干净的毛巾,于月峨在乔木的秀发上倒了一点洗发水,便细细的温柔的给她揉搓起头发来。
乔木闭上眼,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
二十年了,母亲这是第一次为她洗头发,天下多少母女做起来很平常的事对她来说,却是那么的奢侈,难以实现,遥不可及。
哟,这位姑娘怎么哭了是我力道太重了吗于月峨看着镜中流泪不止的乔木,她有些惶恐的问道。
乔木仍旧闭着眼使劲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叶欢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强笑道:阿姨您继续,不关您的事,是,我刚和她吵了架,她委屈着呢。,
于月峨放了心一边给乔木揉洗头发,一边絮叨念道:你们小年轻儿呀就是脾气大,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吵个嘴,等你们到我这把年纪就知道,过日子呀,还是得心平气和,家宅才安宁,生活才有奔头叶欢淡淡笑道:阿姨您过得幸福吗于月峨叹了口气,道:幸不幸福的,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忙着生计,忙着买菜做饭,照顾老的,照顾小的,哪有工夫去想自己幸不幸福呢。阿姨您有福呀,几个孩子呢叶欢试探着问道。
于月峨笑了笑,道:就一个儿子,生得晚了,今年才十二岁。乔木闭着眼,泪水流得愈发汹涌了。
男孩儿太皮了,还是生女儿好,阿姨您觉得呢
于月峨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怔忪了片刻,接着淡淡笑道:生什么都好,儿子确实tg调皮,皮得上房搏瓦,可他一旦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我这当妈的心里呀,痛得好象有把小锥子扎着心尖儿呢,见他活蹦乱跳的,我这心里就觉得高兴,为他受再多的苦也值了
乔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于月峨,看着她风霜苍老的脸上lu出的幸福笑容,这一刻,乔木心中如刀割般难受。
母亲的笑容,在儿女眼中永远是最美的,只可惜,她的笑容完全给了儿子,跟她这个女儿丝毫无关,天下有什么样的痛苦比得上此刻这般剜心蚀骨
乔木lu出了凄绝的笑,所谓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定定看着镜子里那张中年却已苍老的脸,那么的陌生,又那么的熟悉,仿佛前世见过一般。乔木含泪而笑,深深注视片刻,将母亲的模样印在脑海中,然后,起身,离去,绝然坚毅,不再回头。
乔木终究没有认她。
于月峨呆了呆,扬声叫道:哎,姑娘,还没洗完呢叶欢默默掏出一万块钱放在她手上,盯着她错愕的眼睛,深深道:阿姨,你永远不知道,你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一笔财富。
说完叶欢转身便走,搂着乔木的肩上了奔驰车。
车厢里,乔木无力的躺倒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欢,我好恨,好恨,好恨
叶欢,我有家了,但是我又没家了
叶欢,我刚刚才懂得,原来父母子女一场是天定的缘分,这种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的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他们用背影告诉我,不必追,不能追叶欢,以后,我只有你了
乔木说了这些后,软软瘫在叶欢怀里,晕了过去。
奔驰车启动,叶欢紧紧搂着乔木,眼泪不知不觉流满脸庞。
车厢里,猴子和张三也在嚎啕大哭。
欢哥,以后不要找我们的父母了,我们就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
于月峨站在理发店门口,呆呆的看着叶欢扶着乔木上了车,呆呆的看着奔驰车在阳光下绝尘而去,再垂下头,呆呆的看着手上沉甸甸的一万块钱。
叶欢离去时的话语在她耳边回dàng。
你永远不知道,你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一笔财富。
联想到乔木那张与她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的脸,联想到那位贵气优雅的姑娘泪流满面的模样,这一刹,于月峨仿佛想起了什么,浑身一ji灵,疯狂的朝奔驰车追去,蓬头垢面,歇斯底里的嘶喊:回来回来呀回来
奔驰车已不见踪影,于月峨追了一段路后,软软的跪倒在地上,仰天发出尖利而疯狂的厉啸。
能回来的,终究已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