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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阴霾满天,石大人胡同迎宾馆门口。象征皇权的的黄龙旗和本官的五色节旗被飒飒金风吹的扑啦啦响,两排舔胸叠肚的北洋新军无视蒙古高原吹来的风沙,扛着毛瑟枪目不斜视站的刀削斧刻般笔直。
周围一个闲人都看不见,安静肃杀的如同这扑面而来的冷风。
二门内的花厅,摆着一张狮仙斗堂的八仙桌,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吃饭,屋子里盘了地火龙,烧的暖融融的。
一屋人众星捧月的般的围绕着一个矮胖子,屋内甚热,他穿着灰色长衫便服,一条又细有黄的辫子盘在头顶,两道粗眉下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谈笑间顾盼雄飞,通身的枭雄气宇。
满桌子的珍馐美味,虽然不算是煮凤烹龙,但也是水陆杂陈,可他却一筷子都没动,而是从大海碗里拿出四个茶鸡蛋,一掌拍开,亲手剥了之后夹进白馒头里,吃的津津有味。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做派,满大清的官场除了袁世凯之外,还有哪个?
“皙子,继续讲,我听着呢!”袁世凯一边吃着馒头夹鸡蛋,一边说道。
坐在他左首边的是个三十六、七岁的中年人,长脸细眼举止动作潇洒风流,他是湖湘一代大儒王闿运的入室弟子杨度。
“宫保刚才问道,这中国如何能够富强学生以为,不能!强国必先强兵,强兵又首在军事服从教育,如日德例。中国国民素无教育,故不能强国。”杨度端起水晶高脚杯,喝了口葡萄架道。
袁世凯微笑道:“皙子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可总要找出一条道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啊!”
杨度点头道:“国家富强之本,只有一条:宪政!这西洋宪政国家大体有两种,一种是美利坚、法兰西共和宪政,一种是英吉利、德意志、日本国之君主宪政!”
“那着共和、君宪,都有宪法、议会,这孰高孰低啊?”
杨度猛的站起来,斩钉截铁的道:“共和人人皆可称有份总统职份,君宪,大义名分之下,人多不生僭越之心。以我国的国民素质来看,若无君主为万世法统,则宵小之辈必会觊觎总统大位,则国将不国!”
“我大清已经下诏定宪法,开国会,可各地会党匪类依然闹的烽烟四起!旬月之间,革命党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如此看来,这宪政也是靠不住啊!”袁世凯皱眉道。
“我在日本的时候,曾经和大教育家嘉纳治五郎深谈过,嘉纳先生曾言,中国不缺资源,不缺人力,唯一缺的就是人才,所以行宪政的基础是教育!嘉纳先生曾断言,如果中国人能改变一盘散沙的国民性,效法德国、日本,大力倡导西学,二十年之内必可成为世界上的一个大工业国!”
坐在袁世凯右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闷着头喝酒,屋内的温度太高,他有些见汗,摘下钉着假辫子的帽子继续喝酒,只是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不耐。
“燕孙,这才不合你口味?”袁世凯笑着问道。
梁士诒,字燕孙,邮传部侍郎,袁世凯的心腹,更是北洋的财神。他一直忧心忡忡,这天下崩乱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等着袁世凯办的大事堆满了案牍,而他竟然还有心情听杨度讲这些不着调的废话!
“宫保,南方数省沦陷也就罢了,可大清银行的分号代理了数省的藩库,革命党夺了分号的存银,现在北京城人心惶惶,大清银行总号被挤兑,大门都被砸破了,我怕用不多久就要垮啊!打仗打的就是金山银海,一旦大清银行垮了,那是要出大乱子的!”梁士诒说话的瘪着嘴,很是影响形象。
袁世凯摸摸脑门,笑着道:“这江山是他们旗人的,让咱们北洋打仗可以,但是银子得他们想办法筹去,就是卖了紫禁城的御座也不能少了我一文总而言之一句话,如果朝廷没钱,那就让他们旗人自己和革命党打去!”
梁士诒恍然大悟,顾不得袁世凯对大清银行被挤兑丝毫不放在心上,这天下越乱对这位恩主越有利。
“燕孙、晳子,都吃啊,菜都凉了!想不到啊,我袁世凯这个连举人都考不上的笨蛋,居然有一天,能有一个状元一个榜眼陪我吃饭!这辈子活的值了!”袁世凯哈哈大笑,亲手替两人倒满了酒。
俩人端起杯子,陪着袁世凯满饮了一杯,只是这酒里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梁士诒原本是翰林院编修,光绪二十六年朝廷开经济特科,梁士诒也参加了考试,录取为一等第一名,从日本回国的杨度是一等第二名,俩人相当于状元、榜眼。结果慈禧老佛爷看到梁士诒这个名字就恼了,说他是“梁头康尾”,肯定是天生的乱党坯子!结果大笔一抹,就把梁士诒这个状元给弄没了,这还不算完,命令彻查经济特科所有考试的人员。这下把杨度也给牵连了,查出他在日本留学时候有恶毒攻击朝廷的言论,怀疑他是革命党,下诏通缉。
一场考试,梁士诒的翰林编修的职务没了,一夕之间,俩人从状元、榜眼的荣耀变成了通缉犯。如果不是袁世凯将他们招揽到幕府,又委以重任,他俩此刻的命运真是不敢预料。一脚天堂,一脚地狱,这其中的味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宫保,汉口来了密电!”一个高鼻深目头发微微卷曲,满脸虬髯的军官走了进来道。看他的长相,应该是西北的回回。
“拣要紧的念吧,说说意思就行!”袁世凯不以为意的道。
“职部近日连战连捷,匪类狼奔豕突胆魄皆丧,正当犁庭扫穴尽诛此丑类之时虬髯军官似乎认字不多,念的结结巴巴。
袁世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转瞬即逝:“怎么,冯国璋打上了瘾?不想罢兵?绝对不能进兵武昌!”
虬髯军官鼻子一哼道:“这还不是朝廷给个男爵,把他给烧的!爵爷啊,与国同休啊人家还想闹件黄马褂穿穿呢!”
话里酸味弥漫,满是挑拨离间的意味。袁世凯也不在意。马龙标这些淮军出身的老北洋和冯国璋、段祺瑞这些新派人物素来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下属彼此争斗,比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还是要好的多!
放任手下争斗,这也是御下之策!
“龙标,你不要多心,冯国璋不过是军人习性,想立功罢了!并无自外之心!”袁世凯和着稀泥道。
虬髯的马龙标不服气道:“当年李中堂的帐下,可没有这种敢和他老人家讲价钱的军官!”
袁世凯哈哈大笑道:“龙标,你是伺候过老中堂的人,那你说说,我和李中堂比,如何啊?”
马龙标沉吟半晌无语。
袁世凯笑道:“直说,说错了也不怪你!西北汉子怎么如此的不爽利?”
马龙标思忖片刻后道:“中堂傲慢,宫保谦退,中堂率性恣肆,宫保战战兢兢,中堂恼起来对下属非打即骂,宫保就算是再恼怒,也从不迁怒下属可不知为什么,标下不怕李中堂,却有些怕宫保!”
袁世凯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道:“你不怕李中堂,是因为李中堂拿你们当子侄辈,打便打了却不记挂在心,打完之后还是要重用的!你的话有一句说的最对,我袁世凯确实活的战战兢兢啊!
李中堂两榜进士翰林出身。书生投笔从戎平长毛、灭捻匪,三千孤军顶住了数万发匪的攻击守住了上海,几十年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打功勋,创立北洋办理洋务,在群小攻讦下胼手胝足撑了起大清的半边天,朝廷里的当道诸公又恨他又怕他又拿他没有办法!当年有人攻讦他老人家是康党,太后老佛爷拿这话问他,李中堂当时就承认了,说‘如果变法即是康党,那我就是康党!’,这话李中堂能说,我袁世凯能说吗?
我袁世凯是什么?我一个连举人功名都没有的粗坯,若无李中堂的提携,哪有今天?人家都说我是用康党的血染红的顶子,这话听多了,辩也无益!宫里面那位皇爹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了,革命党也想杀我,这些天我把家眷都从彰德接到北京了,天下想取我人头的不知凡几!若是我学李中堂,怕是这颗人头早就丢了八百次了!哎,我想学他老人家,可真是不敢学啊!”
袁世凯似乎是心有所动,长篇大论后神色有些沮丧。
梁士诒、杨度看看这位恩主,心有戚戚焉的不由有些酸涩。
“宫保不必伤怀了,当年李中堂一生都未能入主军机,而现在宫保贵为总理大臣,独立组阁!煊赫胜李中堂十倍,更可喜的是从此再无小人掣肘,正是展布青云之志的时候!”梁士诒劝慰道。
袁世凯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也真是老了,没来由的悲秋伤感!我对李中堂对敬佩的是,他用人不念私怨!当年我在贤良寺得罪过老人家,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过吧?可他老人家还是向朝廷举荐我承袭他的衣钵,做了北洋大臣、直隶总督!”
听见这个话,马龙标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这件事情,梁士诒、杨度都听说过。甲午战败之后,李鸿章去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一时间国人皆曰可杀!当时军机大臣翁同龢正是如日中天,却因为没有大学士的头衔,不能算是宰相。而大学士是有定额的,李鸿章要是自己不辞掉这个差事,翁同龢再心急也没用。
翁同龢好虚名,袁世凯就动了心思,跑到贤良寺李鸿章的寓所,变着法的想让他主动辞了大学士的头衔。结果被李鸿章一眼看穿,就在贤良寺里把袁世凯骂个狗血淋头。
这件事儿,一直压在袁世凯的心上,等到李鸿章复出替太后老佛爷擦屁股,收拾庚子国变的残局,袁世凯就更怕了!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鸿章没有找他的麻烦,临死的时候向朝廷举荐的接班人,竟然就是他袁某人!
这令袁世凯百感交集。
“我一直想学他老人家的胸怀气度,可在朝廷里呆的越久,职位越高,就越觉得老中堂不易,也就越战战兢兢!”袁世凯叹气道。
“宫保,你也不必过谦!三年前,宫保被解职命悬一线的时候,杨莲府(杨士骧字莲府)对你百般威逼,连宫保去日本避难都不许可你依然对他弟弟杨杏城(杨士琦字杏城)信任有加!宫保的胸怀气度和老中堂比起来,也不遑多让!”马龙标笑着道。
袁世凯在贤良寺被李鸿章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马龙标就在李鸿章身边,亲眼看见了全过程。马龙标没想到,袁世凯竟然在众人面前自揭短处,这令他有些意外。
“杏城对我忠心耿耿,莲府也不过是被情势所逼!对了,杏城去安庆有些日子了,游说朱家宝的事情也该办妥了吧!”
“宫保放一万个心吧,朱家宝是宫保一手提拔的,杏城兄办事的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区区小事又怎么会出岔子呢!”杨度笑着道。
“大人,大人,安庆出事儿了!”一个亲兵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电报译稿。
“什么事儿?”袁世凯的汗毛竖立了起来。
“革命党占据了安庆,朱家宝全家被杀!”
“那杨杏城怎么样了?有他的消息吗?”袁世凯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把薅住亲兵的脖领子,嘴唇颤抖的问道。
“杨大人身陷城内,生死不明!”
袁世凯的拽着亲兵的衣领发愣,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眼睛发黑,噗通一声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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