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东行关山万里李清归心若疾云这一日一翔再往前便是咸阳地界从天宝八年离京一晃已近三年此番回京一是为了述职二却是探亲去年李清升为安西节度使没多久一纸诏书便将其家人召回了长安这一点上李清倒很通达身既为一镇诸侯掌管万千之兵其家人焉能不留京为质这是自古定制岂能因他而始坏只可怜自己妻女这些年居无定所因他而颠沛流离想到此李清的心中愈加内疚自己的女儿也快七岁了想当初她尚未出生时在西域遇到马贼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可回再看竟已经过了七年。
想着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前方咸阳城已隐隐可见大伙儿加快度进城歇息一声令下亲兵纷纷策马扬鞭蹄声如雷激起滚滚黄尘片刻三百余名安西铁骑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咸阳是京畿赤县虽只是县治但城池规模宏大人口密集比起那西域大郡也不知繁华了多少倍去进了城门或许是新年将至的缘故天已黑但行人依旧往来如织众人不敢再驰马只的牵马缓行
虽然咸阳驻军不少大街上也常见一群群士兵走过但这群从安西来的军人与他们却大不相同个个一样的皮肤黝黑脸庞削瘦闪亮的目光中透出刚毅与自信三百多人在街头出现他们的气势吸引了大部分人视线行人纷纷闪到一旁给他们让路眼光中却是畏惧多于崇敬。
一行人走了不到百步便见街边有一座极大的客栈能容下三百人及马。李清向一名亲兵嘱咐两句。亲兵得令跑进客栈探路自罗斯之战后李清的心腹纷纷将军;而荔非元礼升为大宛镇兵马使宜威将军;段秀实迁中郎将壮武将军;李嗣业封右威卫将军镇西侯而其他等都得封厚爵不过这样一来李清的亲兵队长倒一时缺了合适的人。只有几名从南诏便跟他的老兵当他们的头。
片刻功夫客栈地掌柜便笑呵呵跑来虽然这群军爷个个凶神恶煞但亲兵给了他十两黄金地定金可是黄金啊按市价可值五百贯看在钱的份上就算李清是阎王爷来住店。他也会待若上宾。
三百人一进店堂立刻将还算宽敞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原本在店堂里吃饭的宿客们吓得猛扒了几口饭便起身匆匆而逃。掌柜见他们还算规矩没有吵闹更没了下来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事急忙跑到李清身边面露难色道:军爷们想吃点什么若是点菜摆席。恐怕要一个时
不用那么麻烦肉包子大饼夹肉都可你这里没有就到别处去买先把我的弟兄们填饱了。李清一边说一边在店堂里找个靠墙的空位坐下他长长地伸个懒腰骑了一天的马委实有些疲乏了。
李清。是你么坐在李清对面的女人正要离开恰巧和李清打了照面。她惊讶得叫了起来。
李清一怔只见对面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个贵妇后面乳娘还抱着一名小娘约二三岁这名贵妇年纪颇轻但身体和脸庞都异常肥大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李清只觉得她很是眼熟可思量了半天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
你是.
你这个没良心地家伙竟将我都忘了。那女人短粗的双臂一叉腰贵妇的气质荡然无存她的模样李清依然没想起但这个叉腰的动作他忽然想到了崔夫人心念一动再细一看这个年轻的胖女人可不就是崔柳柳么
柳柳你你.这才几年时间她的肥胖更胜其母崔柳柳扑哧一笑身子打了个旋道:我知道你会说我胖可这也没办法该吃吃该睡睡随它去来你看看我地小娘象我还是象她爹。她招了招手唤乳娘上前。
呵呵象你。李清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忽然想起了李银便回头问道:李银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别提他在屋里睡觉呢崔柳柳没好气道自己的丈夫混了这么多年才熬到个正六品的中州长史还是托了公公地路子因为是荫官这就算到了顶可眼一镇节度使她忽然想起自己险些嫁给了他当年若是坚持一下自己现在.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悔脸微微红牙齿咬着唇道:李清你这些年可风光了哎
柳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李清急回头只见李银削瘦的身子出现在楼梯口过了这些年他地相貌几乎没有变化昏黄
下他的脸色比从前更加惨白却显得有几分紧张个包袱正低头快步走下忽见大堂里挤满了官兵吓得他一收脚没敢走下来。
李清我先去了到京城你再来找我吧崔柳柳低低说了一句便快步迎了上去八郎你怎么出来了
这时李银也看见了李清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向他拱了拱手又急忙拉过妻子将手中的包裹小心翼翼递给她又低声嘱咐什么崔柳柳紧张地点了点头拿着包裹快步上楼李银再次向李清拱拱手随即匆匆出门去了。
李银的冷淡让李清心中微微诧异按理他与李林甫的关系尚好数年未见又相遇在他乡不应该如此淡然甚至连句寒暄都没有李清又一转念。或许他有急事吧随即笑了笑。坐了下来。
这时十几个小二抬着沉重的竹筐走进大堂给士兵们一一分肉饼大堂里十分安静只听见士兵们香甜的咀嚼声和喝汤声整个大堂黑压压一片坐地几乎都个穿黑衣地男人。昏暗地灯光下坐在他对面地人也看不清他的面孔而他却能很清楚地看到大堂的一切但他的目光很集中至始至终都紧紧地盯着李银手上的包裹随后李银将包裹交给崔柳柳他的视线也跟着它一直上了楼。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阴冷和得意.
李清已经洗漱完毕两个亲兵给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床铺随即关上门退了下去夜很静。赶了一天路的士兵们都早早地睡了但李清却没有睡意明日便到长没见到了。他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不知她们见到自己会是怎样一番情形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他推开了窗一股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吹拂着他地脸庞李清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脸皮几时变得这般厚实虽已是深冬。但关中的夜风与罗斯的风相比前者俨如女人温柔的手。而后者则是割破脸庞的刀子。
李清忽然想起一事急从箱子里取出笔墨和述职报告述职报告明日就要交上去他还有一点尾没有写完正好趁此时完成它李清略一思索提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他的述职被安排在正月初五紧接安禄山之后这是他任安西节度使后地第一次述职他准备得相当充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全无一遗算。
他也曾考虑过李隆基召他进京的目的会不会是重演六年前的那一幕那年他从沙州都督一转身便成了户部侍郎看似升了官可实际上却是李隆基夺去了他地兵权那年他擅自杀了吐蕃赞普今回他又擅自杀了三万葛逻禄人一个是敌酋一个却是盟军论后果这一次应该更加严重段秀实也私下劝过他可称病不去长安但他却没有采纳若李隆基真想动他他可称病一时难道自立他现在也没有这个条件况且此次不去反而会引起李隆基的猜疑一番权衡利弊他最终还是决定赴京述职。
想到这里他也写完了李清放下笔淡淡一笑就算现在有人想动他可他李清又是那样好惹的吗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李清回头问道:什么事
启禀大将军有个叫李银的人说是你的故交想见你。
李清笑了笑他知道李银会来拜访就算不是不为他自己为李林甫他也应该来请他进来他一面答应一面迅地将述职报告收了起来。
门开了李银满脸陪笑地走了进来连连向他拱手致歉适才有要紧事失礼了。
李清急忙笑呵呵迎了上去拉着他地手笑道:我以为年关将至李银兄跑到咸阳躲债呢怎么见我就跑。
阳明说笑了我与内子回京探亲正好路过咸阳。
李银苦笑一下他在咸阳已经住了三天了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见李清只是随口说说便岔开了话题他扫了一眼屋内笑道:堂堂的尚书左仆射竟然住客栈我若是县令知道了岂不懊悔得死去。
李清拉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又替他倒了杯茶这才笑道:天子脚下最不值钱的就是官儿况且我这个尚书左仆射只是挂个虚名左右不过是个地方小吏。
地方小吏李银仰头哈哈大笑你若是地方小吏那我们这些小官又是什么要饭的么
开个玩笑罢了李清笑着摆了摆手他端起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我刚从疏勒归来这两个月朝中可有大事生
李献忠叛逃之事你知道吗想改口已经晚
见李清的神色已经凝重起来只得避重就轻地继续道听说两个月前李献忠进攻契丹大败不知何故便叛逃漠北。
李清确实是刚从疏勒归来。但朝中之事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比如杨国忠升官比如陈希烈重拜左相等等他都知道但李献忠叛逃漠北他却是初次听闻他暗暗心惊立刻便想到了李林甫此事将对他极为不利难怪有传闻说李林甫病重原来是种因于此。
想到此李清不露声色道:听说相国病了这几日可好些
李银摇了摇头。随即低头不语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又快又重的脚步声不等亲兵的喝问出声砰地一声门被撞开惊慌失措地崔柳柳闯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八郎。东西不见了是包裹包裹不见了
什么李银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吼道:你不就在房间里吗怎么会丢了
我不知道。刚才有人敲门可是没人我一转身桌上地包裹就没了。
你害死我了李银恨得一跺脚也顾不上和李清打招呼。飞快朝房间跑去。
崔柳柳的哭声如裂帛几乎整个客栈都听得见连熟睡地士兵也被从酣梦里惊醒议论纷纷这么晚了主帅地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莫非是.
好了你就别哭了。先坐下再说李清搬过一把椅子眉头皱成一团。那个包裹里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两口子如此紧张。
崔柳柳看见李清仿佛看见救星一般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哀哀痛哭李清你要救我们啊斗大的粉拳捶打他的胸脯饶是李清身高体壮也被打得连退几步不由暗暗匝舌心中对李银同情不已。
他好容易将她拖坐下等她哭声稍稍减弱了才问道:你先告诉我那包裹里是什么
崔柳柳掏出手绢一边拭泪一边抽泣道:是书信
书信李清听得一头雾水又追问道:什么信是谁写给谁的信
此事我来说柔娘男人间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崔柳柳不敢分辩低着头快步地走了李银回身关上了门牙暗暗一咬他忽然一转身紧走两步求大将军救我父亲一命
不要这样你快快起来李清一把扶起他沉声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此事和李献忠有关。
李献忠李清又想到书信他将两者联系起来忽然问道:难道那包裹里是李相与李献忠的往来书信吗
是李银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终于对李清合盘托出李献忠叛逃漠北我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当即便向他妻子要来了我父亲的所有书信藏匿在家中过了两个月我看没有什么动静便决定趁新年探亲的机会将信带回长安可在过凤翔时现有人似乎在跟着我们柳柳十分害怕我们便决定在咸阳暂躲几日只因咸阳县丞就是柳柳地大哥本想寻他帮忙但他也不在可没想到还是被人下了手。
说到此李银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来使劲地撕扯自己的头呜咽道:这下全完了父亲该怎么办
你既然知道这些信重要那为什么不将它们烧掉居然还带在身边
我是利益熏心昏了头李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万分悔恨地道:我以为此事应该隐秘便想将信带回去给父亲一个惊喜可没想到.
李银之所以没有将信烧掉真正的原因是父亲病重恐怕时日不多他们夫妻为了和大哥一家争夺继承家产的主导权便商量着将这些信作为一个杀手锏握在手中在关键时候再抛出来博得李林甫赞誉可没想到他们早被人盯上了这下他们不但得不到夸奖恐怕还会将整个家族毁掉。
既然事情已经生你急也没用先回长安再想想法子说不定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话虽这么说可李清心里却很明白此番李林甫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可问题这是谁下的手杨国忠庆王还是永王甚至是李隆基本人这是一个谜也是李清急于想解开地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