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榕这个名字很熟悉,不正是金天鹅法务部的律师,许家豪许大少的亲信之一,在密室囚禁案中偷偷帮助了卢振宇的那个女人么。
再见章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窘迫寒酸的小律师了,虽然穿着打扮依旧朴素,但整个人的气质从容了许多,她再度向卢振宇和文讷表示了感谢,如果不是他俩帮忙,弟弟章松现在怕是已经在监狱里了,章榕还提到自己母亲的癌症手术成功,年初就出院了,现在能跳广场舞,能出去旅游,别提多开心了。
“那三个孩子的案子,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专门给请不起律师的当事人辩护,当然不是司法局的正式职工,是外包人员,这案子我尽力去辩护了,虽然最终判了死缓,总比立即执行也好,留了条命,将来还有挽回的余地。”章榕谈起案子,从温柔女儿变成了律政佳人,一丝不苟,严肃认真。
“这么明显的冤案,为什么还能误判?”文讷很是不解。
章榕解释道:“因为证据链实在是太完美了,这三个少年是有前科的,他们一个是四川人,一个是贵州人,还有一个湖南人,都是留守儿童,辍学少年,问题多多,缺少管教,在家乡都是闯了祸跑出来的,在百度贴吧里认识,结伴同行,积翠园14号别墅,也就是案发地,到处都是他们的指纹,包括刀柄上都有,他们还洗劫了财物,要说不是入室抢劫,实在说不过去。”
文讷说:“可是一般的少年杀人,都是捅十几刀甚至几十刀,没有一刀致命的。”
章榕说:“其中一个人,他家里是杀猪的,他从小就跟着爷爷杀猪,庖丁解牛这个成语你知道吧……”
文讷不言语了,心说这就是命,所有证据都指向少年杀人,除非真凶现身,否则真的没法洗清。
时间仿佛凝滞,空气中充满着绝望的气息,他们作为旁观者都能感到无助和毫无希望,那三个少年的家长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可怜啊,他们的家人一定伤心欲绝。”文讷说。
“不,他们很现实,已经放弃了这三个孩子,据我所知,这三个家庭都要了二胎,当然这解决不了什么,生下来依然是留守儿童,依然会重蹈覆辙。”章榕冷淡而平静的叙述着,“你们想这个案子改判,困难重重,当然如果你们坚持去做,我会提供一切帮助。”
“谢谢你!”卢振宇发自肺腑的看着章榕,“你是个真正的法律工作者。”
章榕淡淡一笑:“明知可为而不为,是懦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蠢货。”
“那我们是哪一种?”卢振宇不解。
“我们当然是蠢货。”章榕抬头望天,“坚持真理的蠢货。”
……
与此同时,李晗向安总队汇报了最新发现,那个叫雪的龙阳籍保姆很可能是案件关键人物,安犁天立刻安排精兵强将进行调查,记者查不出的事儿,刑警出马分分钟办妥,该保姆名叫张雪,龙阳县人,生于1968年,199春节后到近江打工,被凯利先生聘用,工作到年底离开。
三年后,张雪再次来到近江,给凯利先生带来一个孩子,一说是凯利和张雪的私生子,一说是张雪的孩子交托给凯利抚养,那年月并没有DNA检测技术,大家对于外籍人士的私生活也网开一面,不但没刨根问底,还帮着掩饰,这孩子是正式作为凯利夫妇的养子收养的,在美国领事馆办了美国护照,养了几年后据说送回美国去了,从此之后,凯利夫妇收养中国孩子的瘾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刑侦总队深入龙阳基层,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调查张雪,这个人已经离开原籍二十多年了,她的丈夫因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家里双方父母都撒手人寰,也没有孩子,和其他亲戚交往不多,从家属方面入手调查的可能性为零。
而且,张雪属于典型的四无人群,无有效身份证件,无实名制的手机和银行卡,更无实名制的网络通讯ID,也没有亲戚朋友,这样的人在现在技侦条件下等于盲区,很难进行定位。
警方只查到一个事实,在199年到1995年之间,张雪一直在龙阳生活,并未产子。
也就是说,张雪交给凯利先生的,根本不是她的孩子,更不会是凯利先生的骨肉。
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
……
警方在调查,卢振宇也在调查,他查到的信息和警方差不多,他还查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张雪丈夫的死。
张雪的丈夫叫李绍强,以故意杀人罪于1991年底被判处死刑,他的死刑罪有应得,铁板钉钉,那年夏天,他拿着一把杀猪刀闯进来乡政府计生办,当场杀死了计生办主任,重伤另外三人,然后被闻讯赶来的干部职工抓住,县法院火速审判,火速判了死刑,高院核准后火速枪毙了。
当年的龙阳县现在已经升级为县级市,法院给外地来的报社记者吃了闭门羹,近三十年前的卷宗谁也懒得帮你查找,卢振宇和文讷失望而归,来到张雪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以前是乡村,现在城市大幅扩展,已经变成高楼林立的住宅区,想找到当年的知情者实在是难上加难。
但这难不倒文讷,她对卢振宇说:“卢兄,农民的房子被拆了,地被征了,他们住哪儿?”
卢振宇看看这些高楼,恍然大悟道:“原拆原建,拆迁补偿。”
文讷得意的笑笑:“原来的村民,还住在这里,而且他们一定记得李绍强和张雪,因为这种恶性案件几十年也就那么一起,只要是上年龄的人,肯定有印象,不信咱们找一个老人问问。”
小区里,一帮老人在阳光下闲聊、下棋,带孙子,文讷走过去,找了个面善的老人,甜甜喊一声老爷爷,老人本来昏昏欲睡,睁眼一看,这不仙女下凡么!立刻精神头上来了,擦擦嘴角的涎水,说:“闺女,啥事?”
文讷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到了想要的故事,老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回忆当年,他们这批人的年纪比李绍强要长一辈,平均七十岁以上,已经过了出外打工的黄金年龄,要不然也不会在家乡晒太阳捉虱子。
“绍强啊,那是我本家侄子,他就是奔着死去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他没赚到啊,可惜了。”一个老人说。
“绍强是条汉子,他要是早生四十年,兴许是个开国将军。”另一个老人说。
“那他为什么要杀人呢?”文讷眨着眼睛问道。
老人们争先恐后的回答,答案倒是统一的,绍强家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好不容易砸锅卖铁娶了媳妇,可媳妇天生有病很难生养,找了好多老中医求了秘方才怀上,大夫说得保胎,掉了就再难生了,绍强喜得不行,找人看了,是个男娃。
“要怪就怪他怀的不是时候。”老人说道,“摊上咱县里的百日无孩行动,他媳妇怀孕八个月了,马上就要生了,硬是给拉到医院里打了一针,孩子流出来都成形了,造孽啊。”
“李绍强当时不在家?”卢振宇忍不住问,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男人的孩子被人杀掉是怎么样的感觉,就算是畜生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幼崽被杀吧。
“在家,媳妇快生了怎么可能不在家。”老人说,“计生办的四个人按着他,拿绑绳把他捆上了,等他挣开,小孩已经死了。”
“所以李绍强就杀了计生办主任。”卢振宇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血性汉子。
“可不,把计生办主任杀了,一刀割喉,那叫一个利索,跟杀鸡一样,当天按着他的几个人也都挨了刀子,可惜都没死,最多留个残疾。”老人咂咂嘴,似乎很是遗憾。
文讷有些不解:“我知道计生政策,可是那是针对超生的,李绍强和张雪的孩子应该是头胎,为什么也要打掉。”
老人七嘴八舌道,那得问县委书记,书记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对于近三十年前的县委书记的恶行,文讷不想过多了解,她只想知道张雪的下落。
“那张雪以后没回过家?”
“回来过,跟个游魂一样,过了没多久就走了。”
“没再结婚?也没找男人?”
“没有吧……”老人们显然不太肯定。
“张雪回来那一段时间,就是9到95,县城丢孩子的多么?”卢振宇问道。
老人们纷纷摇头,表示不掌握信息,那年头人口流动不太多,丢孩子的应该不多,但是具体信息还得去问派出所。
“倒是听说县委书记的私孩子丢了。”一个老人神神秘秘道,“是个男孩哩,他娘是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叫齐雨欣。”
提到齐雨欣这个名字,老人们的眼睛都亮了,可以想象当年女主持是全县男人的梦中情人。
但老人们也仅限于道听途说,不掌握具体真实的信息,连齐雨欣现在哪里都不知道,卢振宇和文讷谢了他们,前去龙阳电视台打听情况。
在龙阳电视台,两人遇到了李晗和刑侦总队的侦察员。
李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双方心照不宣,并不说破,他们一起调阅了当年的视频录像,看到了齐雨欣年轻时的英姿,确实是个大美人。
电视台工作人员说,齐雨欣在九十年代末就移民澳大利亚了,她老公是个搞煤炭的,很有钱。
“那当年的县委书记呢,就是传说和齐雨欣有染的那位?”李晗问道,显然她也查到了这条线索。
“杀婴书记啊,早枪毙了。”工作人员淡淡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