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顾长宁怯怯的回了句,将食盒整个递给了贺老头,快速扫了一眼贺伯母,一脸害怕的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贺伯伯、贺伯母……再见。”
她在跟院里那一男一女视线对上时停住了,顿了两下才接着话。
因为她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也不清楚他们跟贺伯伯一家什么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喊人。
贺老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再次笑了笑,佯装不经意的样子随口介绍了一句,一笔带过两人的身份:“这是我远方侄女,今日是带着她夫婿和孩子过来探望一下我们两人……快点回去吧,伯伯就不耽误你回家吃饭了。”
顾长宁胡乱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贺伯伯家。
走的时候还满脸堆着笑容的跟他们挥手,转身出了门口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放了下来,眼里满是凝肃。
院子里出现的那一对年轻男女根本就不是那个孩子的父母!
那对年轻男女都穿着粗布衣,女子头上的仅用一根木簪子束起长发,两人双手虽无厚茧,但是皮肤黝黑,略微粗糙,显然凡事都是亲历亲为,并无仆人伺候,可见身家普通。
然而那个孩子却不一样。
他身上虽然穿着同样的粗布衣,一身装扮也很简陋。
可是从他那双白嫩的小手,丰腴的脸蛋,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普通百姓家所没有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出两者间的差异。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这对夫妻教养出来的!
顾长宁脑中蓦然想起一件事——
她记得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县里爆出一起拍花子事件。
顾长宁忽然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在这七月孟秋的季节忍不住打起了一个哆嗦。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顾长宁不敢马虎。
她有心想找人商量,却不知道该找谁合适。
若是去跟阿娘、哥哥说,一来是怕他们会担心,尤其阿娘还怀着身子,受不得刺激,二来是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算是找到顾氏族长跟杏花村里正,人家也只会当她是说胡话,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反而给家里招致祸端。
就算她现在立刻去找人来围堵贺伯伯的院子也来不及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在她甫一离开贺伯伯家的时候,那一男一女铁定已经带着孩子躲避去了。
如此一来顾长宁就很为难了。
她当场撞见一事对方不可能当没发生过,她都见过了那个孩子的模样,假若对方真是拍花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说她是紧张过度也好,说她杞人忧天也罢,总之这样的事小心些总归没错的。
顾长宁满怀心事的回到家,尽力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吃过午饭,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也不可能这时候找上门来,更不用说周围还有十几户邻里,在院子里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
对方还不止这么蠢,只是不解决这件事,它就依然是个隐患,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顾长宁有些发愁,她端上自己事先藏起来的扁食,跟哥哥和阿娘说了一声,就准备去破庙找翁老求助了。
翁老遍览名山大川,见过的世面比她吃的饭还多,经验丰富老道,她也是在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筛选一遍后,发现他们都不如翁老靠谱,这才决定去寻求翁老的帮助的。
翁老在听见顾长宁带到破庙的话之后,原本还悠哉的神情骤然一变,颇为凝重的盯着她,皱着眉头问:“你确定那是一伙拍花子吗?”
假若真如顾长宁所说的这样,那他们一家此刻已经被人盯上了,恐有性命之忧!
拍花子的手段他可是见过的,因为赚的是亡命之财,被抓到反正也是要被砍头,因此凡是做这一行的人全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人。
他们宁可错杀无辜,也不愿放过一人。
更不用说顾长宁已经切实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小命更是危矣。
顾长宁也知道翁老说的,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就在她去给对方送吃食的时候发现,她现在也有些慌乱,白着一张脸,心跳快的很。
“我、我其实也不能确定,只是那孩子看起来周身气质不同,确实不像是农家养出来的孩子,而那对年轻夫妻我也看过了,家境绝对称不上好……”
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村子里的时候,所有人对拍花子的存在都是闻风色变,紧张万分。
原因无他,只因有些拍花子太过泯灭人性,手段残忍至极。
稍微心慈手软一点的拍花子,只是把拐来的孩子卖入别人家做仆役,不管主家是什么样的人,至少身体还是健全的,也能有碗饭吃。
然而有些丧尽天良的拍花子在把人拐去了以后,却是直接打断稚童的手脚,将其丢在街上,利用百姓们的同情心来赚取银钱,真是十分可恨!
这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允许的,因为农耕需要人,征兵也需要人,拍花子的存在,便是将四肢健全的人给弄残了,国家怎么可能会轻饶。
因此凡是被抓到的拍花子,无一例外都是死刑。
甚至朝廷还不会让他们轻松的赴死,而是使用各种酷刑鞭刑,把人折磨至死。
在这样的律例下,可想而知愿意做拍花子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那都是一群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啊!
如此,翁老也只能沉着声音道:“报官,现在立马就去报官!”
“可是……我没有证据啊……”顾长宁迟疑,“没有证据的话,官府怕是不会相信我的。”
“这你不用担心。”翁老道,“我前两日去镇上打酒,听闻其他县城丢失了好些个孩子,一直都没查出什么线索,你现在去,即便消息有误,他们也会立即派人追查的。”
他可听说其中不乏殷实富户的孩子呢,都是在跟着奶娘外出的时候不小心走失的,有的甚至还是家中独子。
想来那些大户人家也愿意舍得银钱出来找孩子,有了这一层考量,官府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长宁点点头,她想到了上次因为周大娘案件到村子里来的薛明凯,心想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跟他结交。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县衙报案!”顾长宁见翁老像是要陪她一块去的样子,忙抬手制止了,“我一个人去,走的还快些,要是带上翁老的话,怕是……”
话里未尽之意翁老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正要起身的动作一停,故意“哼”了一声,故作不屑的说道:“莫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煮点扁食罢了,这天气放久了容易馊!”
顾长宁嘴角一抽,点头道:“那样就更好了……”
翁老闻言又是一顿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尽显自己的不满。
顾长宁平日与他随意惯了,翁老本人没什么架子,就像是看着她长大的隔壁家的爷爷一样,所以她说话也没有像面对村里其他长辈那样的顾虑跟拘谨。
此刻见他瞪了一眼自己,咧着嘴冲他眯眼一笑,清脆如铃音的声音说道:“那我就先去县衙了。”
“快去吧。”翁老朝她挥了挥手,一脸嫌弃道。
而后目送着她离开了破庙,这才从破庙后面的门出来,去往河边打水,准备烧水。
在这个瞬间,有人一直跟在顾长宁身后,小心翼翼的踩在草地上,避免发出声音。
现在大正午的,阳光高照,又是节日,官道连着远处的天,放眼望去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人也没有马车经过。
身后跟着的人看着前后没有一个影子,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刚准备上前,忽地看见前方有一个黑点过来,吓的连忙又是一躲,躲进了道路两旁的林子里,趴在树上观察。
顾长宁原本并未在意那人是谁,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样貌了,她才惊讶喊道:“林家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完停了一下,很快猜到原因的说道:“是来看你姨奶奶的?”
“正是。”林君则看见她也很意外,点头回道。
“那你快去吧,我还得赶去衙门呢,不能陪你说话了。”
“去衙门?”林君则惊讶的看着她,“这大过节的,为何要去衙门?再说为什么是你去?淮安呢?”
最近各处县衙都接到孩子丢失的案件,弄得现在家里有孩子的人家人心惶惶,整日都盯紧了自己孩子,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视线一刻都不敢偏移。
顾长宁年纪不大,生的又明媚可爱,独自一人行走十分危险,顾淮安怎么会同意让她自己一人去镇上?
“呃……这个……”顾长宁挠了挠耳后,一时语塞。
她也是才想到要是让阿娘知道她自己一人跑去县衙报案,怕是回来后要吃竹板炒肉了。
想到这里顾长宁眉峰一皱,心下有些犹豫。
要不然自己还是先回去把此事告知阿娘,再由哥哥陪着一块去报官?
林君则见她皱着一张苦瓜脸,拧眉沉思的样子,话便脱口而出了:“要不然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顾长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不是来找你姨奶奶的吗?从这里走去县衙可不近啊,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这午饭……”
她是看林君则消瘦的身形,怕他饿着肚子走这么远的路身体会吃不消。
然而林君则根本没当一回事:“不要紧,我出门前吃过几块点心了,这会儿不饿。”
“若是这样真是太好了,谢谢林家哥哥。”顾长宁一听立即点头应了,冲他笑道。
两人说定了结果,正要结伴而行,躲在树上的那人却暗叫不好。
绝不能让他们去县衙报官!
那人想着自己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人,还对付不了两个孩子吗,再加上自己手上还握有迷/药,当下就朝他们扑去,将迷/药洒向他们。
“不好,公子要被人抢走了!”隐在一旁的十四脸色登时大变,就要冲上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