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的饭摆在南正堂里,一家三口依次坐下,杨惠芸看着桌上冒着氤氲热气的饭菜,想到顾山再也吃不上这样的热饭热菜,心里就是一阵难受,眼眶忍不住一红,“要是当时我拦住你们阿爹不让他走就好了,他就不会遇上劫匪,更加不会送了命。”
顾山体格健壮,有个把子力气,除了农忙的那段时间下地种田外,平日里还在县上镇上接些木活来干。
因为只是去帮忙的,去一天有一天的活,工钱都是按天算,所以他木活跟地里都还来得及照顾。
只是今年过年前县上一家铺子的掌柜找上门来,说在邻镇有个员外要新修屋子,需要可靠的木工,他想了想觉得顾山不错,就来找他同另外几人一块去那员外家干活。
木工这个活啊,通常都是做些小物件,像打些衣柜啊床啊桌子椅子什么的,都可以直接在铺子里做,毕竟铺子都有后院,东西可以存在那,人不用住在铺子里。
但这员外要新修屋子,就表示门梁什么的都得重新做过,需要木匠住在那里时时测量修改,直到完成才能走。
时间大致需要一至两年。
但这样的酬劳比一般接的物件价格要高许多,顾山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他算了一下,做完这趟活,重建南屋的钱不仅够了,还能剩下不少。
因为南屋重建只需要三开间就好,而且也不用买地,比起北屋那可是最少要少三分之二的银钱,这个活儿能大大缩短了赚够银两所需的时间。
做这个要收定金,顾山把定金的十两都给了杨惠芸,自己跟着车队一块上了路。
临走前顾山知道家里的五亩地没人可以种,他便租给了村里的另一户人家,佃租只要当年收成的三成就好,然后直接租给了人家三年,就这样离开了杏花村。
如今杨惠芸想起来,仍觉得是自己的错,若是她当时不同意顾山去邻镇做工,顾山就还好好活着,虽然没了新建南屋的银钱,但像之前一样攒个几年一样也能盖起来。
想到此,杨惠芸不无感伤的道:“都是我不好。”
顾淮安见到阿娘眼眶有些红了,刚想要开口安抚一下,便听见妹妹坚决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才不是!”顾长宁想起上辈子得知的那个消息,双手紧握,目光垂视着面前的碗,一脸愤恨的道,“是他自己要去的,跟阿娘无关!遇上路匪是他的命数!”
杨惠芸没想到女儿会是这个反应,当下冷了脸,道:“宁宁,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他是你爹!”
“他不是!”顾长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突然一下失控,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目倔强的喊道,“他不要我们了,他丢下我们了,他自己走了,他已经不是我爹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一番话,她的大脑在告诉她闭嘴,不能说出来,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流肆意,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娘跟哥哥,让他们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抛妻弃子,另娶新欢的人!
饭桌上骤然陷入沉寂,杨惠芸跟顾淮安吃惊的看着她,两人面上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对她此时爆发的情绪表示震惊。
沉静中,顾长宁慢慢平静下来,她此刻仍有些激动,紧抿嘴唇,睁着一双明亮眸子努力不让泪水滑下,这副样子看在杨惠芸的眼里,她不由得一叹。
“宁宁,阿娘知道你还没有能完全接受你爹过世的消息,你爹没想过要丢下咱们,只是人又怎么能跟天抗衡,乖,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阿娘要生气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娘你不知道!
顾长宁抬手擦拭着眼泪,柔美精致的小脸上依然透着一丝不服气跟倔强来。
杨惠芸见着她这个样子,知道她还是听不进去,微微叹了一声,道:“宁宁,你看看北屋,看看院子,再看看这石头院墙,哪一个不让村里人羡慕?你爹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才选择接受这个活计的,如果不是为了咱们,他又何必要这么辛苦的挣钱,像之前那样不是已经不愁吃穿了吗?宁宁,你阿爹……没有想过要抛弃咱们的。”
顾长宁一愣,眨了眨眼睛,原本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她狐疑的看着阿娘,再看了看沉默的哥哥,脸上的表情很呆愣。
阿爹真的没有想过要抛弃他们吗?那阿爹娶了后娘还生了儿子是怎么一回事?
杨惠芸见女儿怔住了,一脸的疑惑,知道她不再钻牛角尖了,这才柔声说道:“好了,都是阿娘不好,好好的提起这个,吃饭吧,不说了,阿娘再也不说这个话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顾长宁听着阿娘的话,缓缓点了点头,才重新端起饭碗。
顾淮安见妹妹安静下来,忙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快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顾长宁捧着饭碗,什么话也不说的再次点头,默默吃了起来。
她恨了这么多年难道是错的?阿爹娶后娘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想起前世种种,顾长宁埋着头吃着饭,陷入沉思。
先不管阿爹的事到底有没有隐情,她这样突然情绪失控在阿娘跟哥哥眼里看来一定很奇怪。
还好阿娘为她找了理由,觉得她是因为接受不了阿爹的死讯而因爱生恨,将这件事怪在顾山身上,怪他没有平安回来。
要不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异常。
顾长宁再次在心里暗自警告起自己,她这些时日过的太舒心了,竟得意忘形起来,忘了自己是重活了一世才得知许多事情,而这些事情是现在的人都还不知道的。
看来以后自己得时刻小心了,不然被别人发现出异常,把她当妖女烧了,那还真是自己活该。
这顿饭在默默无言中吃完了。
杨惠芸看着温润清秀的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话语却又淹没在唇齿间,让她左右为难,一副十分犹豫的样子。
顾长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会儿平复了心情,余光瞥见阿娘面上迟疑,将方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好奇的侧过脸来问道:“阿娘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顾淮安听了这话也转头看向杨惠芸,眼底透着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