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也认识这河豚?”严掌柜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惊诧,“据说河豚只有在扬州一带沿海地区才有,我们东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得到少少的十数条,不知小兄弟又是从哪里认得河豚的?”
面对严掌柜的疑惑顾长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一身穿着打扮看着就像是个穷小子,而河豚又是高级食材,寻常人家便是一生也难以得见一只,她只粗浅的扫了一眼就能忍住这是河豚,严掌柜自然是该要起疑心的。
不过顾长宁倒也不惧,反正家中的杂食记记载了许多罕见食材的处理方式,如果掌柜的非要问,她完全可以推到这本书上。
虽然原书中并没有关于河豚的记载,但是那本书都不知道经过多少人之手,被翻阅的破破烂烂的,书页里更是有几页不知被谁撕了下来,直接丢失了。
把那丢失的几页当成是记载河豚的资料,正合适!
就算有人仍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那也是查无所证了,毕竟书页都没了,总不能叫她变出一本全新的杂食记给他们看吧?
顾长宁一边在脑海里想着一边镇定自若的回着严掌柜的话:“确实如此,我不曾亲眼看过河豚的样子,只是在我家藏书中意外见过它的图像,并且上面题有料理这个食材的方法,绝不是像刚才这位厨子那样。”
她今生是没有亲眼见过河豚的样子,但是前世她不仅是看着干娘怎么一步一步料理河豚的,她自己也从旁协助,算得上是有经验的人了。
被顾长宁称为“干娘”的厨娘就是扬州人,父亲也是一名厨子,自小就是在厨房里长大的,见识过父亲料理许多食材的手法,其中就包含了河豚。
因此厨娘学会处理河豚是必然的结果。
河豚有多受食客喜爱是其他地方的人所不了解的,为此历史上曾有位著名诗人留下过拼死吃河豚这句话。
表明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放弃河豚这样的美味的决心,可见它有多受众人喜食,同时也足以证明河豚这种鱼有多难得了。
然而河豚虽是肉质细嫩洁白,味道肥美,但依旧遮掩不去它身上最大的一个问题——它是有毒的。
一只河豚身上带的毒素,足以杀死三十个成年人,所以在处理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发生惨剧。
这也是顾长宁急忙拦住那位厨子的原因。
若是一个处理不当,那可是要吃出人命的!
不过她方才余光扫了一圈宽敞的厨房,发现没有一人对这位厨子提出看法,便知道他们对这个食材并不了解。
这就让顾长宁觉得奇怪了,既然不了解,又怎会想到要买下来?
就在顾长宁沉浸在一瞬间的思索中,那位负责料理河豚的厨子开口了,他神情不善,语气中也都隐隐带了嘲讽:“掌柜的,你这是准备发善心,领一个小乞儿回来帮忙打下手?那也别什么人都捡回来啊,尤其是那些说大话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河豚这个东西本就只有扬州一带水域才有,内陆少见,且只有江南人才会吃它,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厨子见顾长宁大言不惭的吹嘘自家有相关的图集指点,不免觉得可笑,故而有意挖苦她,讥讽一番,也是为了留住自己的面子。
他身为一个厨师,被人当面指责料理的手法不对,这不是在砸他的招牌么?当然会在心里觉得不舒服了。
那厨子将话说得毫不留情,就差没指着她说胡说八道不懂装懂,顾长宁当下就有些恼了,原本还好奇打量的目光也冷淡许多,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河豚身上好几处都带有剧毒,他这样胡乱处理鱼肉,只会让鱼肉沾上毒液,害那些食客们白白丢了性命。
严掌柜看着两人之间的交锋,微蹙了蹙眉,心下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少东家与这个小兄弟有什么渊源,只是这处理河豚的手法是当时将河豚卖给他们的那个人教的,不可能有问题。
严掌柜这么一想后便对顾长宁有了几分看法,虽然他不曾表露出来,但从声音里也能察觉出几分。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河豚是昨天一位年轻人卖给我们的,他是扬州人氏,家住海边,以捕鱼为生,因为河豚在江南一带极受食客喜爱,他便想出将河豚带到内陆来卖的主意,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内陆人根本不知道河豚是什么,买的人极少,而一路渡河而来河豚都死了好几只,不得已之下他才选择了到酒楼来卖。”
听着严掌柜给她解释,顾长宁仍然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昨日他来的时候,曾亲手做了一条河豚给我们东家,那河豚的味道我到现在都忘不了,确实美味,肉质鲜滑爽口,难怪会成为江南一带食客都喜欢的料理了。”
“那处理河豚的方式,也是这位年轻人教给你们的?”顾长宁像是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对着掌柜问道。
“不错。”严掌柜点头。
顾长宁皱眉,陷入沉默。
不应该啊,这年轻人昨天才刚做了一条河豚给酒楼东家品尝,严掌柜也吃了几块,到现在都没有事,说明那年轻人是懂的料理方式的,又怎么会教给这里的厨子这样错误的做法?
再者说他做这条河豚时用的手段跟教他们的不同,难道严掌柜就不会起疑心吗?
“那他昨日在厨房做这道菜时,可有人在场?”顾长宁不信邪的再问。
坐在厨房一角被顾长宁之前语出惊人的话惊到了的厨房众人闻言俱是一笑。
孩子就是孩子,压根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在没有确定交易成功的时候,谁会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展露在别人面前啊,昨日那年轻人自然是单独借了一个炉子避开大家来烹饪的啊。
严掌柜顿了一下,道:“并没有。”
他此时的想法与大家伙一样,对那年轻人提出需要自己独自一人烹制这件事并不觉得丝毫奇怪。
之前被顾长宁指着“料理方式不对”的厨子也是冷哼一声,不加以掩饰的道:“人可是靠这个吃饭的,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在场偷师学艺?”
就连这烹制的方法也只教给了他一个,他当然要多加维护起对方了。
“小兄弟,你方才只说这料理的手法不对,却没说怎么个不对法,又会有怎样的结果。”严掌柜只当没听见那厨子的话,继续问道。
顾长宁一顿,道:“河豚身上多处器官含有致命毒素,一只河豚能毒死三十个成年人,若是食材料理不当,是会出人命的。”
严掌柜瞳孔骤然缩紧,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
河豚是有毒的?!
他尚未反应过来,站在案板前的厨子已经忍不住再次开口说话,嘲讽道:“哈哈哈哈,你这小兄弟可真有意思,大话竟是信手拈来,河豚有毒?若真是有毒,昨日吃过了河豚的我们怎么没有事?我见你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奉劝你一句,莫要把人当傻子耍。”
严掌柜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之前见她说话条理清楚,口齿伶俐,颇有几分机灵劲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谎话张口就来,心下生出一丝反感。
若河豚真是有毒,自己今日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出现在这!
顾长宁看出掌柜眼里的不悦,没多加解释,干脆地点点头道:“这样吧,口说无凭,掌柜要是不信,可先叫人去捉几只活的老鼠来,我可以当场试给你们看,若是觉得我信口开河,说的话不足为信,那就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我们称完干木耳的斤两数拿了钱就走,银货两清。”
她不知道卖给这家陈记酒楼的人是谁,只是从这人的做法来看,怕是仇家,才会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给人下套。
进酒楼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要真是吃出了什么问题,这东家怕不是要被这群人扒了一层皮。
严掌柜并不相信她的话,只是不知为何,在她说完后心中的天秤仿佛有所动摇,他沉吟片刻,又仔细看了看顾长宁的神情,感觉不像有假,心下犹疑是否应该相信她。
少顷,严掌柜想到还在酒楼大堂的陈锦书,再想到少爷第一眼看见顾长宁时的眼神,并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他的犹疑立时消散了。
“大富,你去抓几只活的老鼠来。”严掌柜直接下了指令。
那厨子听见这句指令,知道是掌柜的相信了这小子的话,脸上神情大变,瞪大双眼,吃惊的连声调都变了,尖声叫道:“掌柜!这小子……”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好了阿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就是试一试的问题,让他去做也无妨,如果是假的当然好,可万一要是真的,我们几个的后半辈子,怕是要在牢狱里度过了,谨慎一点也是好的。”
严掌柜沉着声音说完,转而看向顾长宁,“不过小兄弟,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这里的河豚总共也就十一、二只,倘若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那这只河豚算我的,就当我买下来了!”顾长宁立时接上话,果断说道。
前世她自愿卖身进入知府老爷家,而老爷在任期结束后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京述职了,她也在其中,一块去了京师,知道了一些事。
当时的京中已经有商人从江南一带弄来了这新鲜河豚,因着河豚鲜美无比,很受王公勋贵人家的喜爱。
当然,也有传出吃河豚中毒身亡的小。
知府老爷曾得到过两只河豚,她因为跟着干娘处理过河豚的缘故,对其毒性有所了解。
只因那些剩下来的有毒的内脏被她拿去喂了老鼠,她亲眼见它们再吃下去后没多久就死得不能再死,可见其毒性多么厉害。
其实本来陈记这件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大可不必理会。
因为她深知枪打出头鸟,木秀风必摧的道理。
现在她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目的不过就是想结个善缘——成为冬天专门为陈记供货的农户之一。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冬天种了菜会卖不出去,但也不想每一家酒楼都跑遍,浪费时间精力不说,还容易惹人打眼,招来祸端。
若是能固定在一家酒楼提供货源,就不会显得太高调,惹人关注。
顾长宁有她的思量,这才决定给这家酒楼卖个好,图以后的方便。
之所以挑陈记,是因为在看见陈锦书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他气质干净,叫人看了感觉舒服。
再想到对酒楼无用的干木耳他也愿意收下,想来是起了同情之心的缘故。
有这样一位少东家的酒楼,应该也黑不到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