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点点头,她是知道的,周老伯平日里一向老实巴交的,能把这样的人逼到动怒的程度,看来不是一般的震怒,也难怪儿子儿媳不敢出声了。
“原本吧,我阿娘也是不准我出门的,还是我和她说我来找你学刺绣,她才同意的。”杏儿骄傲的说道,“我聪明吧?”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顾长宁见杂草也除的差不多了,舀了一勺水清洗干净双手,对着杏儿道,“既然知道了你来找我的真正意图,那我们就开始吧,正好我也觉得一个人刺绣怪没意思的,有你陪着我,我不至于会闷的慌了。”
“什么?不是,我就是跟我阿娘随口说的,你不用当真。”杏儿一脸懵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当真。
“这怎么行呢,春花婶把你交给了我,那我就得对你负责,快起来起来,把手洗干净,别弄了,咱们回屋里去。”
杏儿小脸皱成一团的看着她,眼神透出哀求,求顾长宁放她一马。
她最不喜欢做什么针线活了!!
“行啦,快起来吧,你就是现在不学,以后也还得要学的,这个可是逃不过去的哟。”顾长宁上前拉了她一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知道啦知道啦,别在我耳边念叨了!你都快赶上我阿娘了!”杏儿又是哀叹又是悲愤的站起了身。
顾长宁闻言偏过头看了她一下,冲她不爽的皱了皱鼻子,更是用力的拉着她往屋里走去。
哼,敢嫌她罗嗦,她一会儿肯定要让她后悔说出这句话才行!
顾长宁暗搓搓的在心里想着。
杏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还不知道痛苦来临,十分单纯的跟着顾长宁去练刺绣针法了。
***
周大娘突然逝世一事还是给村里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因为她的死因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如果说知道她是为何而死,村民们或许还不会这么在意。
但恰恰就是因为不知道三个字,惹得众人心里十分紧张,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一时间除了下地种田上山干活的,村道上近乎没了什么人影。
“怎么感觉村子里变得安静好多。”林君则坐在顾家前院的石椅上,对着正忙着晾晒木耳的顾长宁道。
他会出现在顾家,是因为他有一个消息要跟顾长宁说,正好遇到顾淮安有需要找他,他便借着这个事同顾淮安一块来杏花村了。
说顾淮安有需要,其实是林君则的手上有一本注解四书的书籍,这是他和别人借的,正好被顾淮安瞧见,顾淮安见了心喜,想问他借来手抄一份。
贫寒学子买不起书籍,都是用借阅的方式手抄一份留下来,再将原本还回去。
然而林君则这本原就是他同别人借来的,说好明早就要还人家,如果顾淮安借了,是赶不及明日还他的,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没想到林君则却突然说他正好也要去他姨奶奶家,可以先借给他抄,等他晚上回家前再把书还给他就成了。
顾淮安一听很是感动,当即就把人邀请来了。
结果等真来到了顾家,林君则又不急了,他将书交给顾淮安,让他去书房抄下来,自己则老神在在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顾长宁干活,顺便问了一下杏花村的异常。
“可不就是安静吗。”顾长宁将晾晒的木耳尽量都放平,头也不抬的说道,“村里一位大娘前几天过世了,但是身上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身体更是好好的没有疾病,突然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你说大伙儿害不害怕?”
“这么奇怪?”林君则了然的点了点头。
“嗯,这件奇怪的事情还惊动了官差呢,之前就派人来看过,也是看不出什么原因……对了,你不是来找你姨奶奶的吗?你现在怎么还不过去?”顾长宁瞄了他一眼,道。
“不着急,我来之前已经跟我姨奶奶打过招呼了,我来跟你说件事就去。”林君则道。
“什么事?”
“你之前担心的那个事,我已经搞定了。”
顾长宁动作一顿,惊讶的转过身去看他,余光扫了眼后院方向,确定阿娘跟哥哥都在房间里听不见这里的动静后,这才倾着身子小声说道:“你是说……李娘子?”
林君则一脸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是谁啊?”
“张屠户家的女儿。”
“张屠户?”顾长宁仔细回忆,少顷,才在记忆中找到些许影子,嘴角抽了抽,确认道,“你是说,那个十二岁就敢拿着菜刀追着她阿爹满街跑的张芊芊?”
林君则一脸的深不可测。
“如果是她的话,那倒是挺合适的人选……不过李娘子也不傻,她不会给儿子找一个这样的媳妇吧?”
“本来呢,我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自从你刚才说了周大娘以后,我觉得十拿九稳了。”
“为啥?”
“你知道世人最怕的是什么吗?”
顾长宁摇头。
“被牵连。”
“什么意思?”她虚心请教。
“周大娘死的这样奇怪,定然会成为十里八村的奇谈,而奇谈,往往意味着脱离事实。”林君则意味深长的说道,“据你之前说,她挑唆周大娘到你家找茬,后来周大娘因为觉得自己被人戏耍了跑去找李娘子算账闹的沸沸扬扬,而周大娘现在又死的这样离奇,你说她会不会成为众人怀疑的目标?”
不用我说,她已经是了……
顾长宁在心里默默说道。
“有这样的一位婆婆,你以为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进来?”
“如果按照你这么说,那位张姑娘凭什么就愿意嫁进李家?”
“那位张姑娘因为凶名在外,今年十八了仍然没有哪户人家敢上门提亲,她的继母早就打量着把她送给镇上的老员外做妾室换取银两,那老员外已经六十有八,都可以做张姑娘的爷爷了。原先张屠夫还对女儿抱有一丝希望,觉得会不会有哪家瞎了眼的小子不走运,愿意上门来提亲,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闺女,不至于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可结果等啊等的,这就等到了十八岁,十八岁还待字闺中的女儿,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顾长宁嘴角一抽。
“近日,张屠夫已经明显被她那继母说得有些心动了,她要不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就只能去给人当妾了。”
“原来是这样,两边都是火坑,跳哪个不是跳,自然是跳危害轻的那个了。”顾长宁恍然大悟,默默总结道。
林君则眼里隐隐含着笑意,没有否认。
“如果能这样解决,那真是太好了!”
“光是这样还不够。”林君则削薄好看的唇角淡淡弯起,接着说道,“她们之间缺一个相互连通的桥梁。”
“桥梁?什么意思……”顾长宁下意识的问。
“就算现在愿意嫁给李大柱的人不多,愿意娶张屠户女儿的人也不多,但他们凭什么就必须只能挑对方呢?”林君则清淡冷疏的眉目中,暗含着一抹算计的兴奋,“毕竟他们只是选择少,并不是唯有对方这一个选项。”
在大多数的农舍人家里,女儿通常都被当成是便宜货,在家中吃的最少,但活也没少干,养大了几年后就拿去换聘礼,好给儿子说媳妇。
要是遇到见钱眼开不管女儿死活的父母,李娘子只要多出几两银子,一样可以挑选可以任由她拿捏的儿媳妇。
顾长宁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所以,你去做了什么?”
林君则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我打听到李娘子每个月的初十都会到庙里上香祈福,庙里有位大师与我家中一位长辈是至交好友,我此前去找他说了这件事,那位大师同意帮我的忙,届时等李娘子再去庙里上香时,他会想办法让李娘子同张屠户女儿结识,让李娘子相信张屠户女儿与她儿子姻缘天定,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长宁目光诡异的打量着他,心里再次觉得他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寒门学子。
“不过光是这样也还差点火候,还需要一位推进事情发展的推手。”
“推手?谁?”顾长宁瞬间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对林君则的怀疑,追问道。
“自然是媒娘子了。”林君则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吗。
顾长宁直接无视他的表情,仍是疑惑问道:“请媒娘子牵线那也应该是在李娘子下了决定之后才会去找人啊,在她没下定决心之前,媒娘子也不可能会自己上门给她们两家搭红线吧?”
“怎么不可能,只要将两家互有意动的消息放给媒娘子知道,她自然就会主动找上门来了。”
顾长宁垂眸想了想,觉得倒也是,“那你是预备让哪位媒娘子接下这桩婚事啊?”
“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位吗。”林君则淡声道,“听说那位陈姓媒娘子已经好几年没来过杏花村了。”
“哦——是她啊?”顾长宁瞬间想到了某人,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位了。
说起来,这位陈姓媒娘子之所以不敢再来杏花村,跟王秀娥一家有关。
因为王秀娥的三弟媳许氏,就是这位陈娘子介绍给她婆婆的。
当时这陈娘子将许氏夸的是天花乱坠,简直就像是天女下凡一样,人美心善性格好,勤劳能干事事通。
她婆婆是个实在人,心里虽也清楚媒娘子说的不会全是真的,但她真没想到竟然没一句话是真的。
上当受骗的王秀娥家婆也没办法了,人现在已经娶了回来,总不能把她送回家去吧,只能是认了下来。
只是心里这口气没下去,她恼怒的去找了那陈娘子算账,两人在门前相互撕打了一阵,王秀娥婆婆把那陈娘子骂的狗血喷头,骂的她再也不愿意上杏花村来了。
而经此一事后,陈娘子的名声差了许多,凡是为自家子女考虑的人家都不愿意找这样的媒娘子上门撮合,她的生意平白惨淡许多,难度也增大了,毕竟肯愿意找她的,也大多都是些亲事上一波三折的人家了。
但是顾长宁还是有些不解,“她因为王姨的婆婆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肯定早就对我们村不满了,还会愿意给我们村的人拉媒吗?”
“怎么不愿意,这样的人嗜钱如命,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啊,只要她确定了双方都互有意动,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自然是将这五分的可能提到十分才行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在许氏父亲的收买下,将许氏夸大了这么多倍,直哄的对方心花怒放,把许氏迎娶入门了。
顾长宁缓缓点了点头,心里甚是赞同。
说起来,李大夫也是这样的人,为了银子,可以主动上门自荐给人看病,哪怕被拒绝多少次也不放弃。
如此看来,这位陈娘子同李家很有缘分啊,这门亲事由她撮合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