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被阿娘的声音唤回了神,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的说道:“也不是什么事,我就是突然脑中升起了一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吧……”
那副想说又不能说,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惠芸心下更是好奇了,“什么念头?”
顾长宁对上阿娘的眼睛,嘴巴张了张,却又给闭上了,这样反复再三后,她又是懊恼又是难为情的说道:“我、我还是不说了,你和哥哥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的!”
杨惠芸闻言提了提眉,见一向行事胆大又果断的女儿也会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更想知道她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了,“没事,你说吧,阿娘不会笑你的,也不跟你哥哥说。”
“真的?”顾长宁睁大了眼睛,要着阿娘的保证。
“嗯。”
“那我可说了,阿娘不许笑我!”顾长宁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像真的只是无聊时随意有的一个念头,“我是那天在给后院的土垄上播撒菜种的时候突然想到,是不是只要保持天气不变,这菜就可以一直种下去?”
“什么……意思?”杨惠芸有些迷糊,“天气怎么会不变呢?”
一年四季,春去秋来,这是万物生长的规律,怎么可能会一直不变。
“看吧,我就说了不要说了的。”顾长宁嘟了嘟嘴,佯装不高兴的样子,“说出来根本就是惹人笑话嘛!”
“阿娘不是笑话你,只是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惠芸纤细如葱嫩的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嘴角噙着笑意,神情温柔的说道,“除非时间停止,不然天气怎么会不变化呢?”
“那倒也不见得……”顾长宁歪了歪头,故作神秘的吊着胃口,“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既然会这么说,那肯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扬着一张精致小脸甚为得意的说道,眉眼间神采飞扬,唇角弯起的笑意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灵动活泼,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把杨惠芸逗乐了。
她摇了摇头,轻笑的接过话茬道,“我们家宁宁这么厉害呀,那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可否告知阿娘一句呢?”
“嘿嘿,自然是可以的!”顾长宁立马挺直了腰,将头凑近阿娘,像是怕被人听见了一样小声说道,“阿娘你想想,冬天的时候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我们是怎么御寒的呢?”
她没有选择直接说明,而是拐了个弯让杨惠芸去想清楚这里头的关键,也是希望她能有一点点认可的态度,这样她才好继续往下说。
顾长宁声音被压低,杨惠芸只得侧过脸来去听,她刚想说家里没有外人,让顾长宁不用这么小心的时候,便听得她话里的意思,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心下讶异非常。
宁宁的意思……
顾长宁见阿娘听了她的话毫无反应,丝毫不介意,自顾自得说道,“种植庄稼需要水、土、还有温度,水跟土都好解决,到下雪时直接把雪用盆装了端进屋里,它自己就能融化成水了,就是这个温度嘛……”
杨惠芸脸上是罕见的严肃,她绷紧了脸,目光紧紧凝视着顾长宁,略微严厉的声音发着颤的道:“这件事,你可还有同旁人说过?”
宁宁提出的这个想法太骇人了,她不禁感到有些惊心,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是念过书的,杨父是秀才,当年家里藏书很多,她看过几本描绘各地风土人情的书籍,其中就有写过南方冬天的土地是可以继续种植的。
因为在冬天的时候南方跟北方的气候相差太大,北方是所有的作物都不能种植,但有些耐寒的作物是可以在南方的冬天生长的。
如今她猛地听到宁宁提及,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点,温度!
想通了这点,她忽然对女儿这些时日以来的怪异行为有了理解。
她知道顾长宁想要做的是什么了!
顾长宁看着阿娘严肃的脸,抿了抿唇,在她的视线中缓缓摇了摇头。
杨惠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娘……不想我这么做?”顾长宁看见杨惠芸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阿娘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见她脸上并未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疑惑的猜测道。
杨惠芸沉默片刻,道:“你可知道你若是在冬天种出了蔬菜,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大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从未听过谁能在冬天里种出作物,作物根本等不到收获就给冻死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个行为,无异于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烤。”
“阿娘就没觉得奇怪啊。”顾长宁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反应过来,“既然阿娘没觉得奇怪,就说明你是知道有人在冬天里种出过蔬菜的,对吗?”
杨惠芸默了默,而后点头说道:“是,阿娘知道,你外祖父是个秀才,生平就爱好看书,看的书籍种类杂多,我年幼时也曾读过几本,看到过类似的事情。”
她见女儿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里头透着求知的光芒,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在数百年前的前朝皇室就有记载过这样的法子,相传是在有温汤的别苑里种植而成,内侍们利用温汤里的水保持菜地温度不变,这才种了出来,与你想的一样。”
说到这里,杨惠芸忽地皱起了好看的眉,看着顾长宁奇道:“前朝皇室是利用了温汤来进行种菜,咱们家又没有温汤,怎么种的了蔬菜?难道你是预备不间断的烧柴煮水,保持水土温度不变吗?”
“那样多麻烦啊,人要时刻的注意着水温,这不等于整个冬日都要绑在火堆前了吗?”顾长宁摆了摆手,直接否定了。
“那是?”
“我是这样想的,阿娘……”顾长宁听见事情终于绕回她想说的正题上了,立马精神起来,很是兴奋的道,“我们可以在屋里种菜呀,只要将土运到屋里,然后烧起火墙保证屋里的温度不降,这菜不就可以种了吗?”
火墙?是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杨惠芸愣了愣,低头拧眉沉思。
这方法倒是比她刚才说的那个还要简单方便,省去了烧水的这个步骤,人也不需要时刻守在炉子前不停的加水捞水,避免水温太烫,烫伤作物的根。
按照宁宁的方法,确实有可能做到在冬天种出蔬菜来。
“阿娘,我知道这个方法或许很打眼,但也没有办法,今年还能撑一撑,那明年呢?”顾长宁看见阿娘犹豫,趁热打铁的劝说道,“再过半年弟弟就要出生了,明年哥哥念书的五两束脩还没着落呢,虽然哥哥每个月抄书多少也能有一钱银子,等这次孵出的母鸡养到能下蛋的时候估摸着也能有一钱银子一个月,可这样一来一年三两银子顶天了,离哥哥的束脩还远着呢。”
杨惠芸沉默不语片刻,心里不免有些心动。
“我知道阿娘的绣工好,接些绣活回来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四钱银子,但那是阿爹还在的时候了,等弟弟出生,阿娘要照顾弟弟,咱们家的花销还要再涨,这样一来二去的,以后咱们家会怎么样还不好说。”顾长宁很有居安思危的精神说道,“而且再过些年,哥哥去参加科试,路上盘缠,这都需要银子啊!如果阿娘是担心咱们家种菜太过惹眼,那我们最多就种上个几年,等哥哥考上了秀才,咱们手头也宽裕一些了,这菜就不种了。”
顾长宁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富贵人家的奢侈生活普通老百姓真是想都想不到。
她拿个例子来说,上一世她服侍在知府小姐的身边,小姐去哪她也跟着去哪,见过许多场面,最常见的便是冬天时候因为天气冷,小姐不能出门踏青游玩,只能待在家里,或是去有遮挡风雪的地方,比如梨园听戏。
顾长宁亲眼看见,梨园端上来的那一碟子菜,全是每一棵菜里最嫩最嫩的那一点菜心,其他的部分连给知府小姐看一眼都觉得老。
这样的一碟菜,价钱自然不可能便宜,更不用说还是冬天的时候,普通老百姓想吃上一口新鲜蔬菜都不行。
因此在顾长宁重生后想她到底该如何赚钱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些酒楼。
物以稀为贵,能去酒楼吃饭的多半家境殷实,他们不在乎东西有多贵,只在乎有多稀奇,味道有多好。
能在冬天季节吃到别人吃不到的新鲜蔬菜,不就是稀奇么?
所以她计划着先赚上个几年银子,然后买地,再租给没有田地的村民,粮食就靠租子解决。
而她跟着阿娘学习绣工,以后也可以用绣活赚钱,再加上家里养的几只母鸡,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杨惠芸知道顾长宁说的没错,现在省着点日子还能维持下去,但等老三出生,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更不用说顾淮安每年的束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明年的束脩能不能拿得出来都还是个问题,因此她心里很是意动。
除了这个,让杨惠芸态度有些松动的原因还有一点,冬季天寒地冻,普通人家手上没几件御寒的衣物,大多都是待在自己家里,连走邻居的人都很少,所以说外头几乎没什么人出没,会被人撞见的几率也大大降低。
就算偶尔村里有人看见他们外出,对外也可称是去镇上卖柴禾或是买家里需要的杂物,也能打消人的疑虑。
顾长宁仔细打量着阿娘的神情,见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知道这事肯定能成,当下就放心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先把银子的事情解决了,手里有银子,万事才不用愁。
“你让阿娘好好想想,这件事你先别同你哥哥说,更不许透露给旁人知道吗?”杨惠芸怕她跟村里的孩子说漏了嘴,再三叮嘱道,“就算是同你玩的好的那些人也不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