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荣那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倒是颇为意气风发。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得罪人,郑家到了这个份上,也只有拿出破釜沉舟的狠劲出来方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某种程度,秦少游选择这个郑荣,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拼命的,而郑荣不同,他承载了太多家族的光辉,想要重振家业,只有一往无前。
一切……似乎都开始步入正轨。
五镇的税赋和军队,还有政务,几乎都已经掌握在了秦少游的手里,而接下来要对付的敌人,便是那些大大小小林立的豪强,这些人得知新政条令之后,顿时也是哗然。几乎新政的每一条法令,几乎都是挖他们的根本啊,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
没有了奴隶,没有了土地,豪强还是豪强吗?
于是用不了多久,许多人就来请托了,这是世家豪强们最基本的路数,遇到任何问题,首先做的,就是利用各种关系,动用所有的人脉,去请托的同时,再施加压力。
任何的官府,往往一开头,就会被这种请托所打倒,毕竟都是地方上的大族,人脉广的很,他亲戚的亲戚的亲戚,说不定就是你二大爷呢,又或者哪个亲戚的亲戚,恰好是你的顶头上司,五镇这么多豪族,关系错综复杂,一家如此,家家也跟着如此,用不了几天,郑家的压力就随之而来了。
甚至远在洛阳的一些族中叔伯,也纷纷修书过来,劝诫郑荣要懂得致和之道,万万不可行为过激,招致许多人的反感。
他们说的话,很有道理。
即便是郑家这样的豪族,也是万万不能得罪人的,若是如此,就等于是站在了许多豪族的对立面,失了人心,固然家大业大,可是将来郑家需要动用关系的时候,人家又怎么肯搭理你?
这些叔伯也算是苦口婆心,再加上许多‘远亲’和门生故吏纷纷登门,两面夹击,已是让郑荣焦头烂额。
事情显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
那些大族深知利害,所以几乎对新政都是极力的抵制,因而一旦发作,压力排山倒海。
无数从各地传来的书信,也是络绎不绝,都落在了郑荣的案头上。
可以说,所谓的新政,最难的只怕也就是这一关了,毕竟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yu,你可以对其他人漠视,可是假若从前你的老上司来寻你求情,你能无动于衷吗?你的儿女亲家跑来哭告,说全家都没有活路了,请你网开一面,你能坚持自己的立场吗?你年轻时的故友登门,畅谈从前的友谊,表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你依然拉的下脸吗?
现在的郑荣,无疑是痛苦的,他本来就来自于这样的大族,所以也深知对方的难处,即便是郑家,若是有朝一日遇到这样的新政,只怕表现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
这一封封的书信还有拜帖,郑荣最终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太明白其中的利害了,郑家是没有选择的,郑家到了如今,必须脱胎换骨,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郑家,他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把全部的身家,都豪赌在了秦少游身上,而秦少游对于新政的关注之心,这是毫无疑问的。
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好,自己也就没有了任何的作用,一个失去了太多作用的郑家,接下来迎接到的是什么?
他脸色依然是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这些书信和拜帖,却纷纷被他付之一炬。
紧接着,在议事堂制定的法令基础上,五军府的政令也随之而出,这些政令,无一是为了保障新政的推行,瞒报田产,杀无赦,畜养私奴者,杀无赦,五军府大量征募人口,修桥修路,在市集里设置粮官,平抑粮价,任何粮价,不得超过往年粮价的三成,否则……亦是杀无赦。
郑荣的手段很狠,而且雷厉风行,就在到处清查人口和田产的几日之后,他便亲自请五军营协助,带着一队官兵,直接查抄了卫州的王家。
卫州王家,乃是卫州第一大族,算起来,他们算是七家五姓的太原王氏的一支,因而人脉极广,甚至和郑家从前也有过联姻,只是当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官兵出现在王家宅邸面前,王家的私兵则是剑拔弩张的将这里团团围住,还妄想于五军营的官兵对峙,本来王家的意思是諕吓这些官兵而已,谁知道接下来郑荣下的命令却是,王家胆大包天,阻挠人口清查,畜养私兵,图谋不轨。
当这命令出来,紧接着无数的官兵便开始对王家的私兵开始了清剿,最后如狼似虎的人冲入了大宅,无数人被拿获,因为内宅防守更为森严,五军营折损了十几人依然强攻不下,郑荣毫不犹豫的向暂驻在卫州的神策军协助。
十几门火炮一齐轰鸣。
卫州王家,自此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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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位新任的五军府丞,郑家的大家长,当朝的侍中,竟是如此不徇私情的狠角色。
当王家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还在观望的人陷入了绝望。
王莽新政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的新政,几乎得罪了所有人,他自愿的与所有的豪强站在了对立面,即便你是天子,也是鼓掌难鸣,于是天下皆反,豪强们纷纷反抗,地方官吏,从贼者不计其数,因为绝大多数的官员,本就是豪强出身,官军望风披靡,因为绝大多数的武官,也是豪强。
只是如今,情势却是大不相同了,郑荣虽不是天子,可是他背靠的力量,本就是豪强的对立面,所以他可以获取源源不断的支持,你们想要联合起来抬高粮价,造成动荡,那我就从河南调粮来平抑粮价,你们若是想抵抗,那么殿下的大军就可以随时开到,栽你一个谋反的帽子,接下来就是抄家灭族,你们想动用关系到朝廷那儿去告状,那你就去告吧,告破喉咙也没有用。
反又反不得,闹又闹不得,连一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有了王家这个先例,一下子,大家发现只剩下骂了。
可是骂有什么用,你骂他的同时,在河南府,却有无数人为郑荣叫好,郑荣也没有为此,少掉下一块肉来。
事到如今……似乎除了乖乖就范之外,也是别无他法了。
固然还有一些垂死挣扎的,可是绝大多数人,似乎都老实了起来。
无数的人口重新被清查出来,原本王莽新政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此,因为奴隶获得了‘jiefang’,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是真正的情况,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对于这些失去了依附主家的奴隶们来说,他们虽然只是奴婢,被人视作牛羊,可是既然人家是牛羊的主人,多少还承担着养活他们的义务,谁愿意让自己的牛羊饿死呢?可是一旦无数人口挣脱出来,当时的王莽朝,却发现这些人根本无处谋生,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人反而成了流民,最终却成了反对王莽的主力军。
而显然……打击豪强之外,如何解决这些人的衣食问题却是重中之重。
万事开头难,其实并非不是这些人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只不过突然这么多人成为了自由人,反而无所适从,他们毕竟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维系自己生存的资本,所以对于五军府来说,最紧要的,便是进行妥善安置,某种程度,不过是教他们度过第一个难关,让他们逐渐融入新的生活,等他们熟悉之后,渐渐有了一定的认知,也就好了。
关于此事,神策府倒是帮了不少忙,王据在河南府寻了许多商行,希望这些商行趁此机会,去各州县置办一些产业,各大商行,也有一些这样的意思,毕竟那儿的材料更加便宜,无论是木材还是石材,乃至于矿石之类。
有了这些,就需要招募人手,勉强算是让许多让有了生业。
再加上神策府大量的钱财投入,四处兴修水利,开挖运河,修桥铺路,所需的劳力也是不少,总算没有让情况变得更坏。
新政走到这一步,虽然没有算什么大功告成,却也开始有了一些成绩。
此时的郑荣,固然是被万千人憎恨,可是至少他获得了秦少游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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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已决心回洛阳去,卫州,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况且这里的情况渐渐稳定,秦少游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必要。
对于镇守这里的两个人选,无论是郑荣还是王方翼,他都是极为满意的,这两个人,一文一武,确实都是干才,昭义五镇,只要按着这个方向走下去,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和河南府融合为一体。
自然,叫骂是少不了的,不过秦少游对此并不以为意。这个世上,任何一样东西出来,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从来不可能有任何十全十美的方案,既然总有人骂,那么不妨就让那些地主老财们骂好了。
神策军开拔,与秦少游渡过了黄河,抵达洛阳的时候,秦少游还未歇下,便有人急匆匆的来报:“殿下,有圣旨到洛阳宫。”
圣旨来了……
秦少游眼眸一闪。
某种程度,他知道长安那儿,一定会对郑彤的‘污蔑’以及郑荣的‘叛逃’作出反应的,韦氏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若是全无反应,任由无数的流言蜚语下去,对于韦氏,造成的将会是难以弥补的伤害。
却是不知,这圣旨,里头写的是什么?
秦少游带着好奇心,忙是赶去了洛阳宫。
紧接着,他在宣政殿见了武则天,武则天比秦少游早一个多月回来,如今回到了洛阳宫,早就恢复了精神。
她年纪大了,固然有再大的雄心壮志,精力也是有限。
某种成都,洛阳这个似是而非的******,几乎都是秦少游打理。
反正作为武则天身边的宰相杨再思成日都是无所事事。
这君臣二人,闲暇时间多,偶尔会下棋来打发日子。这也是杨再思颇为苦闷的原因,上皇身边不能没人,而自己的资历太高,显然也不可能委屈了跑去神策府里做事,可是几乎这里的权利几乎都集中在神策府还有新建的五军府,杨再思几乎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
他倒是颇为羡慕郑荣的运气,当然,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郑荣,郑荣之所以被委以重任,其一是因为他彻底的无路可走,唯一的办法,只能事破釜沉舟,其二是他郑家大家长的身份,许多杨再思做不了的事,郑荣却可以做。
不过今日,杨再思显得颇为高兴,他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在殿外候着秦少游,一见到秦少游来,忙是上前道贺:“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秦少游精神一振,倒是被杨再思的态度所感染,不禁道:“喜从何来?”
杨再思却是卖了个关子,道:“殿下入殿就知。”
秦少游道:“钦差可在里头?”
“已经走了。”杨再思含笑道:“这钦差,本是韦氏命来给上皇问安的,还送来了不少的灵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却是左右等不来殿下,便留了册封的旨意返程。”
杨再思促狭的眨眨眼:“想必那位姓韦的钦差,也是不便久留,留在洛阳,担惊受怕啊。”
秦少游不禁莞尔微笑,韦氏居然派了个韦家人来探望武则天,又来给自己带旨意,由此可见,韦后现在倒是很想维持一个孝顺媳妇的样子,只是……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迟了。
韦氏的问题就在于,现在被拿郑彤摆了一道之后,她做任何的事,在别人眼里,都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当然,这些事她却又不得不做,就好像现在闹的天下议论纷纷的事,她若是无动于衷,天下人只会说,事到如今,韦后尚且不知悔改,实在教人心寒。可若是这个时候作出孝顺的样子,大家又觉得她是欲盖弥彰,是虚情假意。
无论如何,这个污点,韦氏想要洗,却已是来不及了。
秦少游莞尔一笑,他当然清楚,韦氏不可能只做这一件事,那么关乎于自己的圣旨是什么呢?
“那么,本王就进去,且看看,大明宫中的那个恶妇,要怎样对付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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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步入了宣政殿,便看到了武则天,武则天显然侯他多时了,君臣二人又一次见面,具都会心一笑,二人相处久了,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况且秦少游作为女婿,既是君臣,又是亲戚,所以秦少游刚要行礼,武则天便道:“不必多礼,怎么,卫州的事,都处置好了。那个郑彤……倒是颇有意思,闹出这样的事,朕都吓了一跳,郑家啊……是今日不同往日了,那郑荣,是个小心谨慎之人,才干是有的,可是也有他的私心,这些大族出来的人,在他们心里哪,永远是家国之念,家在前,国在后。不过现在,他若是真的肯尽心,倒是能分担你不少的担子,你啊,总想学诸葛孔明,事必躬亲,这未必是好事,如今家大业大了,是该好生让一些让独当一面。你看……朕做天子的时候,可是坐享其成,绝不计较鸡毛蒜皮之事的。”
秦少游只好苦笑,道:“陛下说的是。”
武则天道:“好吧,朕确实是太唠叨了,有些事,分明晓得你懂,偏偏,还要絮絮叨叨的念叨几句不可,哎,老了呀,人老了也就是如此,好吧,说正事,韦氏的诏书,你来看看,里头很有意思。”
她说话之间,侧立一旁的上官婉儿便拿着案头上的诏书款款到了秦少游手里。
秦少游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见上官婉儿比之从前消瘦了一些,却又不好多问,索性拿着奏疏,打开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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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送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