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日之后,王星平独自从宝丽阁走了出来,看得出他心情大好,想来此行收获必定颇丰。
这一次金延泽虽然有所保留,但震惊于王星平的际遇之余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他不少好处。
首先是药品,虽然广州站带来的药品有限,但一些常备的现代药品匀出一点给王星平并不算什么大事,除此之外他还表态说顾子明这次北上还带有少量从原位面带来的疫苗,本来是准备在广东搜罗难民时应急之用,也可以给王星平备上一份儿,这些疫苗可不像如今元老院在南洋推广的种痘,都是货真价实的特效疫苗,许多还都是一经使用终身有效的,对于王星平如今的这个身体实在是有用非常,毕竟此时的幼儿能够活到成年的也就是半数多些,就连后世最为普通的病症也是足以要人小命的,因此穿越以来王星平对于日常的强身健体也是格外重视,现在总算能够松上一口气了。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便是金延泽带给他的情报。
毕竟虽然对如今的大势有所了解,但具体到精确的事件和时间节点上王星平也只能通过邸抄来事后诸葛亮一番,哪里如元老院有数据库这样好用。虽然金延泽也说因为穿越的影响,至少南洋的历史进程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变,就拿眼下在九龙江平原的扩张来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影响到整个安南的形势,而婆罗洲周边的征伐更是早就偏离了历史的轨道,也就是大明还没有受到穿越众带来的太大波及。
也是因为如此,王星平这次从金延泽那里得到的关于大明与后金明年在东北战略决战以及西南一系列事变的信息便显得价值非常了,前提是这些事件暂时也没有受到穿越的波及。
接下来的日子他过得颇为悠闲,不仅借着金延泽的关系认识了高举,也通过袁崇焕结交了许多本地的儒生士子。
如南海陈子壮、梁士济、黄应秀、邝瑞露,番禺赵恂如、黎密、黎遂球,香山何吾驺、卢兆龙、梁国栋,顺德梁元柱、陈邦彦,东莞萧奕辅、尹明翼,这些人中有些如袁崇焕、何吾驺早已中举多年,却还未放弃要谋个进士出身,也有陈子壮这样的青年才俊,父亲就是进士出身,而自己只比其父晚了一科竟也要参加会试了。然而这些人中更多的还是常年与袁崇焕等人诗文唱和的小一辈粤中才子,像何吾驺就还要参加今秋粤省的乡试,而已是小有文名的黎遂球、陈邦彦科途也才刚刚起步,严格算来与王星平一样都还是白身,至于那恃才放旷的邝秀才邝瑞露,也即是为宝丽阁包厢题字的那位其实也不过才刚刚过了童试,院试还要等到来年。
但因着马上便是本省秋闱,故而全广东的士子也早已来广州城中取齐,南国文风之盛自非贵州可比,且喜此辈儒生也并不排外。袁崇焕虽然长王星平许多甚而不比王命德小上几岁,但却与他也是平辈相称,加之其本人也是任侠的性子,喜好结交人物,他科举本经又是《诗经》,平日最好吟诗作对,与此地象山、南园的几个诗社很是投缘,其中与陈子壮、黎密父子和邝瑞露多有交往。他敬王星平在贵州所为,故而每有文会也都竭力为他人绍介,王星平于其中颇得了些助益,加之他也偶有佳作一两句为人推崇,渐渐也就在这个圈子中有了些名声,与许多本地名士称兄道弟起来。
田生金定在八月上京,正好可以等到广东乡试发榜,这样一来王星平便可与袁崇焕等人及新科举人们一道启程北上了,今年广东乡试的第一场定在八月初九,距离现在还有半个来月时间,他正好四处结交一番。田生金也不忘关照这位后辈,还特地为他引荐了新任广东巡按王命璇,虽然只是看在王尊德与田生金面上简单的寒暄小叙,这位王老爷对王星平这个本家后辈也是刮目相看了,尤其是对于他言及辽事的老道,原本半个时辰的会见被延长到了小半日,之后王老爷更是将明年开年后金恐怕将要在辽东决战及应对办法等事又写了一道奏疏,看来这情报做得扎实了果然也是容易让人信服的,王星平也因之在王老爷心头多了些分量。
距离上次与金延泽会面,时间不长不短正好过了七天,顾子明抵达广州,他第一时间便约了王星平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白鹅潭上的一处画舫中,比起惠福街的安全房,这里的视野要舒阔许多,只是此时船上都是婆罗洲带来的亲卫,两人谈话之地更是社在画舫的二楼,除了金延泽外再无他人在旁。
“这一路耽搁了些时日,让你久等了。”七天时间从九龙江口抵达广州,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久,但顾子明依然带着些许歉意,他已经向金延泽再次确认过王星平的身份,一些穿越前的细节也全都能够对上,再无别的怀疑了。
王星平笑道:“我倒真没想到广州城外还有这等去处,看来在大明搞情报工作也很惬意。”
“的确算是清闲吧,现在婆罗洲那边可是忙得很,哪里有这边自在。”顾子明倒是一点都不否认。
他告诉王星平,去年年底马辰便已经被元老院控制,现在那里是一处重要的中转口岸,除了香料贸易必然被元老院掌握之外,当地原本的各家土族和欧洲势力也都被排挤或是收复,先前定下合作的舒腾和雅可船队以及夸克的捕奴队效率颇高,他们一个负责将元老院的货物通过马六甲海峡运往亚齐或是分销给马鲁古群岛上的各国商馆,另一个则一边协助元老院对爪哇岛进行攻略,顺带将抓获的万丹国奴隶送往马辰卖给元老院用于煤矿的劳力,倒也算得是上手颇快的了,舒腾和雅可更是早早便在思礼港中置下了产业。
看得出来王星平对南洋局势颇为关心,“元老院攻略爪哇岛,荷兰人不会善罢甘休吧?而且我记得香料群岛那边应该各国势力错综复杂,这样强势会不会搞得各家联合起来针对我们啊?”
“起初我们也有这样的担心,不过荷兰水手打消了我们的顾虑。”顾子明边说边笑,事实上事情也的确出乎元老们的意料。
原来最近半年以来荷兰东印度公司低级员工私下与元老院设在各地商行交易的人数是越来越多,为此情报机构还专门进行了调查,结果让人哭笑不得。盖因此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对雇员管制极严,其所获酬劳及贸易佣金皆要经过公司汇兑回阿姆斯特丹,故而想要从中走私自肥实在不太容易,而且东印度公司内部也并非绝对公平,高层雇员对于底层水手同样有各式各样的盘剥。
一切的转机发生在爪哇岛上的那场战斗之后,那还是缘于当地一桩司空见惯的纠纷,华商杨昆因与当地万丹贵族发生了一些生意上的纠纷,于是求助到了同在当地新设了商馆的元老院。荷兰东印度公司早就有意在当建设堡城,故而暗中挑拨双方矛盾。却不想新年之后伏波军干净利落的渡海突袭了芝里翁河口,一举击溃了万丹在当地的驻军,顺带驱逐了万丹执掌彼处的执政官帕特里?萨利。
在爪哇侨领苏鸣冈的主动投靠下,大批华人很快便从万丹迁居到了同文同种大宋治下的这处据点,椰城府的府城不过一两月光景便初具规模,华人劳工的勤劳肯干再加上来自整个澳宋的物资和体系支持,让这个大宋在爪哇岛上的桥头堡得以迅速建立起来,半年时间不到便让这个处在沼泽和老虎包围之中的海边小村一跃成为了可以媲美万丹港的大去处。
世家子弟出身的东印度公司第三任总督雷约儿(Laurens Reael)早就对自己的待遇和如今的局面不满,任期未到干脆甩手不干了,新任总督科恩(Jan Pieterszoon Coen)草草上任。
权力交接之际,聪明的东印度公司底层职员们隐约发现虽然那些自称宋人的家伙处处与公司为难,却对他们这些普通职员毫无敌意,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友好。只要能够拿出宋人需要的物品或是现金,无论是白银、荷兰盾还是西班牙里亚尔在椰城的交易所全都通行无阻,这样一来自然使得以公济私成为可能,大量的荷兰人参与到这种私下交易当中,而三个月后更开始有嫌麻烦的将东印度公司的官方货币兑换为了更加方便好用的澳宋纸币用以在各个元老院控制下的港口中交易货物,无论是大宗的盐和糖,还是那些奢侈品,都是以往极难私下交易到的货物,而东印度公司的信任总督对此似乎也并无太多的办法,除了颁布了一条显然无法执行的用于荷兰在东亚各处殖民地的奢侈品禁令之外便不再有过多的举动了。到顾子明离开西贡时,听说元老院对外发行的第一批不记名国债都有了不少荷兰和英国的客户。
也正是因为椰城和马辰牵扯的兵力过多,第一次开拓九龙江口时才勉强给顾子明凑够了两百军士,而等到普利安哥自卫反击战时两地的情况都安泰了下来,这才又给西北方向的战略分出了不少兵力。
顾子明侃侃而谈,王星平心中却在不断勾画着南洋的地图,今日所闻比之数日前金延泽之语又增加了不少让人吃惊的内容,元老院在南洋的发展还真是一日千里,也就难怪如此之快便将手伸到大明来了,也是今日在顾子明口中他才得知傅小飞在海南岛上已经开拓了不小的局面,而这位傅老师是他在纳闽岛那些日子中不多熟识的人之一,心情难免又好了不少。
王星平抚着顾子明先前亲自递到自己手中的药箱,心情有些起伏,那箱子中是顾子明从船上库存中匀出的一套疫苗,从天花到结核,从甲肝到乙脑,零零总总数十种,足可保王星平在此一世百病不侵了。
然而顾子明却忽然问了一句,“星平,以后的打算你想好了么?”
王星平闻言,有些惶然。
【注:荷兰在巴达维亚建城以及总督的更替都是在1619年,这里考虑到剧情发展和对历史的改变故而将时间提前了一年,而实际上雷约尔总督自1615年上任后便一直对待遇不满,几次表示要挂冠而去,所以剧情中这段也是有依据的进行过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