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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丈八尺高的城墙宽也是两丈余,墙基尚没有开建反而是通往各处关津的城门连名字都给取好了。
普定街拦腰隔断,就准备建在炎帝宫侧的西门通往威清卫,故而得名威清门。
北面的南京街上多是来自两浙的商户,常年在此地做着茶马生意的外路商人们,如今隔着街北也被一座新起的城门阻断,轩辕庙外的大道直直通往百里之外的陆广河,故而此门便得名陆广门了。
东面两道城门,靠北的灵官阁旁的那道通往洪边十二马头,是为洪边门,最后便只剩下一处从化龙桥一路延伸而至的新东门。
王星平心道光看官中这城门的命名倒还真是简单粗暴。
对于这样治政的成绩,城中官绅自是都极为看好,故而城门才刚刚搭起脚架便又收到了富户们三千多两的捐输。眼见得这筑城之举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乐得张鹤鸣与孙崇先心情也极好,连杨鹤这样向来跟巡抚唱对台的都鲜见的低调了起来,例行的奏疏中说起此事也只说‘或于边事不无补益’,虽然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可光听口气此事看来便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修筑城墙,计划征调的的卫所军卒是两千人,本地的工匠另计四百,剩下的便是于的部和北城外各里甲的伕役,六百余丈的城墙按照以往的惯例当在一百二十万个工上下,以贵阳城如今动员的规模而言两年的确稍微紧凑了些,但王星平觉得倒是没有太大风险,而且向张鹤鸣说出两年时间也有自己的一番缘故。
两年的时间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却恰恰是在王星平的孝期之中。
其实以王星平这些日子在府学中系统的学习来看,所谓八股取士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艰难。
以他以往的阅读量,四书五经本不算什么,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万字的内容不过一本不算太长的小说的文字而已,数百万字的小说过去一年王星平多少都会看上几部以解闲暇无聊。至于经书中的道理,后世的各种演绎和注释比之明季又不知多出了繁几,纵使没有深研过也能说出不少。
科举考试除了一般的经义之外,便是八股制艺,而制艺首重破题,也就是正确解出题意。因为总是从四书五经中出题,句式翻来覆去难免重复,为了避免这样的重复,便生出了截搭题目,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两句放在一起作为让答题者将之关联。
这才是真正困难之处,马士英曾对王星平说过,这一等题目往往怪难,即便是他这样的底子去考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好在这样题目在江南那样科考繁盛的地方颇多,还是因为文风鼎盛的缘故难免多有题目重复。这贵州的科试倒是截搭得极少,除去了这些运气成份的干扰之外,寻常的科举其实也不算是多么可怕,贵阳的举人几乎就在几家大族中产生,倒也不是跋扈,实在是文气也就聚在这么几家身上。
这一回从重庆回来,王星平已是哪里都不准备再去,只想着好生经营家中产业然后等着孝期一过便去参加科考好歹博个功名,见过了当官的好处,无论是有心仕途还是为了在这一世有个出头,都需要有一纸官凭做个倚仗。本来也有人劝他守孝一年就可以勉强参考,贵州的资格审核其实并没想象中的严苛,民间也多有只守一年便出孝的,但王星平自己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年纪还小,何苦自己给自己增加压力。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才过刚过了立冬没几日,但北城外的各处工地也已经动了起来,从周围山上开采的石料陆续运往了几处规划为城门的所在进行切削打磨了,虽是石城,这史料却都要做成条砖样式才好堆砌。
王星平虽名督工,但实际的事务还是收下人尤其是丁得水几个在做,他平日要用心于学业白天能够抽空的时间自然不多。
好在现在身边已经逐渐聚起了一帮朋友,王忠德以及现在他贵阳卫中的叔叔王建中都对王星平格外亲近,他又是张鹤鸣眼前红人,别的官人如今都颇为巴结。贵阳府中唯一能不给他面子的恐怕就只有巡按杨鹤了。王忠德这回的功劳不小,至于为何会擅离职守跑到贵阳城来已经是枝节不会有人再过问。
顾丛新也高兴,他冒着干系替王星平搞来了火器,结果得到了抚军的赏识,虽然他于其中并无什么功劳,更不会得到褒赏,但在张鹤鸣面前挂了名,以后的好处自然不会短少。
在外马士英与杨文骢这样的文士都能与自己相善,尤其马士英是个老成的性子,如今又没有科举的压力,干脆就帮着王星平督造起贵阳外城的城墙了,每日在工地的时间比王星平要多了许多。杨文骢虽然踊跃,但总还是要应付科举,也就只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了。
福泰号经历了变故,原本人心不安,但王星平先是出资安顿了顾凤鸣一家,如今顾二柜已被开革,但因为中风的缘故却并未收入监中,他这样去做正好收拾了人心。许和尚与杨顺清这些昔日顾家的心腹也就都能安心下来做事,再不去作他想了。
赶在立冬之前,王星平又做主给尚在柜上的积年伙计都涨了工钱,于是个个欢天喜地,原本心头那点隐忧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都在夸着东家宅心仁厚。
一时间在外在内的对手全都不见,王星平也有了一番修齐治平的模样,让其母萧氏好不欣慰。
诚然,比起内城的福泰号,在尚未修好的外城包裹下的保利行铁厂则更得王星平的看顾,王星平依旧是每日去书院读书,柜上的生意也益发顺遂起来。平日上学的余暇除了偶有去筑成工地上查看便几乎全都将时间耗在了铁场。
如今保利行铁厂专一为官中打造火器,匠人规模也逐渐扩大到七十多人,这样算来只用到年底便能将孙昌祚的三百家丁全部武装起来。明年的一年时间,也足以再武装起两千战兵,这还没有计算铁场规模扩大的因素。按照王星平的本心,是准备过了年节后能得到广东的匠师,那时再到本地招募工匠,好歹也能拉起三两百人的规模,那样也就不用专一生产火器。刀枪甲胄乃至民用的铁针铁锅就都可以慢慢生产,而与民间的贸易也就能够做起来了。
今日已是下元节,虽然不及上元与中元时热闹,但也不少人去城中宫观烧香祈福。今日保利行中也在杀羊宰猪,庆祝官中的第一批一百五十支新式火枪交货是一桩,王星平特意吩咐请了城中酒楼的师傅来犒劳工人,此外便是每年的下元,匠户们都会歇工祭炉,尤其这铁冶中规矩丝毫少不得。
正是因为歇工,故而王星平才能另做安排,当然犒赏是要到晚上的,猪样都还要祭过了炉神和老君才得工人们享用,这一早除了尚有事情在忙不能分心的之外,其余工人便全都整整齐齐的列着纵队站在铁厂前的空场之中,十人一队站了六队,丁得水自己站在最前指挥着众人操演队列行进。
这是按照王星平的法子平日刻意操练的,王星平曾对丁得水说,以后铁厂工人越来越多,要好生管理便要做到令行禁止。丁得水依着王星平说的队列之法在下工闲暇时便将工人们聚拢操练,这些日子觉得颇为好用,那年轻一辈的新手先前还颇不服气,但经丁得水几个一阵收拾倒也安心了。有时晚上得空,王星平还会亲自住在铁冶,吃过了夜饭便组织工人们读书识字,久之这事情倒是被传开了,先前因为安置顾凤鸣的事情王星平的名声本就长了不少,这次因为此事更是连张汝霖都赞叹不已,直说这是有教无类知行合一,由此保利行在同业中的声名也是看涨,加上高出同业一截的待遇和官府那边的看顾,丁得水私下已经知道附近几家铁冶的工人都准备年后转投在保利的门下。
昨夜王星平便是在铁厂过的夜,今日一早亲自验过了送来的犒劳后便与丁得水一道去了化龙桥,虽然此处以私窠子闻名,但却有一处禹王宫。农历的十月半下元节是水官大禹下界为民解厄的日子,王星平虽然不信鬼神,但入乡随俗,这边又离王家产业稍远,正好路上与丁得水商议些事情。
两人一路步行,路程倒也不远,左不过一里多地,看着街道两旁的人户早早在门口摆好了斋天的三色团子和素馅包子,远远已经能够看到化龙桥上,那桥下贯城河中的各家水色【注:下元节各富户在水中放的各色彩船用以祈福】也遥遥相望缓缓顺流而去。
王星平看在眼前,对走在身边的丁得水意味深长的道:“这贵阳城终归是小了些。”
丁得水应承着,“东主如今督造外城,等城墙围好了总又大上一倍了。”
“比起江南的上县还是太小了,出了城便都是蛮夷的地盘。”
江浙的许多县镇,城墙多有两三千丈的,相比起来贵阳这个省治就算两年之后外城完工,加起来也才一千五百丈不到的规模,始终是太小。
“可蛮夷们也怕东主。”王小六却在旁插着嘴。
丁得水自然知道王星平的心思,但且不说与蛮夷结下的仇,只说这次他出面应酬又让于的部低头服软帮着官府修造贵阳新城,这就是了得的手段了。如果此事是张鹤鸣或孙崇先直接出面有这样的结果也不足为奇,但东主才多大年纪,可谓是智谋深远了,况他对自己手下这帮弟兄的确是好,好些事情别人不知,王星平却是与他商议过的。比如工人和柜上伙计给予股份,到了明年年底不仅支领工钱还给分红,另外有伙计的妻子家人愿意来做事的也都接纳,家在外地的另发探亲银子和安家银子,这些好处别的那些铁冶哪家会有?过去在四川时不说听过,想都恐怕不敢去想,但王星平就是这样明明白白将想法与自己说了,而且正是要公开去做,所有这些事情最后都要成文对底下工人公开承诺,连丁得水这个得利的都觉得惶惑甚而还劝了王星平几句,只是当王星平坚定的表示了他的决心后丁得水也就只剩下钦佩和感激了。
“你个杀才知道什么,他们哪里是怕我,只是暂且蛰伏爪牙而已,贵州的这层窗户纸早晚还是会破。”
丁得水已经不同以往,他亲自应用起王星平传授的这套操练管理之法,自然知道其中的好处。眼下听王星平说话心中也早有些想法,道:“东主说的是,但真要有那么一日,就凭如今操练的这些弟兄也足够保得周全。”
想想这话终究是气若,丁得水又小声补了一句,“不瞒东家说,小人也是见过的,东家的这些法子,只消两三年间,喒铁厂的弟兄们拉出去也能在贵州横着走了,恐怕不会比官军稍差。”
他自然不是想说什么造反,只是平日谨慎惯了,这话毕竟也有些犯忌讳。
矿工匠户造反在大明太过常见,这些工匠炉户往往互相守望,故而能够一呼百应,做工之事马虎不得,也养成了遵章守纪的好习惯。当年戚继光编练新军就专喜用矿工匠户,也是这个道理。
王星平不料丁得水说话如此直白,倒免了自己旁敲侧击的点拨,他自然也不是想跟朝廷对抗,实在是有一支自己的队伍才能睡得踏实,不管这队伍规模如何始终是一支能够掌控的人马。
不觉间已经站在了禹王宫的门口,适逢节日,宫中似乎正建醮,外面则正有两个小道官爬在宫门口的杆头挂着晚上的灯笼,三盏灯笼倒是已经挂起了两盏,只门外两侧的招子上写着些文字王星平看得倒是仔细,那左边的两面写的‘天地水府’、‘风调雨顺’,右边的则是‘国泰民安’、‘消灾降福’,他见那字写的极好,正揣摩着回家照着练习,却冷不丁听到西面传来一声召唤。
“东主……”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却传得极快,看时正是丁得水的侄子丁医。
他手中捏着一个牛皮纸的封套,快近前时又大声道“叶掌柜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