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哥的马蹄正在抚摸梅妹的鹅掌~建议一整只吃,半只可能吃不饱…
对于马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苏梅都是恐惧,害怕的,可与上辈子不同的是,这辈子的马焱,让苏梅多了另外一种其它的感觉,这种感觉清晰的表现为同情亦或者可以说是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马焱对于苏梅来说,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他可恨,却也可怜,而造成他如此可恨的原因,有一部分却在她自己的身上,所以此刻她所受到的恨,大概就是上辈子自己造的孽变成了这辈子注定要还的债吧。
苏梅知道,如果没有这辈子,她与马焱的交集只会止于那让她小命归西的一脚,但得老天怜爱,有幸让她又重活了一世,一开始,苏梅确是抱着想讨好马焱的目的而接近他的,但逐渐相处下来之后,苏梅觉得,马焱相较于她来说,比她更加可悲,她好歹还过了十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呢,从小父亡母抛,虽被苏洲愉收养,可寄人篱下,受尽欺凌,即便日后权倾朝野又如何,日日以杀戮为乐,被世人唾弃,整日里沉浸于如阿鼻地狱一般的地方,满手血腥,攻于心计,晃似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若真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生父是被他生生咬死的,那苏梅相信,那时候年岁仅仅四岁有余的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重大缘由的,苏梅不想去探究,她只知道,经过这许久的相处,现在与她在一处的这个马焱,只是一个将自己包裹于硬壳之中的可怜人,而这布满荆棘的硬壳,还有一小块地方正是由她所逼造出来的。
上辈子在教坊司的那一年之中,苏梅尝尽了人情冷暖,她清晰的知道,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所以苏梅觉得,自己十分有义务将马焱从阿鼻地狱之中拉出来,因为她清晰的知道,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有多难受。
但苏梅清楚的知道,她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救赎马焱,而是为了救赎她自己,为她自己上辈子所造的孽赎罪。
*
翌日,天色清朗,苏梅先是看过了大夫,换了伤药,被告知无甚大碍之后才被幼白裹得圆滚滚的抱去了老太太那处。
因为要进宫参宴,所以老太太穿上了一身精细的正从三品诰命服,正由穗香替自己梳着发髻,从那不甚清晰的美人镜中,老太太一眼便看到了被幼白抱着进屋的苏梅,便赶紧开口道:“娥娥来了?快,到老祖宗这处来。”
幼白抱着怀中的苏梅,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老太太跟前。
“来,老祖宗抱抱……”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苏梅,老太太十分心疼的抚了抚苏梅那张白嫩的小脸蛋道:“瞧这可怜见的……”
苏梅缩在老太太怀里,仰着小脑袋一副乖巧模样道:“娥娥,不可怜……有老祖宗……”
说罢,苏梅脑袋一歪,直接便钻到了老太太怀里,用力的磨蹭着,黑亮水眸微眯,一副可爱的撒娇模样。
“对,我们娥娥有老祖宗……”老太太微眯着一双丹凤眼,伸手顺了顺苏梅头上的小髻,转头对身侧的穗香道:“焱哥儿呢?大夫看过可说如何?”
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放下手中角梳,声音轻细道:“大夫已然开了药,说焱哥儿身体底子好,休个一晚便没甚大碍了。”
“嗯。”听罢穗香的话,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是难为这孩子了……”
这边话刚说罢,那头厚毡轻动,马焱穿着一身青黑色袄袍自屋外走入,拱手与老太太请安道:“老祖宗,孙儿前来抄写经书。”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脸色苍白的马焱,微闭了闭眸子道:“今日你不必抄写经书了,回扶桑园里头好好歇息去吧。”
“是。”马焱应罢,正欲转身离去,却突然感觉自己小腿一暖,他垂首往下看去,只见苏梅正抱着他的小腿,仰着小脑袋怔怔的看着他,那张软嫩小脸上的水眸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昨日之事,他确是做的太过仓促,不过量这吓破胆的小东西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娥娥妹妹……”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马焱伸手抚上苏梅发顶的小髻,声音轻缓道:“身子可安好?”
头顶压着马焱的一只手,苏梅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直的厉害,那原本在肚子里头酝酿了半天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口,怎么都出不来。
“呵……”感觉到掌下苏梅那轻颤的小身子,马焱轻笑一声,眸中宠溺更甚,眼底却隐隐透出一股嘲讽之色,一闪即逝,谁都未曾发觉。
挪开那放在苏梅发顶的手,马焱甩袖而去,跨过面前厚毡,迎面便是一阵秋瑟冷风细细拂来。
冗长的房廊处又换了一批蕊嫩秋菊,在细阳之下迎风瑶瑟,娇美非常。
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马焱穿行于面前房廊之中,双手负于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顿住了步子。
身后苏梅裹着一件厚实袄裙,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马焱身后,小身子直冲冲的撞到他的大腿处,将小髻上的一朵绢花都给撞歪了。
“四哥哥……”伸出小胖手揪住马焱的宽袖,苏梅顺了顺气道:“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张阴冷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轻微诧异,他冷笑一声,斜睨了苏梅一眼道:“欢喜?”
“四哥哥,也欢喜娥娥,所以才咬娥娥……”说罢话,苏梅突然一把拽过马焱那垂落于身侧的手掌,狠狠的咬了一口。
苏梅力小,但那咬人的狠劲却不小,马焱狠皱起了眉头,用力的抽回那被苏梅咬在口中的手掌,只见那手掌侧边处满印出一圈小巧齿痕,虽未出血,但却明显泛着一些红血丝。
口中淡淡的浸着一股子血腥气,苏梅有些难受的咽了口口水,然后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脸上显出一抹甜美笑意道:“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
马焱垂首看着自己那印着齿印的手掌,突然伸手掐住苏梅脸颊便的软肉道:“你再说一遍。”
一被马焱触碰到的苏梅,当下便软了力气,浑身僵直的厉害,哼哼唧唧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哼,一被他碰就抖成这样,还说欢喜他?小骗子!
“三叔父……”苏梅垂着小脑袋站在那处,两只白嫩小手掩在宽袖之中用力的绞着。
虽然刚才骑大马苏梅是被那宣哥儿硬拖上去的,但是不知为何,看到她这三叔父,苏梅还是觉得紧张非常,她赤着一对小脚,一副惴惴不安的小模样缩在那处,可怜兮兮的紧。
冷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苏洲愉没有说话,反而侧头看向站在苏梅身侧衣冠凌乱的马焱,声音低哑道:“可有受伤?”
“没有。”马焱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整了整自己被扯开的衣襟,面上一如苏洲愉一般,冷漠非常。
听到马焱的话,苏洲愉那淡漠的目光微微上下扫了他一眼,继而突然道:“明日里会有武教师傅过来,你于卯时一刻之际在院中等候。”
“是。”马焱似乎一点都未觉得惊讶,只淡淡点了点头道。
与马焱说罢话,苏洲愉转头看向苏梅,静默了片刻之后却是什么苛责的话都未说,只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小泥人递到苏梅面前道:“拿着。”
看着面前那用彩泥捏出来的圆润小人,苏梅略微吃惊的瞪大了一双水眸,犹豫许久之后才慢吞吞的伸出小胖手从苏洲愉的手里接了过来,奶声奶气的道:“谢谢三叔父……”
其实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梅与她这个三叔父都不亲近,所以现今突然拿到这苏洲愉送给她的小泥人,苏梅更多的感觉不是惊喜而是诧异,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这三叔父在上辈子时是这么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呢?还是时隔太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喜欢吗?”看着苏梅捏着手里的小泥人一副发呆模样,苏洲愉沉默片刻后突然又道。
“娥娥……喜欢……”苏梅抱着手里的小泥人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露出一张白嫩脸颊,一双水眸忽眨忽眨的澄澈透明。
“娥娥,还要……小老虎……抱抱……”抓着手里的小泥人,苏梅兴奋的挥舞着双手,肥嫩脸上显出一抹甜美笑意,但那踩在厚实毛毯上的小脚丫子却是不着痕迹的往后轻退了一步。
没有看到苏梅的小动作,苏洲愉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道:“好。”
“嘻嘻……”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梅欢喜的绕着他跑了一圈,然后赤着一双小脚跑出内室,直奔向外头正掀开厚毡前来接她回院的幼白身侧。
看来她这三叔父对她……好像确实是特别的……
“四姐儿……怎的又不穿鞋?”房门口,幼白伸手将苏梅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温软的小脚丫子,声音柔和的斥责道。
“娥娥……不喜欢……”苏梅歪着小脑袋靠在幼白怀里把玩着那小泥人,一副懵懂天真的可爱小模样。
听到幼白的话,一旁的丫鬟赶紧从内室之中拿出一双小鞋递到幼白身侧道:“幼白姑娘,四姐儿的鞋。”
伸手接过那丫鬟递过来的小鞋,幼白淡淡点了点头道:“多谢。”说罢话,便自顾自的用手中披风掩了苏梅那一团绵软身子,径直带着人出了屋子。
苏梅一走,屋子里头顿时便安静了许多,那丫鬟绯红着一张俏脸,小心翼翼的端了一杯热茶到苏洲愉面前道:“三老爷……”
苏洲愉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小丫鬟,突然道:“多事。”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下来,那丫鬟原本绯红着的一张小脸霎时便苍白一片,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下去。”一甩宽袖,苏洲愉面上显出一抹不耐。
听到苏洲愉的话,那丫鬟托着手中的温茶,面露羞愤的退了出去。
马焱站在苏洲愉身侧,双眸微暗,清晰的明白他这养父说的“多事”指的并不是那丫鬟手中的温茶,而是她刚才替苏梅拿鞋的举动。
只因那小东西说了一句不欢喜他这养父便立刻敛了双眸,在那丫鬟进内室来取鞋时双眉越皱越深,表现出一股明显的不喜神色。
想到这处,马焱却是陡然一惊,他惊得不是这苏洲愉对苏梅的态度,而是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对那小东西如此关注。
柱帘微动,待那丫鬟端着茶碗哀哀切切的退了出去,苏洲愉才转身一本正经的对马焱道:“老虎……怎么抓?”
马焱沉静片刻,微抬下颚道:“……她要的……应该是布老虎……”
听罢马焱的话,苏洲愉面色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跨步出了内室。
苏洲愉一走,缩在书案下头的苏娟巧这才颤巍巍的从里头爬了出来,但在她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时,吓得转身就跑。
一瞬,内室之中只余马焱一人,他慢条斯理的伸手拾起那地上的经书,盘腿坐于书案前,继续面无表情的开始抄起了经书。
一侧熏香袅袅,宜人心神,寂静的内室之中依旧残留着一片狼藉之相,但那端坐于书案前的人却好似完全无知一般,手中的狼毫笔流转自如。
*
檀菊园的庭院之中,秋风瑟瑟,卷叶簌簌,宣哥儿与顺哥儿两人缩在成哥儿身侧,抖落着小身子被冻得面色惨白。
苏洲愉踩着脚上的官靴缓慢走到三人面前,声音低哑道:“可知错了?”
“知,知错了,还,还,还请父亲原谅……”宣哥儿低着小脑袋,一副万分悔过的模样,说话时被冻得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宣哥儿,你现年几岁?”苏洲愉双手负于身后,说话时眸色微冷。
“九,九岁……”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承宣嗫嚅着道。
“九岁,也该悉懂些事了。”说罢话,苏洲愉将目光转向顺哥儿与成哥儿身上道:“你们也一样,今晚上别食晚膳了,都到祠堂里头给我跪着,不跪足两个时辰,要敢踏出祠堂的门,就别怪我不念父子情意了。”
“是。”顺哥儿与成哥儿一道低着脑袋,蔫蔫的应了一声。
“带走。”朝着那站在一侧的老婆子挥了挥手,苏洲愉面色冷淡。
老婆子上前,弓着身子伸手,先是将宣哥儿扶了起来,然后又将顺哥儿扶了起来,最后才使力拉了一把跪在中间的成哥儿。
三人挤挤挨挨的被那老婆子带去了祠堂,苏洲愉在原地停站片刻之后转身入了一旁的偏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