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学员多,作坊要的人有限,想进学院的作坊并不容易,需要是培训班上前一二名的学员才有资格竞争。
袁梅娘的手本就巧,她人又聪明,学东西快。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安身立命的本事,以后她们母女三人过得好不好,就得看她的本事如何了,因此比所有人都要努力。
缝纫机除了上课,课后一段时间也能来练。这点时间她是从来不浪费的。缝纫机室关门了,她就自己在脑子里琢磨。
两个女儿大概是在孙家受了太多苦,所以小小年纪就格外懂事。特别是大丫,在孙家时就做很多事了,这会儿跟着母亲到这里来,过上了不再被打骂的日子,别提多高兴了,平时也不用母亲操心,把自己和妹妹照顾得很好。
袁梅娘见了,就格外心酸,学习也越发努力。
平静安宁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个月的培训期很快就过了。袁梅娘在考试时得了第一名。
第一名是可以进作坊做事的。
进作坊做事,有固定的基本工钱,另外还会根据工作量再发一部分奖金。比起自己租缝纫机接单,收入更稳定。而且有作坊做依靠,也不怕孙家和袁家人来闹事。
袁梅娘自然选择了进作坊。
马夫人和文夫人听到袁梅娘得了第一名,留在了作坊,很是替她高兴。
袁梅娘就在学院附近落了户。
她仍赁的原来这间屋子。
虽说要跟其他人一起共用一个院子,但有伴,而且别人都知道这是学院租的院子,不敢来找麻烦,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否则她和离的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个地痞流氓小混混,她的名声就得全毁了。
白天上工,晚上她还会带女儿去学院里上识字班——女子技术学院晚上会办识字班,专门招收女性学生。收的费用也不贵,才二十文钱,可以学一个月,考试合格还会发一个毕业证。
袁梅娘干活手脚麻利又勤快,到月底领工钱的时候,她领到了三百文钱。
房租不贵,伙食都是在学院的食堂吃的,学院的食堂本就有点慈善性质,只求收支平衡,因此吃得好却不贵。
刨除这些开销,她还能剩下一半的余钱,把她前段时间交的学费和日常费用都赚回来了。
拿着这笔钱,袁梅娘又哭又笑。
这样好的日子,真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
日子过得好了,她掂记起娘家的妹妹兰娘来。
父母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了儿子。她是老大,兰娘是老二,老三直接送了人,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她跟兰娘在父母眼里,都是为弟弟而存在的。
她们自走路起就要替家里干活;到了年纪,就会被换一笔彩礼钱,存着给弟弟将来娶媳妇。
等她们出嫁了,父母还巴望着她们能从夫家抠出钱来送回娘家给父母和弟弟花用。
这就是她跟兰娘存在的所有意义。
父母当初给她选夫家,不会考虑对方人品如何,家境如何,女儿嫁过去日子好不好过。
他们只看谁家给的彩礼多。
孙寡妇人为刻薄,孙宝根是个妈宝男而又没能耐没出息,母子俩在那一片都是出了名的。
可就因为他们给的彩礼高,父母就把她嫁给了这家人。
她在孙家的日子,就是兰娘的未来。
袁梅娘在娘家时,跟妹妹一起给父母、弟弟当牛做马。她出嫁后,唯一掂记她的娘家人,就是兰娘。
所以她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就想把兰娘拉出火坑。她担心兰娘的一生要被父母给毁了。
想来想去,她抽空去了一趟妇联,把情况跟马夫人和文夫人说了。
妇联才开办一年,尽管用了很多的办法宣扬女子独立自主的理念,但固有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许多女人明明在家里被虐待,可就是不愿意接受妇联的帮助。
像袁梅娘这样的人,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会想着抗争。
现在她自己觉悟了,还想拉娘家妹妹一把,马夫人和文夫人自然没有不支持的。
袁梅娘这个事,是文夫人负责的,兰娘的事自然也由她负责。
她问道:“你想怎么帮你妹妹?愿意出钱还是愿意出力?”
“我愿意出钱供她去女子技术学院学习,培训期间的食宿费用我都包了。等她学会了,就能赚钱养活自己,还能攒点钱做嫁妆。总比留在娘家被父母卖了的强。”
听到这话,文夫人很满意。
妇联不是慈善机构,帮人也是要有门槛的。像袁梅娘原先那样走投无路,从孙家也拿不到钱,妇联可以出一笔钱帮助她。但像袁兰娘这种情况就不行。
现在袁梅娘肯出钱帮妹妹,那就好办了。
第二天文夫人就去了袁家,对袁家父母说,袁梅娘找到她们那里去了,说她交了二百文钱到女子技术学院,资助袁兰娘去学技术。
如果袁家同意袁兰娘去学,这笔钱就生效;如果袁家不同意,这笔钱女子技术学院会在袁梅娘上门讨要时退给她。
一听是大女儿给了钱,袁家父母顿时一喜。
这两个月,她们到处打听袁梅娘的下落,时不时还去妇联门口蹲守,却无功而返。
没想到大女儿竟然有消息了。还愿意出嫁资助妹妹。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的。”袁母道。
两个月没有音讯,现在资助妹妹也不亲自出面,而是通过妇联。袁母知道大女儿是下定决心想跟他们断亲了。
袁梅娘拿定了主意,背后又有妇联撑腰,他们想从袁梅娘手里拿到那十五两银子,再把她嫁一次赚彩礼钱,恐怕是不行了。
现在能有好处,自然就赶紧抓住。
梅娘既然愿意资助兰娘,说明她心里还掂记着妹妹。以后可以让兰娘打听出梅娘的消息,再徐徐图之。
“那行。”文夫人也不管袁家父母打的什么主意,叮嘱袁兰娘明日去女子技术学院报名,就起身告辞了。
袁兰娘同情姐姐的遭遇,只恨自己帮不了她。现在姐姐刚刚安顿下来就掂记上自己,她内心里很感动。
她也知道父母打的什么主意。
所以她去了女子技术学院,也不去寻袁梅娘,也不打听她的消息。父母问起,她只说没消息。
倒是袁梅娘偷偷见了妹妹几面。
袁兰娘知道自己没姐姐能干,她也没学缝纫,而是直接学纺织机的使用技术,一个月后就进了纺织厂做了女工。
纺织厂离家里远,又需要加班,她以此为借口,直接就住在了纺织厂的女工宿舍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
袁家父母让她把所有的工钱都交出来,不交就不让她去做工。
但纺织厂早在袁兰娘进厂时就签了契约,中途不去是要赔违约金的。纺织厂的管理者去袁家一说,袁家父母就老老实实让女儿去上工了。
袁兰娘就此脱离了父母的掌控。便是家里给她议亲,她也没理会,而是自己通过工友找了一门亲事。
袁兰娘自己攒了些嫁妆,成了亲也还能挣钱。因此男方也看重她,愿意出的彩礼钱不少。袁家父母知道再也掌控不了小女儿,男方肯出这些彩礼钱也已不错了,便答应了亲事。
“梅娘,是梅娘吗?”
带着两个女儿上街买东西的袁梅娘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却是原来在孙家时的邻居家的儿媳妇董氏。
董氏在婆家的处境跟她在孙家时差不多,两人年纪也相仿,因此以前是走得比较近的,交情还好。
“董嫂子。”袁梅娘见董氏一个人,放下心来,唤了她一声,又让两个女儿叫人。
董氏看袁梅娘和两个女儿都穿着新衣,三个人都白胖了,脸上全是笑容,跟原来在孙家时大不一样,不由问道:“你……你这是嫁人了?”
“没有。”袁梅娘道,“我在纺织厂做工。”
为避免麻烦,她没有说实话。
“做工……真的能养活自己?”董氏问道。
“是。”袁梅娘希望董氏也像自己一样能反抗命运,把纺织厂的待遇等情况跟董氏都说了一遍。
袁兰娘嫁人后,姐妹俩走动得频繁起来。袁梅娘很清楚纺织厂的情况。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袁梅娘就告辞了。
望着袁梅娘远去的背影,还有身边两个叽叽喳喳比以前活泼很多的两个女儿,董氏的脸上露出了毅然的表情。
她要去找妇联。她也要和离,去纺织厂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