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原上死了很多人。
大祭司有六位弟子,如今死了五位。
二先生,三先生,四先生,五先生,六先生。
只剩下尚且还在虚境中的大先生还活着。
眼下的战局已经结束了,伴随着白玉汤和吕轻侯的加入,蛙祖和那两位荒人宗师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尽数身死。
在场的所有荒人就只剩下了大祭司从浦还活着。
但也是随时都快要死的人。
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们在空中站着,并未开口说话。
苏声晚坐在了地上,身体之上有着火焰在时隐时现,正如二先生刚刚所言,他也输了。
在这场战斗当中,输的人就会死。
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而已,他杀了二先生,但是二先生临死前反扑的火焰太过炙热,此刻在不停的燃烧着他的身体,无法祛除。
陈落朝着他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背后。
苏声晚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此刻的心里就只有一件事,他们赢了。
荒人输了。
即便是大唐发生了最坏的结果,长安城被破,大唐会被倾覆,眼下同样会拉着荒人一同陪葬,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来到最后,你们还是走不出这片雪原。”
他抬头看着从浦,轻声说道。
从浦也在看着他,说道:“对于我们师徒来说,是否能够走出这片雪原并不重要。”
苏声晚点了点头:“我相信。”
从浦等人之所以始终在谋划大唐完全是为了荒人在谋划,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能否走出雪原,而是荒人一族。
从浦抬头看着天上,感慨了一句:“又下雪了,真好。”
他看了很多年的雪,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但却从来没有厌烦过,眼下能够在临死之前再看一场,这是一件好事。
“我死后能不能麻烦一件事?”
苏声晚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从浦说道:“从这里往北走一千三百里,距离你们小南桥还有段距离,在那里有一片扶桑花海,还请你将我们师徒几人的尸骨埋在那里
。”
苏声晚问道:“三先生数了一辈子的桃花,为何不去桃山?”
从浦沉默了片刻,说道:“不数了,数了一辈子,总该过一过平常日子。”
苏声晚答应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但可惜不能亲自动手。”
“为何?”
“因为我也要死了。”
从浦看着他,说道:“那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苏声晚笑了笑:“生死有命,我死后要回书院,葬在梅岭。”
从浦喃喃了几句:“梅岭是个好地方。”
苏声晚点了点头道:“书院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只是很可惜我这些年来不懂得珍惜,总想着去行走天下之大,反倒是忽略了本就近在眼前的事物。”
他忽略的不单单只是梅岭,还有人。
梁秋始终在等他。
从浦将南川的身体轻轻地摆在了三先生的身侧,三个弟子在地上并肩躺着。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也找了个地方躺了下去,自此气绝。
苏声晚抬着头,伸手接着这场雪,掌心冰凉。
他轻声道:“等回到书院后还要劳烦你将我悄悄地埋在陈知墨的竹林当中,就不要立碑了,权当做是一个无名的人。”
陈落并不懂他的事情,只是低头看着他,想要知道原因。
苏声晚沉默了很长时间,解释道:“书院里有一个我想去见的女子,但是我却死了,于是就不敢见了,往后就说我仍旧在浪迹天涯便可,反正我也时常几年十几年不回去,算不得什么。”
这一次陈落听懂了。
但他却并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么做不对。
苏声晚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反正也瞒不了太长时间,只是一想到到时候她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就心烦。”
梁秋是很温婉的女子,梁秋也是书院里被很多人喜欢的女子。
但她只喜欢苏声晚。
苏声晚以前只喜欢行走天下,直到后来才想着从天下离去,回到书院去安心的和梁秋聚在一起。
只是世上总有很多矛盾无比的事情发生,当你不想那么做
的时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绣春风依旧会摆在柜台上,抽屉里永远都有一把剪刀。
当你想要那么做的时候,绣春风已经被人喝光了,抽屉里的剪刀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坐在神树之下,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苏声晚抬头说道:“你说这棵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陈落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是青角司的掌教,未来书院的院长,但世上总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苏声晚砸了咂嘴,觉得有些可惜:“听说这树一百年才结一颗月亮,要是能够在他生长月亮的时候将其画下来,那想来一定是一件很美的一幕。”
这一年的草黄纸无疑是最有含金量的一年。
陈落,子非,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
这五人的实力都是当世最顶尖的,甚至如果不是碰到了一起,放到往年的草黄纸上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角逐第一的可能。
何况还有一个后来居上的陈知墨。
“希望长安城和雪国那头的进展能够顺利。”
身上的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苏声晚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大唐啊大唐!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陈落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回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那是小南桥的方向,也是从浦口中所说盛开着扶桑花海的方向。
不仅是他,天空中的倾天策以及妖域宗师和白玉汤还有吕轻侯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在那里的边际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正迎着风雪朝此处走来,他的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行走的都无比坚韧,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个人影走得越来越近,渐渐地在风雪中露出了轮廓。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面孔,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是一张看起来颇为年轻的脸,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
他的眼睛很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亮。
他的目光在场中环视了一圈,然后放在了苏声晚的身上。
“呀,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一边说着,他一边小跑着跑了过去,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