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黑的彻底。
大兴城里除了打更人再没有其他的人影。
杨广迟迟不归,之桃守在府前裹紧了衣衫。
六月的夜突然刮起了风,让之桃单薄的身子摇晃不支。
流云拿着薄氅走了过来,柔声劝到:“娘娘,起风了,许是要下雨了,不如回屋再等吧!”
之桃蹙着双眉看着远处蜿蜒的小巷,担忧写满了娇颜之上:“不行,殿下今日连侍卫都没带,若是遇上了危险可怎么好?”
说着,之桃回首,朝府内列队而过的巡逻侍卫叫道:“南岭,你去看看太子殿下回来了没有?”
被唤作南岭的侍卫恭敬地上前,脆声答了“是!” 便腾身跃起,消失在了夜色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
风越刮越大,仅有的几颗星辰也被浓重的云遮了起来。
流云关切地掖了掖薄氅的领子,说道:“娘娘,真的要落雨了,咱们快进去吧!”
流云话音刚落,一道明亮的闪电便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闷雷滚滚而来,震得之桃的身子一抖。
夏雨来的匆忙,不带一丝迟缓。
黑色愈来愈暗沉,已有零星几个水珠从天幕之中跌落了下来。
之桃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巷口,直到眼睛酸涩。
她的视线之中终于慢慢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斜斜歪歪地靠在南岭的身上,一袭玄色的青蟒长袍上沾染了跟夜色混为一体的污迹。
“轰隆隆.....”
又一阵闷雷而过,倾盆大雨顷刻降下,打散了之桃头上的七尾玄凤金步摇,精致的灵蛇髻也湿重的落下。
打湿了她身上青色衣衫,绸锦绣缎贴在玲珑的身段上,显得单薄又凄迷。
雨水打在身上,有些寒,有些冷,可仍旧挡不住一颗狂奔而去的心。
她提着裙角,飞奔而去,踏起雨水,飞溅四散。
她站定了步子,脱下薄氅披在杨广的身上,她扶上杨广因为酒醉而变得格外沉重的身子,自己的肩膀也有些微微的倾斜。
“殿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之桃朝南岭扬声问道,透过大雨,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南岭摇摇头,说道:“卑职不知,卑职在粉巷的巷口看到昏睡在路边的殿下,便急忙将他带了回来。”
“粉巷?”
之桃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坑洼的路面,喃喃地沉吟。
“娘娘!”
流云擎着油纸伞疾奔而来,自己半个身子露在伞外,踮着脚撑在杨广和之桃的头上,提着声音大声地唤道:“娘娘快进殿吧,待会儿着凉了!”
外面的雨水隔着纤薄的油纸疾行而下,在地上打出水花。
暴雨一直下,直至子时才方有停歇的架势。
之桃握着温热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杨广半露的胸膛,呢喃出声:“每每你心情郁结,才会去喝酒,今日又是何事呢?”
之桃语毕,又将帕子放回手边的铜盆里,她已让流云下去歇息,自己却撑着渐次逼近的困意守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俊秀的容颜:“是不是朝中又有大臣提起杨勇?亦或是父皇又开始刁难于你?”
“砰!”
窗户被雨后疾风僵硬地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惊响。
之桃下意识的捂住杨广的耳朵,转头回望。
只见和风一同飘进房间的有一枚银镖,镖上的纸条还在翻飞,边际隐约有些许沾湿的痕迹。
之桃心中一惊,立即明了是玄医坊出了事,于是回首确认了熟睡中的杨广并未被惊动后,才缓缓起身拔出壁上的飞镖,合上被吹开的窗户。
她将纸条攥在手心,再将飞镖收于怀中,走到床边帮杨广掖了掖锦被,再转到屏风后换上便装,一切安排稳妥之后,之桃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殿,关上门。
造物弄人的精绝处就在于,永远有人窥探夜里的秘密。
随着两扇木门轻巧的“吱呀”声,面色晕红的杨广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看着离去的那个背影,心里楚楚的痛着。
那支飞镖上只写了四个字:“连煜有事。”
而就是这四个字,让之桃放下杨广,披着夜色出了府。
杨广头痛欲裂,他撑着床棂缓缓坐起身来,扬起右手重重地朝胸腔落下一锤。
他的双肩开始颤抖,垂着首,低声暗吼,和外面零落的风声相比,似乎更加的凄凉。
他鼻翼微张,耳廓发紫发红,双颊上的青筋像是山川河流般横亘在俊秀的脸庞上。
他跌跌撞撞地起了身,只穿着鹅黄色的亵衣,踉踉跄跄的出了门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