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死的那夜,杨广像个孩子般趴在之桃的怀里嘤嘤哭泣。
他说青白三岁入府便跟随着他,随他一同出生入死,保他周全,多少次救他出困境。
他说他的心比谁都要难受,他说他第一眼见到李傲芙时,她蒙着面纱跳着回疆舞,他说那个时候就决定带她回大兴,他说她什么都好可就是没办法爱她,他说他亏欠了她很多。
杨广的宣泄就像冬日暖阳般洋洋洒洒地覆盖在之桃的身上。
之桃的心“噗通”直跳。
独孤皇后曾向之桃说过,一个男人若在你面前放下架子,表现的像个孩子,那么他就再也离不开你。
之桃轻抚着杨广的发髻,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你善良,你不忍。
原来你爱我,爱的逞强。
这些日子再也没见雪花纷飞,树枝上的冰凌也化成清水浸润了土地。
一夜无眠的杨广一清早就被招进了皇宫议事,之桃也索性起身逛起了寒意十足的园子。
“娘娘,披上这个,小心着凉!”
流云连忙拿过一件水貂大氅披在之桃身上,眼光冉冉,关切之意不由言说。
之桃回首一望,莞尔笑道:“你不多言不多语,不谄媚不讨好,心思却是纤细灵巧,也是真的关心我......”
说到这里,之桃忽然想到了挑选流云为贴身近侍的那一天,恰好就是初夏死的那一天。
初夏心怀不轨,聪明反被聪明误,妄想攀附皇权,却只能沦为权贵利益中的棋子。
“你要记得,贪念往往是最害人的东西!”
之桃淡然而提,却让流云握着大氅的手僵硬了起来。
流云眼底神色由淡转深,再趋之而散,速度之快,就连善于察言观色的之桃也未察觉出来。
流云淡着眸子,柔声地回道:“奴婢知道了,娘娘小心台阶。”
太子府雕栏画栋,亭台楼阁比比皆是,放眼望去,满眼的富丽堂皇。
看来杨勇喜奢,并不假。
之桃一边走着,一边观望,来了太子府这么久,确实没有好好打量过这座集天下之大观的鬼斧神工之作,如果与泱泱隋宫相比,也必定不输一筹。
“娘娘,前面就是凝水园了!”
流云小心的提醒着,生怕扰了之桃的雅兴。
只见之桃脚步一滞,越过几支将谢的寒梅眺望而去,喃喃自语:“为何太子将所有别院的名字换成了从前王府之中的?”
流云答:“许是叫着亲切,也好记。”
之桃默然不答,静静地看着败落的凝水园:“从前王府中的凝水园,门前是一大片荷池,如今的聚荷殿,也有一大片荷池,到底是李才人喜欢的......”
流云抬眼望去,百荷池里的薄冰已溶,夏日的青荷却枯萎潦倒。
流云微微颔首,道:“聚荷殿只是换了牌匾,成了凝水园,可娘娘的晨栖阁却是照着就王府的样子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殿下费神费力,只是为了娘娘的一句,住惯了。依奴婢看,殿下对娘娘才真真的情深意浓呢!”
听闻流云言语,之桃忍俊不禁:“平日再怎么逼你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今日怎么一听我念叨着殿下的不是了就开始玉珠落盘似的滔滔不绝了?”
流云一听,瞬间红了脸颊,闭紧双唇,难为情的垂下头去再不言语。
之桃无奈的摇摇头,重又提起步子:“走吧,去凝水园里看看!”
声落无尘,静谧使然。
刚刚转过梅林,寂寥和静谧便迎面而来。
之桃看着人去楼空的凝水园,唏嘘感叹不盛惆怅,人走了,却连回忆也没剩下多少。
“咦?”
之桃刚刚收回视线,便无意间瞟到了几缕灰烟袅袅而升,心下起了疑心,便让流云留在原地,自己轻声的缓缓前行。
转过了凝水园的主殿,跨过一个石拱门便看到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连煜?”
之桃定定地看着突转而过的身影,心底却忍不住赞叹湖蓝色的袍子有多么适合堪比绝色的连大公子!
“之桃?”
连煜非常避讳叫之桃娘娘,特别是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更加不会叫出那两个刺耳的字。
之桃浅扫地上未烧尽的纸钱,莞尔笑道:“连大哥也不如面上那般冷血无情嘛!”
虽说是打趣之言,之桃却也带了几分赞叹的口吻。
连煜的人品,确实如翠竹般无可挑剔。
连煜扬起唇角沉默一笑,说道:“她也是可怜之人。”
之桃微微垂了垂眼,借由着清风之情,又重新挂上了笑颜。
她慢慢走近连煜,澄净的双眸盈光闪闪:“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很有可能我便是那可怜之人。”
连煜眼光沉沉:“以你的才智,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又何来可怜一说?”
“况且......”
连煜嘴角僵硬,笑容也失了声色:“况且他也不会置你与危险之地。”
“那你呢?”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之桃恼怒的咬了咬嘴唇,当她看到连煜眼里明灭的眼光时,更加后悔自己鲁莽之言。
“倾尽全力,也要保你周全!”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像是耗尽了连煜所有的气力,以至于原本樱色的唇变得如雪般彻白。
之桃清淡一笑,张张口:“此生有如连大哥般的蓝颜知己,是之桃之幸。”
静默如同袅袅而上的烟尘肆意漫开,握不住,抓不到,却又真实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