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不大的船只,在天津港口停泊。从跳板上面,下来一个少年,而在他的后面,还有六七个少年。
同为少年,可后面几个,脸膛黑红,犹如酱染,身形也不高,但骨骼结实,动作矫健。只是从船上下来,眼前的一切,扑面而来,简直让他们眼睛花了。
那是房舍吗?
怎么会那么高?
脚下的道路,居然这么宽!
马车,行人,简直数不过来。
还有,空气中怎么都是香甜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
少年们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朱载基笑着看了看他们,“饿了吧?我去买几套煎饼果子。”说完朱载基迈着大步过去,几个少年不想先生破费,但强烈的香味让他们没法拒绝,朱载基不但买了煎饼果子,还买了驴打滚儿,包子,沙窝萝卜……弄了好大一包。
“时间不多,就不带你们在天津玩了,跟我上车,该进京了。”
少年们的魂儿和身体还在游离状态,只有嘴巴还在大口咀嚼。朱载基带着他们买了车票,登上了火车……直到这一刻,少年们才猛然惊醒。
“这,这是火车?”
朱载基笑呵呵道:“没错,师父已经将天津到京城这段修好了,我也没想到,咱们就一起体验一下吧!”
说话之间,车厢人员多了起来,而后机车蒸汽喷涌,硕大的金属传动轴嘎达嘎达动了几下,少年们只觉得脚下的地在颤抖,然后就是车站的柱子不停往后退,还有许多行人? 也跟着远去。
这? 这是怎么回事啊?
直到火车跑出车站,他们才惊醒过来。
我的天啊!
是火车在跑!
这也太神奇了吧!
不用牛马? 就能在轨道上奔跑? 先生没说错,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太了不起了。这几个来自天涯海角的少年? 惊讶地连嘴巴都合不拢? 他们甚至忘了那些美味的小吃? 他们在车厢里来回奔跑,还会小心翼翼,跑到别的车厢。
他们数着车厢? 数着乘客……数着数着? 就数晕了。
终于过了许久? 一个少年才想起来。
“先生,你教我的东西? 也能造出火车吧?”
朱载基笑呵呵道:“原理差不多? 但是造火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们还需要进一步深造才行? 而且选择专业也很重要啊? 你们要是学了经学,历史一类的,只怕就跟造火车无缘了。”
少年们用力握紧拳头,学什么经史啊!要学就学造火车!他们才不想当个没啥用的学究呢!
朱载基十分满意,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鄙视工商,觉得工人就是每天干活,弄些桌椅板凳,觉得商人就只会投机取巧,坑害百姓……但是随着火车的运行,庞然大物横亘地面,驮着成百上千的乘客,还有百万斤的货物,在大地上驰骋。
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生出好奇羡慕之情。
这个效果很类似登月一般,在人们的心中,种下一颗工业的种子。原本在西山学院,最受追捧的还是心学,毕竟学这一套东西,是有希望当官的。
但是对不起了,随着火车开始运行,朱衡他们不用费力气,甚至还有许多人,走后门把孩子送来,弄得他们不堪其扰,只能一再提高分数,择优录取。
虽说学而优则仕,在人们的念头之中,依旧根深蒂固。但是越来越多的人,也明白读书求学,并非只为了当官,还有更多的道路可以选择。
观念的转变,最是让人欣喜。
朱载基从天津到京城,只用了一个白天。
放在过去,这是快马才能做到的,而能骑得起快马的人,才有多少?更何况一匹马能带多少东西?火车又有多大的运力?
完全没法比较啊!
火车开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京城的影响已经出现了。
最直接的,就是从天津港口,捕捞的鱼虾螃蟹,疯狂送入京城,各大饭庄酒楼,都派出专人,前往港口,鲜活的鱼虾螃蟹,装在水箱里,早上出发,晚上送到京师,夜里趁着鲜活,分送各家。
到了第二天,还能保证鲜活。
偌大的京城,两百多万人,三十万流动人口,一个庞大的市场被撬动了。
就连官场都出现了改变。
王岳主政之后,衙门的官吏数量成倍增加,这么多人就要吃饭,过去衙门都有专门的食堂。
比如内阁,就有一个小灶,是御厨专门负责的。
但这个小灶也仅限于几位大学士,最多加上司职郎。下面的人,就只有吃大锅饭,那味道如何,自不必多说。
甚至有不少人,干脆自己带饭。
王岳这回给大家伙一个福利,一般的食堂都废除了,转而跟专门的酒楼签约,让他们按时供应伙食。
就这样,每当邻近中午的时候,一个个热乎乎的餐盒,从酒楼后厨出来,装上了马车,直接送到各个衙门,送到了每一个官吏手里。
等吃完之后,只要放在指定的位置,下午就有人过来收走,方便快捷,价格贵不了多少,却满足了大多数人的味蕾。
包括内阁,也会偶尔点餐。之所以没形成定制,那是担心有人下毒谋害。毕竟王岳这家伙仇人太多了。
当然了,采购一些半成品也是可以的,所以,在王岳的值房里,时常会出现硕大的螃蟹,几斤重的龙虾,还有鲜活的鲍鱼,各种奇奇怪怪的海鱼。
这要是架个摄像头,都能当吃博了。
其实吧,王岳也不是这么能折腾,关口是朱厚熜时常过来,这家伙打着商议朝政的名义,就跑内阁开小灶。
王岳也无可奈何,“陛下啊,这些账都会记在内阁的头上,臣清正廉洁,为人正派。臣可不想到了最后,落个饭桶的骂名啊!”
朱厚熜往嘴里塞了一个拳头大的鲍鱼,而后打着嗝道:“没关系的,朕省了一顿饭,宫里开支少了,朕这个圣君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你说是吧?”
王岳气得翻白眼,“陛下,你这是耍无赖啊!要不干脆这样,咱们就别当亲家了,如何?”
朱厚熜满不在乎,“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啊?没用的,我话已经说了,剩下的都是太子的,他没本事,娶不到心上人,那是他没本事,跟朕有什么关系!”
王岳气得咬牙,“很好,既然陛下不管了,臣正好放手把这事搅黄了,我说到做到!”
这俩人互相放狠话,却没有提防,在门口,朱载基都要哭了。
“父皇,师父,你们俩斗嘴,别拿我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啊!算我求你们了行不?”
朱载基快步走进来,委屈的都要哭了。
朱厚熜愣了片刻,讪讪道:“不对啊?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朱载基哼道:“江南出现了新的帆船,比起福船速度快多了,天津和京城的铁路也开通了,我自然会来得快了。真是没有想到,咱们大明真是日新月异,变化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
他兴冲冲说,毕竟第一次体验火车,肯定会如此的。
朱厚熜绷着脸道:“还不是怪你自己!没事非要留在海南教书,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朱载基小声嘟囔道:“父皇,我不过是去海南,人家杨先生可是去了天竺啊!”
“天竺怎么了?”朱厚熜眉头立起,“朕没有送他上天就不错了。现在弄了一大堆的理学之人过去,万一他们在天竺聚集成一股势力,居心叵测,又该怎么办?”
朱载基呵呵一笑,“他们想在天竺站稳脚跟,需要的是咱大明的支持,再说了,咱们怎么可能只派理学之人过去啊?那些理学之人多数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得矮子,他们成不了事的。”
朱载基压低声音,“父皇,我回来的时候,去了余姚,拜访了阳明公,他跟我说,心学门人,更愿意去天竺开拓……”
正在朱载基说话之间,突然严嵩跑进来,将一份急报递给了王岳。
王岳在展开之后,突然脸色剧变,半晌,才默默道:“阳明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