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雅太郎随即总结道:“…支那革命军正是以南部地区的丘陵为核心构筑的防御阵地,他们掌握了这里,公主岭以西就无险可守。而我们若是攻占了此处,就能够截断四平和长春之间的运输通道,进而威胁长春和郑家屯之间的陆上运输。
因此此处正是支那革命军构建的长春-郑家屯-四平三角防区的要害。只要攻下了朝阳坡,我们不仅可以保证公主岭的安全,还能令四平的支那革命军三面被围,从而快速的解决掉支那革命军在长春以南的防区布置。
参谋部认为,应当集中我部主力攻下朝阳坡,之后或是南下围攻四平之敌,或是继续向西切断长春-郑家屯之间的运输线路,都将对支那革命军造成沉重打击…”
大岛义昌听完了福田雅太郎的汇报之后,看了看面前桌上的怀表,方才对着左侧就坐的第五师团师团长询问道:“大谷中将,您对福田参谋长的计划有什么意见吗?”
大谷喜久蔵中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于参谋部做出的计划,我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大岛阁下,第五师团此次接到轮值满洲任务的时候并未预见到支那革命的发生,因此第五师团前来满洲时不仅保持着平时编制,还依照惯例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部队于国内。
现在我们一个步兵联队的规模也就2000出头,和支那革命军的一团编制相差仿佛,在人力上并不占有优势。如果是野外攻防战或守备战,第五师团自然不会畏惧同支那革命军作战。在组织和训练方面,我认为皇军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
但假如是我们去进攻一个依托阵地防御的支那革命军部队的话,对方的防御工事必然会削弱皇军在组织和训练方面的优势。据我从侦查部队那里获得的情报,支那革命军在朝阳坡一带构筑了较为完整的阵地,其核心阵地附近还设置了铁丝网和深壕障碍。
我并不想向大岛阁下强调,正面进攻一个拥有完整防御工事的阵地会对皇军造成多么大的伤亡。我只是想请大岛阁下考虑一下,我们有必要被支那人牵着鼻子,在他们想要挑起战争的时候,步入他们设下的战争陷阱吗?”
大岛义昌再次瞄了一眼桌上的怀表,这才向大谷喜久蔵回道:“那么大谷你打算怎么做?”
大谷喜久蔵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让支那人放松下来,然后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这样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朝阳坡。”
大岛义昌下意识的搓了搓手,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在长春的学生问题上进行退让?”
大谷喜久蔵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在支那还是在各国,学生的事情总是比较容易获得同情的。我们继续扣着支那学生不放,不过是更加证实了支那人对于帝国的污蔑,这对于之后双方爆发的战争来说,只会让各国偏向于支那革命军一方。
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让步,我想总能让各国修正在这件事上对于我国的态度的。之后再爆发和支那革命党的冲突,各国也就未必会对支那革命党继续抱有同情了。”
大岛义昌盯着面前的怀表看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福田,你去给木部和松冈各发一封电报,告诉他们我支持以外交方式解决长春的学生事件。就按照英国领事的建议,把学生交给俄国驻长春领事,而不是直接交给支那人。
不过也请松冈课长和川上领事向领事团表明我方的态度,我们虽然愿意照着国际条约解决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争端,但并不代表我国会接受支那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所有非分要求。假如支那革命委员会继续针对帝国在华利益发难的话,帝国不排除以其他方式保卫自己的利益。”
“是。”福田雅太郎向大岛行礼之后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随着房间只剩下了大岛义昌、大谷喜久蔵、高山公通三人之后,大岛义昌这才清了清喉咙,继续向大谷喜久蔵问道:“你觉得,我们应当在什么时候开启战争为好?”
大谷喜久蔵不假思索的说道:“明日凌晨最好不过,趁着支那人以为自己赢了一局,一定不会预料到我们会向他们开战的。”
大岛义昌停顿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借口呢?”
大谷喜久蔵想了想说道:“如果明天凌晨范家屯以北的铁路被炸毁了一段,我们就可以用支那革命军破坏铁路以报复满铁为借口,向支那革命军进攻了。而且炸毁了范家屯以北的铁路,还能够阻止支那革命军借助铁路南下,这也是一举两得。”
大岛义昌随即把头转向另一侧说道:“高山,铁路沿线的情况你最熟悉了,能办到吗?”
高山公通马上回道:“不知爆炸的时间定在何时为好?”
大岛义昌于是又向大谷喜久蔵问道:“你打算如何进攻朝阳坡?”
大谷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先派出12联队和一个野炮大队进驻火车站北偏东六点三公里处的潘家屯,这里位于凸岭南坡以西1公里左右,算是公主岭北面的一处防御要点。我们进驻这里,应当不至于引起支那革命军的警觉。
由潘家屯到西面的九间房约5公里距离,到西北面的朝阳坡约7.5公里距离,正是一个合适的出击地点。明日7时之前,一个大队运动至九间房南面2公里处的冷家河口,一个大队运动到九间房西面3公里处的土城子,另外一个大队作为预备队。
7点55分,我军向九间房展开进攻。攻下九间房之后,12联队继续向西北方向的山嘴子、葛家屯-东辽河一路进攻,而后援的22联队和第五联队则沿着土城-孔家屯一线进攻,最终两路军队一东一西合围于朝阳坡,摧毁支那革命军在此地的最后抵抗。”
大岛义昌思考了片刻便说道:“那么就把爆破的时间定为明日6点30分,15分钟后范家屯的护路中队向公主岭司令部进行汇报,那么我们的反击时间也就合乎常理了。
另外,22联队抽出一个大队,再抽调一个野战炮中队。高山少将明日9点前带着他们南下四平,协助四平守军夺取三道林子,并配合冯国璋的部队进攻四平的支那革命军。大家有没有问题?”
大谷喜久蔵其实并不想在夺下朝阳坡之前抽调一个步兵大队南下,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没有和革命军交手之前,怎么能够以满清军队的战斗力来衡量支那革命军的战斗力。不过他也知道,大岛义昌现在可算是相当重视支那革命军了,在这之前对方还想着要以一个步兵联队去击败南下的支那革命军呢。
如果不是支那革命军在四平西郊防御战中暴露出来的大量重武器,大岛义昌才不会用两个步兵联队去进攻一个团守备的朝阳坡阵地,这要是传回国内去实在是太过丢人了。要知道,在打败了俄军之后,就算是普通的日本人也不认为亚洲各国还能有谁能同皇军对抗的。
特别是对于手下败将支那人,皇军以少胜多乃是应该的,就如某位皇军将领所言,皇军就算是拿着竹刀当武器,也能吓得支那军队望风而逃了。甲午战争中清军的无能,实已让日本人把整个中国都看轻了,认为这个由满人统治的国家并不配称之为中国,而只能被称之为支那。
虽然国内还有些人寄希望于汉民族的觉醒,推翻满清王朝的统治建立一个汉人的民族国家,但他们也同样不认为这样的汉人国家能够同日本相抗衡的。甲午、日俄两役,实已将日本的民族自信推向了一个盲目自大的地步。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贬低过去的宗主国和手下败将已经成为了维持日本民族自信的基础。任何抬高支那民族的言论,在日本的社会主流观念中都是一种非国民的表现。
以两倍于支那革命军的兵力,还要考虑兵力不足的问题,就算大岛义昌不对他说什么,就是那些年轻的军官们,都要鄙视于他的软弱了。
对于一路依靠参谋系统、兵站系统和陆军教育系统任职升上来的大谷喜久蔵而言,缺乏前线实际作战指挥经验乃是他最大的缺陷。因此,虽然他深受上层的信任,但是对于底层的将士来说威望却稍显不足了些。
如果在作战规划中再表现的软弱了一些,恐怕他就要指挥不动第五师团的那些骄兵悍将了。更不必提,面前的大岛义昌正是带着第五师团两个联队参与了甲午战争的指挥官。虽然对方没有担任过第五师团的师团长,但是凭借着这一渊源,大岛义昌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高于他的。
因此,即便他提出反对的意见,最终第五师团的军官们还是会支持大岛的意见的。因此大谷喜久蔵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赞成了大岛义昌的决定。
长春车站广场的南出口,一群中国学生和百姓从俄国人手中接过了两名被日人初步处理过伤口的学生,一名医生顿时上前为两名学生做了初步的检查,最终向围观的群众表示两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什么大碍,这顿时令围观的群众们纷纷鼓掌欢迎了起来。
在远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这一切的吴禄贞,虽然口中对身边的副官说道:“真是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命令各部收兵回营吧。”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柔和了不少。站在他身边的军官们则一个个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感觉心头长久以来积攒的一股郁郁之气,突然就消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