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列姆巴走进房间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走向了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霍尔瓦特,将手中的电报交给了他后小声说道:“是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发给您的电报,我收到之后就立刻给您送来了。”
霍尔瓦特顿时接过电报纸认真的观看了起来,房间内的其他人也屏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这可是决定胜负的一刻。
只是令他们感到失望的是,翻看着电报纸的霍尔瓦特局长并没有露出什么欣慰的笑容,他的脸色看起来倒是更为阴沉了。
就在众人还在思考着这份电报的内容是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霍尔瓦特局长突然出声嘶哑的说道:“我以为刚刚大家对于尼古拉少将的推测过于耸人听闻了。通过演练刺杀来检验我们身边的护卫是否合格,这没什么可揣测的,这就是个演习而已,大家不用把它放在心上。我们也聊了够久了,大家都出去透透气吧,鲍培先生和希尔科夫先生能留下来陪我说上几句吗?”
哪怕其他人有多想知道,局长刚刚收到的电报纸上写了些什么,这一刻也只能听从于局长的命令离开了棋牌室。倒也有些聪明人似乎留意到了,局长刚刚对于尼古拉上校的称呼有所改变,似乎这位上校先生又升官了。
当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霍尔瓦特方才把手中的电报纸递给了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说道:“恭喜你,主席大臣任命你为黑海铁路局的局长了,看起来你很快就能返回欧洲去了。”
希尔科夫虽然依旧保持着镇静的态度,但是他下意识的抖动起了自己的左腿,这个习惯暴露了他现在的激动心情。只是他现在也有些顾不上了,他之所以会站在吴川这一边,不就是因为对方承诺会给他在国内找个合适的位置么。
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这就将他调回欧洲的手续办好了。他很快就在电报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接替自己职务的居然是新晋升的尼古拉少将,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鲍培领事很快就从希尔科夫手里拿过了电报纸,他迅速的扫视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由便有些微微变色的说道:“怎么会这样,尼古拉上校晋升为少将,谢尔盖少校晋升为中校,由远东密探分局牵头中东铁路管理局和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成立满蒙地位研讨会,今后满洲和外蒙古事务由研讨会做主要决策,外交部和北京公使馆负责协助?这还是陛下的主张?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眼看着话题朝着危险的方向滑去,希尔科夫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于是起身打断了鲍培领事的话说道:“我也觉得有些气闷了,不如两位慢慢谈,我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当希尔科夫溜走之后,霍尔瓦特才盯着房门的方向说道:“陛下不在彼得堡,前天我和彼得堡联络的时候,陛下还在波兰。这应当是皇后的主意。”
鲍培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明白为何皇后要插手这件事,不过从04-05年革命之后,皇后对于沙皇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彼得堡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得罪了沙皇陛下倒也还能被宽恕,但是得罪了这位皇后陛下,那可是要被记恨一辈子的,就连皇太后都不愿意同这个儿媳起什么争执,也因此这位皇后陛下在民间的风闻已经越来越差了。
就在两人陷入了沉默的时候,站在霍尔瓦特沙发后面的扎列姆巴部长突然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电报纸,小声的向霍尔瓦特汇报道:“这是彼得堡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发给远东密探分局的电报,我觉得局长阁下也许会想了解一下,就偷偷的抄录了一份回来。”
霍尔瓦特并没有对扎列姆巴的行径做出什么评价,不过他迅速从扎列姆巴拿走了电报的行动,倒是说明了他并不介意扎列姆巴盗窃密探分局的电报,倒是鲍培领事看着这一幕有些坐卧不安。虽然他很是厌恶那位中国上校,但是偷窃密探分局的电报可是犯罪,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眼前发生的一幕了。
不过显然霍尔瓦特并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看过了电报之后就把电报递给了他说道:“你也看一看吧,这可真是一个重磅消息。”
听到霍尔瓦特如此慎重其事,鲍培倒是不再纠结了,他干脆横下心来接过了电报,并小声念了出来:“…除继续监视社会革命党、社会民主工党分子之外,对于自由派精英分子和立宪民主党的人士也要加以密切关注…”
鲍培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尔瓦特说道:“内务部和密探总局是疯了吗?他们想要做什么?这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推到陛下的对面去吗?他们让一个中国人来干这种事,难道他们相信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中国人,更甚于相信任何一个俄国知识分子的精英吗?”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无奈的说道:“对陛下来说,有时候外国人比俄国人,特别是比俄国的知识分子更为可靠。因为在俄国他们没有任何根基,他们不会突然倒向社会革命党和那些反沙皇的组织。而且他们对付起俄国人来更不会有负罪感,只要沙皇的一道命令,他们就可以不假思索的去执行,而从不去考虑执行了命令的后果是什么。看来,斯托雷平阁下遇刺的事件给陛下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鲍培默默地把手中的电报递了回去,霍尔瓦特直接点燃了一根火柴,把这份抄录的电报放在烟灰缸内给烧毁了。望着烟灰缸内燃起的火焰,鲍培突然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霍尔瓦特想了想说道:“先熬一熬吧,你知道陛下的记性并不是那么的优秀,只要等他忘记了这场刺杀带给他的愤怒,那么我们也许就能够试着纠正远东外交政策出现的偏差了。”
鲍培思考了一下,不免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么我们同日本之间的秘密协定怎么办?要是纵容革命军继续南下突破北满的势力分界线,日本方面假设提出同我国共同出兵消灭革命军的话,我们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们同日本去年签订的密约可就要破产了?”
霍尔瓦特沉默半天,方才敲了敲放在茶几上的电报说道:“这里不是已经写了么,今后满蒙事务应当交给满蒙地位研讨会处理,外交部和驻中国公使只是负责协助。日本方要是提出什么要求,我们直接转交给研讨会去处理就是了。
假设尼古拉少将能够指挥革命军击溃日军的干扰,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遵守这份协定?帝国接下来必然会重新夺回整个南满地区的控制权,我们没必要同失败者讲什么约定。
如果尼古拉少将刚愎自用,激怒了日本政府破坏了秘密协定,却又不能指挥革命军击败日军,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我们出面收拾残局了。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等待,不管尼古拉少将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胜利还是失败,我们都有机会拿回自己的权力的。现在我倒是担心,这位尼古拉少将把军队按在南、北满的势力分界线上,然后专心致志的执行起密探总局的密令,那我们才真是要麻烦了。”
鲍培当然知道霍尔瓦特说的麻烦是什么,远东地区毕竟远离了欧俄的政治中心,因此这里的政治气氛还是比较淡薄的,大家都专心致志的在这块地方赚取金钱,而很少谈论政治。因此这里的社会革命党和社会民主工党一直不多,当然自从某个来中国发动革命的家伙到来之后,外阿穆尔区的革命气氛就突然浓烈了起来,连铁路工人都罢工了数次了。
但是,这里也不是保皇党人的天堂,立宪民主党人和自由派知识分子、犹太资本家可谓是占据了半壁多的江山。之前密探分局在军警部门清查社会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工党已经把外阿穆尔区弄的鸡飞狗跳,甚至连护路军都脱离了铁路局的控制,而被士兵委员会所领导了。
事实上,这样的清洗成果,只是让不少人怀疑,密探分局到底是在清洗军警部门的社会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工党人,还是在使军队布尔什维克化。只是在密探分局的高压控制下,没人敢公开提出质疑而已。
现在内务部和密探总局还试图扩大远东密探分局的权力,连原本属于帝国柱石的立宪民主党人都要监视起来。这几乎就等于是说,除了沙皇和沙皇的密探们,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沙皇眼中的敌人了。这样抓下去的话,霍尔瓦特觉得假设这位新晋升的尼古拉少将够无耻,那么整个外阿穆尔区,甚至是整个远东地区都有可能成为一所大监狱了。
因此,与其让这位尼古拉少将把目光注视在外阿穆尔区,倒不如还是让他去南满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吧,这样大家起码还能坐山观虎斗,搞不好就把之前输给尼古拉少将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看着烟灰缸内的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了一团灰烬,鲍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局长阁下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会跟从。希望那些日本人能够给这位少将先生一个教训,让他清醒一些…”
从俱乐部离开,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的霍尔瓦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身后毕恭毕敬恭送他的扎列姆巴说道:“你干的不错,继续给我监视密探分局的动静,特别是彼得堡发来的每一份电报都要留一份抄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