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川打开门,看到朱和中带着这么多人拥进自己房间之后,也是大吃了一惊。不过在朱和中的介绍下,他才知道这七、八人原来是同盟会在黑龙江的骨干力量,只不过创立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的匡一此时并不在黑龙江,所以这些人才隐隐分为两派,看起来并没有一个领头人物。
他同众人握手之后,连忙对众人抱歉的说道:“这旅馆中房间太小,倒是要慢待大家了,云荣你去隔壁搬几张椅子过来吧…”
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在房间内挤坐一堆的坐下之后,便有一名同盟会员迫不及待的向吴川问道:“这位吴兄弟,你是孙先生派来领导本省革命的吗?”
吴川环顾了房内这些同盟会会员的神情,倒是看得出来众人对自己的不信任,显然在他们眼中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了。按照穿越时的年龄计算,他也不过才26岁而已。而后世的营养和运动显然要比这个时代科学合理的多,因此他的外表在这些同盟会员眼里看起来倒像是个20出头的学生。
这些同盟会员最大的也不到40,但是最小的也有27、8,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有这个能力领导他们,不免就要盘一盘吴川的底细了。
吴川随即笑着说道:“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里还需要别人来请的。我和孙先生都认为中国需要一场革命,除了这一点之外,我和孙先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来领导革命的,我只是顺应民众对于革命的渴望,想要把革命的道理说给东北的民众听而已。”
房间内的同盟会员们一时哗然,不免把目光都转向了朱和中身上,这位姓吴的年轻人说的话和朱和中说的似乎大为不同啊。朱和中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他之所以误导这些同盟会员,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尽快的掌握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好让这些力量为自己所用。
顺便再来个既成事实,把吴川纳入到孙先生的部下中去。他原本想着吴川手中这么缺乏人手,他带来了黑龙江的同盟会支部,对方看在这些人手的份上总会低一低头,把这个孙先生派来的头衔给戴起来吧。如此一来,这革命要是成功了,好歹也算是同盟会的功劳。
但是吴川出乎意料的选择,让他倒是在黑龙江同盟会会员的面前有些难以出声了,就在他大为恼火的时候,哈尔滨同盟会会员刘乾一突然起身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吴老弟,你所谓的革命道理难道不是三民主义吗?”
有人出来打圆场,吴川自然立刻就接了下来说道:“三民主义虽好,但我以为暂时不能拿来指导中国之革命。比如东三省这个地方,这些年来虽然有着不少汉人的移民,但本地还有满、蒙、鄂伦春等少数民族的存在。
我们要是宣传革命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那么关外三省、内外蒙古、新疆、西藏等地还算不算新中国的一部分?而且东北、蒙古、新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汉地的屏藩,但凡这些地方落入外地手中的时代,不是乱世将起就是国家沦亡。
如果我们宣传狭隘的民族主义,那么无疑就是把其他各族推给我们的敌人,最终壮大了我们需要面对的敌人的力量。而反过来,这些民族人口数量较小,就算他们的土地上有些资源,也不足以让他们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国家。
而在当代,一个没有工业的农业国,除了沦亡于帝国主义之手,不会有其他结果。看看美洲的印第安人就知道了,在欧美工业文明的压迫下,曾经统治美洲的唯一民族,现在只能待在美国的沙漠区苟延残喘了,他们现在的人口数量还不及欧洲人踏上美洲领土时的百分之一。
什么叫亡国灭族,印第安人的现状就是亡国灭族。和东北、内外蒙古、新疆、西藏的各少数民族联合起来,既是为了积聚力量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同样也是避免他们沦为下一个印第安人的下场。
诸位同志,我相信你们有不少人是出过国的,也是睁开眼睛看到过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运行的。我相信大家都清楚,和我们要打倒的满清政府相比,帝国主义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这些帝国主义究竟有多么强大呢?我只简单的打个比方,一个德国工人一天制造出来的工业品,国内的工人大概要花上3个月到一年,甚至还干的没有人家好。请大家好好的计算一下吧,如果一个德国人能干100个中国人的活,那么6000万德国人就相当于60万万中国人。
这还只是德国一家,要是把欧美列强和日本算上,我们这4万万人口在世界上又算得了什么呢?看看俄国和日本帝国主义在东三省的行为就知道,他们不仅仅要从东三省获取利益,对于这片土地也是眼馋的很。如果我们还抱着狭隘的民族主义,不要说眼下的东北了,就是整个中国都迟早都要变为帝国主义的囊中之物。
所以,中国的革命不打倒封建主义是不行的,不打倒封建主义我国就无法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不打倒帝国主义也是不行的,因为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的我们收回国家利益直到取得主权的完全独立的。
我同孙先生的分歧就在于此,我国革命不能是打倒一个清王朝就可以结束了,而是要打倒国内外一切阻碍中国工业化的腐朽反动势力才行。想要赢得国家独立收回一切主权,光凭帝国主义者的善心是不够的,你得拿着机枪大炮架在他的脑门上,他才会承认中国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
对于吴川来说,他说的都是后人从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常识。但是对于这些同盟会员来说,比第一次听到三民主义还要让他们感到震惊。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吴川对于三民主义的看低姿态的,比如梁廷樾就很不服气的向吴川质疑道:“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你这一句话也太过武断了吧?孙先生就曾经说过,列强之所以如此待我,乃是因为满清的专制无能,使得他们无法同中国进行正常交流,所以才会打开了中国的国门。
如果我们能够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自由开明的共和国,那么这些列强自然会因为中国的开化而放弃他们同清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的。就好像日本开化之后,不就从各国手中收回了那些国家权益吗?”
吴川看着这名年轻人嘲讽的说道:“如果不是日本在甲午战争中击败了我国,如果不是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战胜了俄国,你以为那些列强会自动放弃他们在日本的特殊权益吗?
就算是日本,这个列强中刚刚冒出头的小家伙,连胎毛都没有褪干净呢,就开始侵略朝鲜半岛和我国的台湾、辽东、福建等地,从中国身上吸血了。
把这些列强看做绅士,和把老虎看成是家猫没什么区别。我只能说,孙先生也许很伟大,但是他对于帝国主义的本质完全不了解,这才会把日本和欧美列强当成朋友。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把中国当成一只放在屠宰台子上的肥猪而已,不管这只肥猪怎么哀求,也不会引起列强们的半点怜悯,他们至多在烧烤品尝时为你留上几滴眼泪而已。
什么是帝国主义,这个问题不讲清楚,你们就无法了解中国为什么要革命…”
吴川倒是有些感激过去那些被他视为不切实际的政治课本了,在这个时代没有比这些政治理论更为有力的武器了。这场见面会从下午一直延续到了晚上,如果不是康斯坦丁把整层楼都包下来了,估计早就有住客怀疑他们这间房子里到底在干嘛了。
如果说见面会开始时,还是一场有问有答的座谈的话,那么后面就是吴川一个人的独角戏了。从革命的任务,到什么是帝国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革命应该依靠谁,满清政府为什么会灭亡,直到革命应该从那些方面开始。
吴川足足说了将近六个小时,才将这些问题基本说了个明白。原本对吴川还心存戒备的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在这样一场透彻的谈话之后,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戒备,转而成为了吴川的支持者。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吴川醒来,打开房门的他猛然看到,几名顶着黑眼圈的黑龙江同盟会骨干正蹲在他的门外。
吴川有些疑惑的向几人问道:“你们这是?”
孟继周递过一份盖有几人手印的誓词,有些激动的说道:“我们打算跟你一起干,还请吴先生过目。”
吴川取过了誓词看了一眼,就顺手撕碎了,在几人的惊愕眼神里,他才认真的说道:“革命不是拜把子打江山,我们是要讲信仰,但应当信仰真理,而不是对着个人效忠。你们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才想要革命,而不是为了个别人的私利才投身于革命。我如果收下了这份誓词,这不仅是对各位的侮辱,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