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注定是不眠夜, 周诚志他们忙着收高粱,张根发和张德发等人忙着杀树。
大晚上村里回荡着“嗤啦嗤啦”的锯树声, 也亏得他们这样积极。
张成发也是当初和陈建设、周古忠一起转到三队四队的,他虽然懒但是爱耍点小聪明, 来了三队时常出谋划策,如今也算张根发的狗头军师一只。
让张根发先带着人把村里的树砍掉,就是他的主意。
他觉得炼钢铁不管有没有煤,都需要柴火,先砍了备着总没错。他建议趁着二队一队去收庄稼,赶紧把村里的公共树砍掉,免得白天周诚志那个犟驴不让。
他出了主意就是立功不用干活儿, 就随便溜达溜达。
他最近惦记上三队一个女人, 那女人住在大队屋附近,他想趁着她男人去杀树的时候过来占占便宜。走到路口的时候,听到动静,他下意识地就往左边巷子里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 这一看吓得他一个激灵, 浑身的汗毛直接炸起来。
虽然满天星光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可他分明看到一个怪物!
它身材高大,没有手臂却有两个头,后面的头格外大,拖着一条大舌头在风里飘来飘去!
他随即就脑补出它锋利的牙齿,在黑暗中寒光闪闪,牙齿间响着嘎吱嘎吱的声音。
它居然朝着自己来了!
张成发两股战战, 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颤抖着,声音在喉咙里哆嗦,“救命啊,妖怪啊――”
他想跑,双腿却好像被牢牢地粘在地上一样,眼睁睁看着那怪物朝他蹦过来――
他一下子尿了裤子,两眼一翻,直接昏在地上。
周明愈&莫茹:……咱们有那么吓人吗?
他没看到他们正好,两人赶紧趁夜走街串巷地飞奔回家,到了院内两人吁了口气。
周明愈把莫茹放下去开门。
这时候暗处一个人幽幽道:“小五,你两口子这是干啥去了?”
“哎呀娘啊!”周明愈和莫茹俩人都吓了一跳,“娘你干嘛呢,吓死人了。”
张翠花道:“你们吓死我了,少废话,赶紧开门!”
周明愈开了门让莫茹先进去,他则假装去摸火柴点灯,拖延时间好让莫茹赶紧把那身行头扯下来。
谁知道“嗤啦”一声,身后的张翠花划亮了一根火柴。
火光亮起的时候,张翠花原本寻思可能会看到变身的妖怪啊啥的,结果发现是她儿媳妇儿包头裹腚的,脸都看不见!
张翠花:……大仙喜欢这样玩儿?
莫茹笑道:“憋死我了。”她赶紧把那些都摘下来,一直包着头她看不清呼吸也不畅,快憋死她了。
张翠花:“你们这是……”一看就不像是干好事儿啊。
周明愈道:“娘,妮儿在家里憋得慌,我背着她去门口透透气,刚出去她就说有点冷我们就回来了。”
张翠花:你猜我信不信?
“我孙女呢?”她抬脚往屋里走。
莫茹赶紧进了屋里爬上炕,把闺女给拿出来,“在睡觉呢。”
“哇~~”在空间里乍被拖出来的小东西立刻不高兴地哇哇起来,一点也不配合。
张翠花:“这是醒了?”
莫茹赶紧道:“估计饿了,我给她吃奶。”
张翠花感觉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可偏偏抓不到把柄。
她看周七七吃奶的时候非常开心,看起来奶水很充足,夸了两句又对周明愈道:“红鲤子,队长说大耳贼他们在锯树,让你也赶紧带人去,别让他们都给抢了。”
周明愈答应了,反正该干的事儿已经干完,他让张翠花和莫茹作伴,自己去高粱地找周诚志。
这时候秫秫地里已经竖起杆子挑着几个夜壶灯,社员们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继续抢收。
周诚志道:“瘪犊子们在砍树呢,咱们还有不少树没砍,你领着人都去砍了别让张根发他们祸祸了。”
周明愈就去找了周培基和自己几个哥哥,拿了框锯去锯树。
……
而张成发被“妖怪”吓晕以后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自己醒过来,他先摸摸头和手脚。
在,都在!
他松了口气,好险没被妖怪吃掉。
他赶紧爬起来去找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汇报妖怪的事儿,“……真的,我真的没骗人,两条腿,两个身子,两个头,像树那么高……”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越说越离谱,连说带比划的,“一个头这么小,一个这么大,还拖拉着这么长的大舌头!”
四队队长周玉贵问道:“张成发你是不是睡迷瞪了?这么黑的天你能看得那么清楚?”
见他们不信他,张成发喊道:“是真的,是真的!”
有人道:“张成发,你这是宣传封建迷信,是要犯错误的。”
张成发急了,拉着张德发,“哥,你可信我吧,我不撒谎。”
张德发也倾向于他喝点酒犯糊涂。
正在这时候回去拿新锯条的保管员大喊着跑过来,“遭贼啦,遭贼啦!”
这可新鲜,自从解放军解放高进县,原本多如牛毛的土匪都被剿灭,当地就再也没有劫路的、偷盗的。
破天荒的居然遭贼了。
“怎么回事?”张德发冲过去问。
保管员指着大队屋的方向,“锅、锅……”
张德发骂道:“有鬼追你啊,话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保管员喘了口气,“锅都不见了!”
不见了?
张成发立刻想到自己看到的妖怪,“哥,我想起来了,我看到的那个妖怪,他伸着大舌头,牙齿有这么长……嘴里嘎吱嘎吱嚼什么东西可脆响了,说不定就是铁呢。”
他比划那妖怪的牙齿有一尺多长。
张德发不信邪,他拎着马灯领着人就往大队屋冲。
到了门口就发现不对了,原本场里堆着后来收的铁锅、铁器,小山一样呢,怎么不见了
他又去屋里看,发现窗户没了!屋里所有的铁器也都不见了!
他只觉得一股子火顶上脑门,两眼发红,怒吼:“谁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来,都道:“是不是二队那些犟驴?”
周玉贵道:“他们都在地里收秫秫呢,再说了他们这一霎儿功夫也不可能都偷走吧。”
这么干干净净的,连个钉子也没留下。
张成发又急了,“妖怪,就是那个吃铁的妖怪偷的,它差点把我给吃了!”
被他这么一说……倒真像是有只妖怪从窗户钻进去似的。
张德发又去给张根发汇报,再去请高技术员来一起勘察。
高技术员是不信妖怪的,可这么点时间就拿走这么多铁锅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猜不出,只是摇头不肯瞎猜。
“真要是你们说的情况,小山一样的铁锅被偷走了,除非那人是夸娥氏的儿子直接帮愚公移山还差不多。”
愚公移山、夸娥氏
张德发骂道:“这俩混蛋在哪里,赶紧抓来送到公社里去!”
高余飞嗤了一声直接回去睡觉了。
这周家村整天唱大戏,一晚上不睡觉嗤啦嗤啦地杀树,真是闹心。
他走了,别人不能走,必须得找着那些铁锅,否则的话怎么和公社交代?
任务怎么办?
张金焕也跑了来,勘察过现场以后,多聪明的人也想不出怎么回事。
张德发咬定是周诚志捣鬼,要带人去搜,看看他们把偷去的铁锅藏在哪里了。
张成发哆哆嗦嗦地咬定是吃铁的妖怪,他看见了,支持他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如果不是人家偷走了,那这些铁锅去哪里了?
指定是妖怪吃了。
他们反而相信不是周诚志偷的,人家在收高粱呢哪里有时间偷
再说了人家二队的铁锅也没交上来,偷他们的干嘛?
偷回去家里也用不上啊。
张德发大声道:“书记,我请求带上民兵挨家挨户去搜!”
张根发道:“肯定得问问,带上人挨家挨户去搜,搜着一个就证明是他们偷去的!”
就算搜不到,少了三队四队这么多铁锅,任务就交不齐,到时候少不得也得让二队和一队补上。
他们两队都交了铁矿大部分锅还在家里呢,吓唬他们一下到时候就先拔了顶任务。
张德发跟得了尚方宝剑一样,立刻点了几个青年,拎着马灯,提着棍子,从离大队最近的几户二队和一队的人家开始搜。
他们劳力都去收高粱,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孩子,看到男人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都吓得嗷嗷叫唤。
张根发带头搜了几家,翻箱倒柜、边边角角都搜过,甚至缸里、炕洞子、地窖子全都翻一遍。
如果有人家院子里刚有挖过的痕迹,也要去掘开看看。
当初办食堂各家各户收缴粮食的时候,他就带人组成搜粮队,挨家挨户收粮食,估摸着谁家还有多少,如果没交出来那肯定就是藏了。
他就是这样搜的,不但屋里地窖、炕洞子,院子里都掘地三尺,搜出来的就狠斗,搜不出的也吓得规规矩矩不敢反抗。
粮食都能搜出来,更何况一个锅!
所以,只要他带人搜,就没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一点东西!
搜到第六家的时候,周诚志、周明贵带了队员们跑过来。
搜过的人家,有孩子胆子大的,当时就跑去地里告诉家人和队长,俩队长立刻就带人冲过来。
张德发对付老弱妇孺还行,吓唬三队四队也是凶神恶煞一样,可看到周诚志、周明愈等人,他一下子就痿了。
“你、你们干什么?”
周诚志骂道:“你这是嘲巴了?上一次怎么和你说的,你这一次又来欺负人,还直接来抄家!走,去公社评理,今日和你没完!”
他娘的,收个庄稼就没捞着安稳。
收麦子的时候你敲锣打鼓地不是拿老奸儿就是拿老鼠,放了火烧了两百多亩地。
这会儿收高粱你又家家户户抄家,翻箱倒柜地找锅。
张根发带了人跑过来,“周队长你要理解,咱们大队收的锅都被人偷走了,我们必须要找回来。”
周诚志骂道:“谁偷走的你去找谁要,人家已经跑了你不去追,你在村里耍什么威风?你搜了那么多家搜出来没?”
搜锅队一人道:“没。”
“没,你们还有理了,一家没有搜两家,两家没有搜全队?你们有没有搜搜自己队,有没有搜搜自己家?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抓贼?”
周明愈也出来道:“咱们去公社告状,张根发和张德发以权谋私,借着大办食堂大炼钢铁的机会,勒索百姓,把百姓的财物据为己有,侵吞工业原料诬陷百姓,趁机抄家!”
“走,去告状!”
一队二队的人义愤填膺,纷纷说着要去公社告状。
张德发气得冲过去,“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造反?民兵呢!”
见他还敢叫民兵,周诚志气得一脚给他踹在地上,喊道:“给我绑了!”
周明愈几个立刻冲上去,两个人抓手两个人抓脚,“啪叽”一声就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有人递了绳子过来――本来捆高粱的,周明愈接过去把张德发捆了个结结实实。
周诚志又看张根发,张根发吓得直往后退,摆手,“可没有我的事儿啊,我不知道,我这是才知道。”
张金焕也过来劝,“周队长,大队书记真不知道,是刚听说就过来调节矛盾呢。治保主任也是一时着急,实在是太吓人了,那么多铁锅这会儿功夫就没了。”
周诚志道:“你看看啊,我们人都在这里,造纸厂有俩人值班,这里一大半人去收秫秫女人都没落下,明愈几个去杀树的,剩下女人孩子都在家里,她们能拿动你那么多锅?”
张金焕道:“周队长你别生气,我们也没说是他们偷的,就是担心所以挨家问问。”
“有你们那么问的吗?直接进去翻箱倒柜,连院子都给我们掘开了,我们刚种了一菜畦白菜,全给翻了!”
有人大声抗/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张金焕忙道:“别吵吵,吵架解决不了问题,咱们还是齐心协力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大队里的铁锅都被偷了,肯定得报案,得让公社派人来查。大炼钢铁也不能耽误,铁矿还得继续收,生产队长都帮着想想解决问题,不要总抱怨,抱怨没有用的。”
周诚志冷笑道:“抱怨当然没有用,我们铁矿交了,你们还想拔我们的锅不成?”
周明愈等人都道:“咱们还是去公社评理吧,我们一心支援工农业生产,一点也不敢放松,怎么就要这样抄我们的家!”
二队一队的人一定要将张德发送到公社去讨公道,张根发压不住,束手无策,急得嘴上一下子鼓起两个大燎泡来。
张金焕一下子也劝不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牺牲了张德发倒是没什么,可要是闹到公社去的话是要影响先锋大队的名声的,当然不至于把大队书记撤职,可先锋大队的先进名额可就够呛了。
他决定找周明愈谈,“周明愈,你劝劝你们队长,什么条件都好说。”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队长,我说话不好使啊。”
张金焕心火猛蹿,你说话不好使?那造纸厂不就是听你忽悠?“怎么会呢,我看周队长就听你的,你说话有道理。”
周明愈道:“丢锅这件事一定要报给公社让公社派人来查,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谁负责看守,怎么丢了,到底是被人偷了还是监守自盗给藏起来卖了!”
周明愈越说越狠,“现在各大队都在收铁矿,难保有人见利忘义就把我们大队的铁矿给偷摸拉出去卖了。”
周培基立刻大喊:“就是,说不定就是你们谁拉出去卖钱了!还是赶紧交代吧。”
张金焕汗都下来了,这个周明愈怎么这么厉害啊,说话专门往狠里踩人,现在居然说他们监守自盗,这样的话估计先锋大队干部谁也逃不了。
可他们没有啊!
真是冤枉!
人群里,赵喜东凑到周诚廉身边,低声道:“大哥,你看到了吧,周培基和他现在关系可好了,比和你还好呢。”
周诚廉哼了一声,没接腔。
赵喜东又道:“他现在也会睁着眼说瞎话儿了,你看说得多溜啊。我们都在杀树呢,怎么可能自己去把交上来的铁锅卖了?”
这时候张金焕急了,“周明愈你可不能乱说,我们都在杀树呢,谁也没有来偷锅。你们也说了,那么多锅谁也不能一下子偷走,肯定还是有别的问题,说不定这是阶级敌人趁机搞破坏,离间我们人民内部的矛盾,想要渔翁得利,我们不能上当!”
周明愈慢悠悠地道:“这样的话那咱们得赶紧组织人去围追堵截,就这么几条路他们根本逃不远,去了别的村肯定也能抓到的。”
张金焕忙道:“那万一是别的村来偷的呢,他们也有很多铁锅,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
周明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成,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上报肯定要报的,让公社查。咱们得先完成任务,你们队的铁锅都没交,正好可以……”
“放你娘的屁!”周诚信火了,“合着你们没看好锅丢了,还得让我们给你们擦屁股?怎么那么会想?”
二队和一队的人纷纷不同意,他们用鸡蛋换了铁矿,现在又要收他们的铁锅,没门儿!
就算食堂里吃饭,可总不能食堂里喝水吧?
谁敢保证一天不喝口水?
再说了,这都秋天了,天越来越冷,冬天的时候不生火烧炕那不是要冻死人?
没有锅怎么生火烧炕?
坚决不交!
周明愈笑了笑,“你也看到了,要锅不可能的,也不是我的锅,我说了不算,队长说了也不算,俺们已经交了铁矿的。”
要是公社的任务,人人都必须如此,谁不交大队就有借口收拾人家,可现在大家都交了,再拔锅那就是混蛋,因为别人并没有交双份!
张金焕急得抹了把脸,“就算不拔锅,那有没有办法把铁矿凑上?”
周明愈看着他没说话。
张金焕急得大气不敢喘。
周明愈道:“有,不过我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