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哎, 你就是个卖货的,那些也不是你的, 你说你这是干嘛啊。
周明愈见售货员对她那么凶,当即有些不乐意, 我们是来买东西的看看怎么啦?
他刚要说话,莫茹握住他的手,朝他笑笑让他不要介意。人家售货员站一天也挺累的,估计一天不少人问价格不买,正烦得要命,咱们穿越人士就不要和土著们计较。
周明愈就揽着他去看别的,“媳妇儿, 看好什么咱就买。”
“那不是把钱都花光了, 娘该生气的。”莫茹还是有数的,买家里紧缺的,可买可不买的那就不买。
周明愈笑道:“怕什么啊,不是有我给你顶着么。钱没了再赚呗, 有你的宝贝在, 咱不怕。”
他觉得钱赚了就是给人花的,攒太多也没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呢?
更何况她也没乱花,都是买家里需要的。
说实话来到货品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就算没钱都想买点啥,更何况他们卖鸡蛋赚了不少钱呢。
莫茹正心痒痒手痒痒呢。
听周明愈说买买买,她心里高兴得很, 掰着手指头数算,“我们要买几包针、线、扣子、松紧带、火柴……”煤油和布是肯定要买的,另外也得买点扎头发的皮筋、发夹。
她眼睛瞅着其中一个暖瓶,小声道:“小五哥,咱们买个暖瓶呗。”
虽然她有空间可以保鲜保温,可家里没有啊,冬天要是不烧水老人孩子喝口热水都没的。
周明愈就牵着她的手去问价格,一问之下,铁皮的居然要六块四一个!吓得莫茹差点把下巴掉在柜台上。不是她少见识,实在是太贵了,家里攒那么多鸡蛋去供销社送一个才给三分钱!
哎,后世还总有人说这时候物价便宜,后世物价飞涨难过,这时候好过?虽然鸡蛋三分一个,可你吃得起吗?
肉七毛钱一斤,一年能吃几斤?
红烧肉、东坡肉、水煮肉片……莫茹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哎,连个暖瓶也买不起啊。
除了铁皮的,还有一个竹编壳的,里面是瓶胆。
周明愈朝她笑笑,揉揉她的肩头,又问穿红格子短袖的售货员,“同志,请问这个暖瓶多少钱。”
那售货员之前看莫茹往香水那里凑乎就不高兴,后来问了又不买已经很不高兴,现在见又问这个,扬着下巴冷冰冰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不要问。”
莫茹攒了攒拳头,指着一个搪瓷盆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那售货员切了一声,撇撇嘴,“不要问了,买不起的。”
“你管我买不买得起,这是你家的吗?还是不卖?”莫茹怒了。
那售货员愣了一下,看他们一对乡下来的小夫妻居然那么横,难道是没见过世面就格外冲?
真是土包子少见识!
“三块二,你买不起的。”售货员哼了一声。
莫茹又指着一个搪瓷缸子,“这个呢!”
那售货员感觉要冒烟儿了,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你是不是诚心闹事的?不买就出去!”
边上另外一个年纪大些,态度也好些的售货员过来朝她笑笑,示意她不要生气,“他们大老远来一趟,没见过这么多东西,问问也没啥。”
格子售货员一撇嘴,抱怨道:“李姐,你说我们站在这里一天多累啊,他们怎么就不体谅?又不买,问东问西干什么?”
莫茹毫不客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买,我们今天不买,我们过年卖了猪再来买不行啊。要不知道多少钱,我们怎么攒钱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一个暖瓶啊?”
格子售货员直撇嘴,她还就是认为这些乡下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这么贵的暖瓶。
莫茹又哼了一声,“我要买针线纽扣。”
她前面叽里呱啦把售货员冲了一顿,那售货员本来就不高兴,现在看莫茹一副买点针头线脑就要称王称霸的样子越发不高兴。
她随便给拿了一包钢针,蝴蝶牌的。
莫茹道:“这个是多少钱一包的?还有别的牌子吗?”
格子售货员怒了,“你是不是来找茬的,怎么这么难伺候?”
莫茹:“我怎么难伺候了?我要是不问清楚,我怎么比较哪一种好用呢?”
“有的用就不错了,你怎么那么多毛病,还挑三拣四的?你们乡下人是不是都这么少见多怪?”
格子售货员直接开喷。
莫茹:……吆喝,你来劲了是吧。
见这边吵起来,其他买东西的也都过来看,平时自己不敢跟售货员吵,看有人怼回去她们也大了胆子直接挺莫茹,“就那个售货员脾气可大了,整天眼珠子长在头顶上,这个不许问价格,那个你买不起,买什么就指什么,指不准就给你拿个错的活该倒霉。”
“去年冬天我来买副手套,想多看两副,结果她一个劲地逼问要哪一副。我没想好呢,伸着手指头不知道指哪个,她就随便给我拿了一副。你说我好不容易攒了一年的布票,给我拿了一副不喜欢的,我就说换,她直接来一句买不起就别买,给我气的!”
“别说了,我那次来买布也是,好几块那种布叠在一起就露一点边,我想多看看都不行,想买块时兴的小百合花的,最后给我拿了块另样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一起讨伐那个售货员。
格子售货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嘴巴一憋一憋的,最后委屈地“哇”一下子哭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你们合伙儿来欺负人啊!”
周明愈道:“我们没欺负你,就是想多问问价格,问好了价格我们才好算算钱够不够。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商店,难免要多看看多了解一下,增添了你的工作负担很抱歉。不过你既然能被选中站在柜台里给大家卖东西,不用去外面风吹日晒雨淋,是不是也应该多体谅一下来买东西的顾客。”
虽然现在还没流行“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待遇最好最让人羡慕的还是工人。
可售货员却是乡下人最羡慕的职业,毕竟他们在乡下接触不到多少工人,可供销社的售货员却是比大队书记和大队长还牛叉的人物,他们管着一供销社的货物,一个乡的百姓一大早就来排队,结果门开一会儿没多久,那售货员就抡着胳膊说没了没了,这话真是比什么都挠心挠肺的。
农民觉得他们不但工作轻松、工资高、体面,而且能买到别人排队都买不到的东西呢。
当然,售货员也有其难处,毕竟也是一个累人的工作,尤其一早刚开门那会儿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他买这个他买那个,就那么四五个售货员,简直累死个人。
买东西的人多,素质自然有高低,售货员们一边庆幸自己工作好一边也腻烦,久而久之生出一种我优越而你们这些抢破头也买不到东西的人好烦啊的感觉。
见周明愈这么说,莫茹也道:“我小五哥说的对,你是售货员做的就是这个工作,我们来买东西问价格是应该的。就算烦你也应该稍微忍耐一下,那我们在家里种地,自己舍不得吃穿的,把粮食和棉花都交上去发你供应粮,我们怎么就没烦呢?你吃的是我们种的,你穿的也是我们种的,你还这样不耐烦我们?”
另外三个售货员也过来打圆场,“哈哈,没事儿没事,你们问什么,只管过来问。”
其中自然也有帮着格子售货员的,嫌这些买东西的事儿怎么那么多,“就那么几样,能买到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本来就不对。”
“我看就得都要票供应,让他们排长队,排一天也买不到。现在有些东西还不要票,他们毛病就多!”
年纪大的售货员就平火,“行啦,少说两句,大家都不容易。”
莫茹和周明愈没说话,人群里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乐意了,“你说的什么话?上一次我来买线就是你,我要洋红色的,你非说我指的就是大红的,给我拿个大红的不肯换!”
一时间两个年轻的售货员又和其他的几个顾客吵起来。
估计是积怨已深,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吵得不可开交。
莫茹和周明愈反而站在外围,谁也不理他俩,好像他俩跟这件事儿无关一样。
莫茹看向周明愈,吐吐舌头道:“小五哥,你说我是不是太不能忍了?”
毕竟是从后世来的,那时候顾客是上帝,去超市或者服装店,都能受到热情地招待,大部分售货员都是热情有礼貌的,还会主动给介绍产品,而顾客大部分也是有素质的。
说白了,还是穷闹的,供不应求,顾客就要求着来买。
周明愈笑道:“怕什么啊,咱们也没做错,这样才好呢,他们记住咱们以后来买东西就不敢歧视咱们。”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嘛。
她横,他们就愣呗。
“干什么呢!干什么!都住手!”后面冲出几个人来,大喊着把那边和顾客撕打的几个售货员给拉开。
一个三十出头相貌英俊的青年快步出来,面沉如水地问道,“怎么回事?”
格子售货员委屈地呜呜直哭,那边和她扯打的积怨已深的顾客也呜呜哭,互相指责。
莫茹看那个青年穿着斜纹裤子、白色的衬衫,胸带插着笔,看起来像个干部,她推推周明愈。
周明愈会意,上前道:“我俩是导火索,她们是冲突者。”
那青年扭头看着他,打量一眼,见周明愈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裤子,身上是一件洗得又薄又白的短袖,一身蜜色的肌肤非常健康,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只是看眉宇间的气质又不太像。
倒像是乡下来的干部。
他笑道:“你们好,我叫邱云,是这里的副经理。”
他朝着周明愈伸手,握了握手,然后对几个吵架打架的女人道:“不要影响其他顾客买东西,到后面来说。”
他带头领着一干人去了后面仓库的空地,先让周明愈讲怎么回事。
周明愈三言两语简单把事件讲明,既不抹黑那格子售货员,也不往自己身上揽,客观还原,大家都觉得他说得中肯。
拉架的售货员证明是这么回事,格子售货员也不否认。
邱云看向格子售货员,“张莹,你是咱们百货商店的先进标兵,大家一直觉得你认真负责,态度和蔼热情,你现在为什么不耐烦回答顾客的询问?”
张莹低着头,两手用力地绞着衣角,飞快地瞥了邱云一眼,瘪瘪嘴,眼泪就流下来。
她也不擦,就那样抽抽嗒嗒的。
莫茹就看不到人家哭,这么一哭就好像自己欺负人一样。
她刚想说什么,一人拍拍她的肩膀,她扭头看是傅臻。
这一下莫茹真有点不好意思了,托人家傅臻带来买东西,结果自己先和人家售货员怼起来,有点不给人家傅臻面子。
傅臻却笑盈盈的,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莫茹就和周明愈做了个口型,然后跟着傅臻走出去。
出了仓库,傅臻莞尔,“哎呀,刚才精彩得很,我早就看那个张莹不顺眼,什么东西嘛,天天拽得好像她是百货商店的经理一样。”
女人的战争,莫茹就不说什么了,反正知道傅臻没怪她就挺好。
“其实我也理解她站柜台很烦,但是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看到这么多东西好奇在所难免。其实他们可以把价格标签贴上啊,贴上了大家自己看呗,要不就把价格挂在墙上。”
傅臻笑道:
“你以为都识字吗?你挂了价格很多人他也看不懂的。不过说起来也不能太怪售货员,都是穷闹的。”
“你说咱们好不容易攒了一年的钱和布票,要来买块梦想已久的面料,自然要好好瞧瞧啊。难免就被卖货的以为我们买不起,磨磨唧唧,带着一股子穷酸样儿。那个张莹也是过分一些,别人说买什么,也不给看,让人指哪个就拿哪个,错了也不给换。一堆东西指不准拿错了,想了一年的当然不甘心,就有人说不要了。出了门又不甘心转一圈再回来买,还是那样指来指去不拿出来给看,有的人能拿错好几次,一天就在百货门前转来转去好几趟。”
莫茹苦笑,这真是一个让人心酸的笑话啊。
她和傅臻来到柜台那里,年纪大的李姐立刻和她打招呼,“小傅啊,要买什么?”
傅臻揽着莫茹道:“我不买,我这个妹妹买。”
李姐哎呀一声,“小傅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妹妹啊。”
“乡下来的。”傅臻神态自若,对莫茹道:“莫茹你买什么,现在告诉李姐让李姐帮你拿,好好看看,看准了买,免得买回去不合用。”
莫茹点点头,朝着李姐笑道:“麻烦你了。”
李姐赶紧道:“不麻烦,你看要哪个。”
莫茹就要几包针,几捆线,还有一些常用纽扣,两丈松紧带……
李姐小声提醒她道:“莫茹同志,你不能买这么多,我们有规定,这些小东西虽然不用票,也是要凭家庭购买本供应的,每家每年的数量有限,不能超量。”
傅臻道:“不要紧,回头我把我家的拿来划一下好了。”
李姐也没和她讲规矩就同意了,但是莫茹自然也不能想买十包针回去分。这时候针的质量差、脆很容易断,她也只能买三包,一毛钱一包。
另外买了两捆黑白的粗线,三分钱一扎,可惜没得多买。一把普通常用纽扣,黑色的和白色的。另外她买了两丈松紧带,这个是傅臻说把自家和姐姐家的本拿来一起划,两家的半年的量。
莫茹有些不好意思,傅臻却让她不要客气,笑道:“你看好什么只管买,好不容易来一趟,不买可没机会啦。”
她这样慷慨让莫茹心里很是感激,只想着以后有机会也要报答人家。
她要了一个竹壳子的暖瓶,两块四毛二,这个是要购货券的而非写明暖瓶的票证,只是本县发行的券,本县内通用。
傅臻从自己包里拿了几张出来放在柜台上让她随便买,只要用券的就从里面扣。
李姐眼角直发颤,这种购货券和粮油肉布票不同,都是按月或者季度发给厂里领导几张,然后领导根据职工们的表现再决定分给谁,并不是随着工资每个人都有的。
外面人攒个半年一年才弄个一张,这小姑奶奶一出手就是四五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