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君瞥了莫应熠一眼, “你乱说什么,不要诋毁亲娘, 娘是个欺负小孩子的人吗?”
莫应熠立刻笑得呲出大白牙,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牙洞, 刚掉了还没长出来呢,“娘从来不欺负人,都是我!”他拍拍自己的胸口。
莫茹和莫应斐笑起来。
沈淑君道:“你方才叉腰放赖的样子不好看,像个泼妇,小心长大了被人家说娘娘腔。”
莫应熠吐吐舌头,对莫茹道:“姐姐,你说我帅不帅!”
帅这个说法是莫茹夸周明愈的, 他听着很好听, 就总想让人说自己也帅。
莫茹抿唇笑道:“帅是帅,就是有点掉价,你要是能骂人不带脏字,还把人骂得灰头土脸的, 那才是真帅。”
莫应熠:“你们等着, 我一定会的!”
沈淑君:“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吗?和你说过多少遍,与人为善,做人说话留余地,最不能揭人阴私骂人短。”
莫应熠耷拉着眼睫,“嗯……我知道错了,以后记住。”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骂人不带脏字的本领!
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努力, 就长成一个无数人爱无数人恨的笔杆子骂人王。
文/革闹学潮的时候,两派学生互相用语录吵架骂人,莫应熠同学打遍天下无敌手!骂遍业界无还口!以至于后来很多人见到他就躲,给他冠一个毒舌的名头,绝对不在他面前骂人,不得已和他说话也一定要和和气气的。因为他向来你和我和气,我就和你演戏,你和我骂架,我就骂得你脸肿一圈亲娘都不认识。当然,绝对骂人不带脏字,但是为了骂人可以够狠够有力度,他既是一个勤学的好学生,同时也是一个最善于收集各种八卦的小报记者。
莫茹看他那样,记住是记住,估计绝对记相反的话。
她打圆场道:“娘,咱们吃饭吧,都凉了。”
她自忖自己对教育孩子不是很擅长,所以很少对这方面发表太多意见,只需要知恩图报,行得正坐得端就好,别的她也没法评判对错。
所以她是想把闺女的教育问题交给周明愈来烦恼的。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倒是也没影响吃肉的心情,抛下那个话题以后大家又有说有笑,吃得开开心心的。
沈淑君也没有再就此教育什么。
吃完饭,沈淑君突然想起什么,对莫茹道:“妮儿,你现在能不能记起以前的事儿?”
莫茹心里一咯噔,难不成亲娘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故作不解,“娘怎么啦?”随即气愤道:“记得也不多,就记着那混蛋打大弟,给我把头打破了。”
沈淑君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好孩子,现在不要生气了,不值当。”
话虽然这样说,她自己倒是眼圈红了,这闺女是好了,如果不好这辈子可没机会说这话。
莫茹反过来安慰她:“娘,你放心吧,我并没有吃苦,其实这人精神点和糊涂点也没多少差别,糊涂点可能过得更简单呢,什么也不操心,就是让爹娘受苦了。”
莫应斐道:“现在好了,姐姐又精神又幸福。”
莫应熠用力嗯一声,“姐夫对姐姐可好了呢。”
几人笑起来,气氛又轻松下来。
沈淑君道:“这事儿也不算重要,我说了你就听听。你小时候曾经带着一块玉的,是个圆环的,戴在脖子上。那次你被崔公平打破了头,我和你爹当时着急坏了没留意,后来发现你戴的玉没了。问你你自己不知道什么,你弟弟更不晓得,这么多年也就没消息。这会儿你好了,兴许能想起来什么。”
莫茹想了想,摇头,记忆里的确没什么印象,“娘很贵重吗?”
沈淑君笑道:“就是一块石头,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当初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爷爷稀罕,说你生得白润精致,就拿那块白玉环给你戴,也不过是留着当个念想。”
莫应熠喊道:“会不会是被崔混蛋给抢走了?”
这么一说倒是真有可能。
沈淑君道:“也未必是他,我问过他好多次,他说没看见,兴许是掉在地上,被别人捡走藏起来呢。”
既然没印象也只得作罢。
吃过饭,很快外面就响起上工的哨子声,莫茹对沈淑君道:“娘,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地里看看。”
沈淑君道:“你在家看孩子吧。”
莫应熠:“娘,不是有我嘛。”
莫茹笑道:“那我就背着七七去看光景,也去看看咱们生产队是怎么种地的。”
二队春地已经种完,而很多生产队现在还在种棉花秧地瓜种春玉米呢,那动作也够慢的。
饭后莫茹背着闺女,带着莫应熠陪沈淑君和莫应斐去上工。
到了莫家沟种棉花的地方,莫茹发现他们居然有三架龙骨水车,他们从南沟把水运上来,然后在岸边修了水沟,把水引进田里。
而且他们的麦子居然也没有那种亩产几千斤的试验田,都很正常,长势良好,绿油油得看着很喜人,比一路所见简直是两个世界的。
沈淑君小声道:“村里现在用的都还是你爷爷那时候留下的,他们虽然坏,倒是不傻,这些一点都没破坏呢。”
莫茹寻思也许是因为崔家虽然半路发家,总归儿孙也读书,有文化有见识,比起张根发那种没有一点文化靠着运动上位的眼界和见识自然不一样。
崔家有文化,就懂很多别的文盲干部不懂的道理,能看透很多事儿。
至少他保持了以前莫家的种地传统,依然好好利用田地水源没有糟蹋,百姓们也不至于像别的大队那样挨饿。
在莫茹看来,比北洼子村那些大队简直好太多。
单看这地,比二队都好。
她看他们种棉花,根本不用大镢头刨坑或者用耠子犁沟,而是直接蹲在地上用小铲子剜坑,点种,直接埋上。
这是因为他们有水车日夜不停地浇地,所以地里湿润润的但是又不会发粘,直接种地就可以,非常方便。
莫茹暗道:怪不得他们找那些四六不懂的蠢货当生产队长,这生产模式都固定好的,根本不需要生产队长安排什么。
她观察了一会儿,夸赞他们种棉花又快又好,然后就背着女儿带着莫应熠继续溜达一下,看看其他地方。
他们秧地瓜也是如此,不需要拉水浇水,水车汲水上来会在小沟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淌,流经他们大部分地块。
所以只要他们河沟里有水,地里就根本不会干。
而且他们的田地设计非常有意思,总体看去,那是南高北低的。河水从南往北流,最后多余的水又汇聚成村里小河,若是村里小河水位高,就会往南沟里排,如果水位不够高,就留存在河里供村民使用。
如果仔细勘察起来,莫家沟加上周围的农田、水系,本身就好像是一个什么阵法,水气、生气源源不断,循环往复,只要不故意破坏它的格局,不是遭遇大旱灾虫灾,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莫应熠不知道她看什么,以为是来暗中查看崔家有没有搞鬼呢,也煞有介事地跟着看,不时地给莫茹讲点他知道的事情。
正说着,莫应熠看周七七趴在莫茹的背上,微微地眯着眼睛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不禁笑道:“七七,你干嘛呢?”
周七七仿佛是被他惊醒似的,一个激灵,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开始扭头赏景。
莫应熠:你会看吗?
过了个把小时,莫茹参观了几块地看女儿有些困了就带着莫应熠回村,在路上碰到崔公平。
……
他其实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妮儿,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莫茹好奇地看着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他要是和原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后来分手后悔也就罢了,关键原主和他就小时候认识,唯一的记忆还是被他打破头,之后两不相干,怎么突然就黏黏糊糊这么腻歪?
难不成真的因为自己现在是劳模,有面子?有好处?
她自己没觉得,当然不知道人们有多羡慕嫉妒她,不说县委书记公社书记对她的青睐,单说社员们贴近的吃吃喝喝,村干部对她客客气气就足够让人羡慕嫉妒的。
更何况崔公平以前就对傻妮儿有想法,虽然她傻可她俊,而且她的傻和别人那种娘胎里带的傻不一样,她一直都干干净净而且也会干活儿,从来不打人骂人,当媳妇并没有关系的。
看周明愈不就好了么?
莫应熠抢到莫茹头里,瞪着崔公平,“你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想找我姐夫说说?”
崔公平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插嘴,一边呆着去。”
他上前两步就要把莫应熠扒拉开,莫应熠抱着他的胳膊张口就咬。
“哎,你属狗的啊,怎么咬人!”崔公平一攒拳头就把莫应熠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莫应熠也不管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丢,“滚开,别来膈应我姐姐。”
莫茹忙拦着他省的吃亏,“小熠,别和他一般见识。”
崔公平也忙上前道:“妮儿,我不是故意推倒他的,他冷不丁跑上来咬我。”
“行啦你也不要装无辜,”莫茹把莫应熠扶起来,替他拍拍后面的土,又看了崔公平一眼,诧异道:“我可奇怪了,你一次次找我说话,要说什么啊?”
崔公平:“妮儿,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莫茹点点头,“说完就拉倒是吧,以后不再找我说了是吧?那行,你说吧。”
崔公平一愣,他当然不是为了单纯说句话的,说话只是一个手段,目的是让她听自己的、原谅自己、同情自己进而……最好是想办法补偿他啊!
莫应熠还想骂他,被莫茹制止。
莫茹纳闷地瞅着崔公平,“不是有话吗?说啊。”
崔公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对莫应熠道:“你先去一边。”
莫应熠嗤了一声,“你想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崔公平:“别胡说。”
“那你说啊?还怕我听?是不是怕我姐夫听啊?”莫应熠翻了个大白眼,依然不肯走开。
崔公平没办法,虽然别扭也只得尽量酝酿一下情绪,尽可能地可以感动莫茹,他道:“妮儿,小时候我和应棠打架,的确是我太混账不懂事,后来我就后悔,再也没有打过架。我真的很后悔,后来我给叔和婶子赔不是的,他们也原谅我,我还明里暗里地保护你和应棠,你……你都不知道吗?”
想她一个那么俊俏的小傻子,经常一个人挎着篮子出去割草剜菜的,要是没个人保护,多少人想打她主意呢。
莫应熠用力地呸了一声,“不要脸!”
他声音太大,把一直都处于玄妙状态的周七七给惊回神,哆嗦了一下扭头看他,然后又扭头看对面的崔公平。
莫茹却没有什么表示,毕竟她不是真的傻妮儿,她和崔公平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为原主抱不平想把这人给敲傻以外,没什么深仇大恨的。
“我不知道。”要是我说知道,你是不是还得让我报答一下啊,反正原主之前傻的,随便你说。
崔公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怪我的,对我有所误会,肯定不会原谅我的。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你。叔和婶子不告诉你,估计也是……也是不想有什么麻烦吧,毕竟……”
“是啊,我姐姐都嫁人了,你没机会的!现在再来唧唧歪歪这是什么意思啊?想让我姐姐再觉得你好?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给我姐夫擦鞋底都不配!”
莫应熠又开始叉腰进入泼妇模式,好在这一次骂人没有再用脏字。
崔公平让他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几次要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忘词了!
已经想得滚瓜烂熟,想了很多遍的话,被莫应熠这么一骂,居然……忘了!
崔公平就有些暴躁,瞪了莫应熠一眼,吼道:“你闭嘴!”
莫应熠这会儿不骂街了,看到敌人抓狂他反而笑嘻嘻的,“怎么,你生气啦?切~~生气值几个钱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啊,谁要管你生气还是高兴啊,说完我们走了啊。”
莫茹背着女儿就要走。
崔公平赶紧拦着她,“妮儿,我还有几句话没说完。”
莫茹挑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还没说完啊?那你说。”
崔公平想说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又觉得这样说太难为情,只得道:“妮儿,你已经不怪我了吧。”
莫茹点头,“我不怪你。”
崔公平立刻欢喜起来两眼发光,搓搓手,腼腆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不会怪我的。”
莫应熠发了个大白眼,“不原谅你就不善良啦?”
崔公平:……
他继续道:“妮儿,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做混账事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行动表示。你嫁到外村,不常回来,也不用挂念家里,叔和婶子有我呢,我会负责保护他们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吃亏,再也不会让他们受人欺负。”
“哎呀娘嘞,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心脏,我的肝~~~~~~~~”
莫应熠手舞足蹈的,“苍天啊,大地啊,毛/主席啊,打雷吧!轰隆隆!咔嚓!”他蹦起来,伸出手指指着崔公平,“我要劈了你这个谎话精,我姐姐不回娘家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什么保护他们的鬼话,这会儿我姐姐是劳模了,你来保护,哎呀呀我呸,不害臊!要你保护?”
崔公平再一次被他捣乱了思绪,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烦恼地抓抓头发,怒道:“你闭嘴!”
莫应熠又笑嘻嘻的,“哎呀我好怕,我闭嘴,我滚,行了吧?”
他嘴上说着滚,却紧紧站在自己姐姐身边,眼睛戒备地盯着崔公平,似乎提防他有什么举动,反正不能让他碰姐姐一个手指头!
莫茹:“你要是说完了,那我走了。”
崔公平: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真的是来听我说话的?我说了你就没有一点感觉?
他看莫茹一脸平静,对自己无悲无喜,他实在是摸不着她什么意思。
“妮儿,你放心吧。”他一脸沉痛,“我再也不会做错事,以后都会帮你守护你的父母和弟弟们,再也不让人欺负他们。你不要笑话我,你只看我的行动表现就好。”
莫茹点点头,“那你图啥?”
崔公平:“……我,我就是想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我要弥补亏欠你的。”
莫茹嗯了一声,“你把我打傻了好几年,是亏欠不少。行,我知道啦,你以后就好好表现吧。”
她笑了笑,“我们先走一步。”
她拍拍莫应熠的肩头,示意回家。
她经过崔公平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他。
“噗!”
崔公平脸上被吐了一口口水。
他哎呀一声,缩手回去。
周七七:“噗噗噗!”
崔公平手忙脚乱地开始擦脸上的口水。
动作幅度有些大,袄领子散开两个扣子露出里面的一截脖子和破背心。
周七七突然就激动起来,冲着他嗷嗷地叫唤,伸着小手要够他,那架势好像要他抱一样。
莫茹:“七七,咱们走了。”
“嗷嗷嗷!”周七七激动。
莫茹:“真回家了。”
“嗷嗷嗷嗷嗷嗷!”周七七更加激动。
崔公平顾不得擦口水了,反正也没吐多少,他激动道:“妮儿,你看这丫头喜欢我。”
他伸出手来,“来闺女,叔叔抱。”
周七七竟然真的朝他伸手。
莫茹:!!!你是不是我闺女!
崔公平得意的很,双手插着周七七的腋下就要给她从莫茹背上抱下去,可周七七被莫茹用布带捆在背上呢,哪里那么好叉下去的?
周七七小手在他胸口一抓,就抓出一个物件来。
莫应熠:“噢噢噢噢!是你!”
莫茹一转头就看到那白润润的玉环,我擦,还真是你拿了去啊,她动作奇快,一把就将那枚玉环从崔公平脖子上扯下来!
崔公平:!!!
“妮儿,那是我的,还给我。”
莫应熠嗤道:“什么你的,这明明是我姐姐的,你小时候抢走的,你真无耻!嘴上说着什么要给我们道歉,你错了,再也不会混蛋了,我看你就是混蛋没底线!姐姐,咱们走,不理他!”
莫应熠怒视着崔公平,让莫茹背着女儿赶紧先走。
莫茹冷冷道:“这个是我的,我记着呢。”
说着她把上面一根油乎乎发亮的绳子给扔了,拿着玉环背着女儿带着弟弟走了。
崔公平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突然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是她不给自己机会的恼怒和绝望?还是自己戴了这么多年的玉被抢回去的失落?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和自己真的无关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甘心,大声道:“妮儿,我是真的想保护你,你只管看我的行动好了!”
莫茹听他那么悲愤的声音,总觉得他戏精附体,似乎在喊我要跳河自证清白一样。
真蠢!
不过,抢回来玉环比什么都强,也就原谅他堵自己路的事情了。
……
莫茹和弟弟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好崔发平打发赵惠芳找她。
赵惠芳对她没有什么敌意的,和吴婆子不一样,见到莫茹就亲亲热热地聊家常,一点都不外道。
莫茹也很自然地和赵惠芳打招呼,就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龌蹉,大家一向关系说得过去似的。
崔发平其实对莫家也还过得去,除非崔发忠特意交代,他也不会故意难为莫家。
到了大队寒暄一下,问问春种的情况,莫茹笑道:“崔队长,找我有事儿啊?”
崔发平笑道:“有点事儿,听人家说妮儿是因为拿虫子、拾棉花评上的劳模?”
莫茹点点头,“是啊,我们队棉花地的虫子是我拿的,所以产量比别人高了两倍多呢。”
别人一亩地百来斤籽棉,他们可以三四百斤打底。
崔发平一听便有些激动,“妮儿,你看,你是咱们莫家沟出去的,这是你的娘家,娘家好才是真好,对吧?”
莫茹笑道:“崔队长,我娘家好不好,你比我清楚啊。”
崔发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道:“以后会好的,会好的,我保证。”
今年政府对棉花的要求更高,这傻妮儿有这个本事,那今年的棉花劳模肯定还是她的,地位更加巩固。
只要她好,她娘家自然也会好的。
“那可谢谢崔队长了。”莫茹淡淡道。
崔发平就道:“妮儿,你看,等过些日子棉花拿虫子,咱们能不能请你回来帮两天工。”
莫茹道:“崔队长,帮工可以啊,只要我们队的活儿不耽误,你又给合适的报酬,我当然愿意帮工啊。”
崔发平笑道:“妮儿,咱们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那你娘也是要拿虫子的,你回来帮帮她……”
“崔队长,就算我娘拿虫子,那她也是和别的妇女一样拿,跟我不好比。你总不能因为她不如我,就要责怪她吧?毕竟她也没有比别人差不是么?”
“当然不会,不会责怪的,怎么会呢。”崔发平笑道:“我这不是想请你这个棉花劳模,给我们帮帮忙。”
莫茹道:“崔队长你放心,只要我有时间一定会回来帮忙的。我回来一趟,起码可以帮你们拿两亩到三亩地的虫子,拿一次可以管十天左右。”
如果通通拿一遍,周围的虫子不会爬过来,蛾子不会飞过来下卵,可以管更多日子。
崔发平非常激动,他真的需要一个会拿虫子的人啊,虽然他们不缺水,种地也有办法,但是拿虫子这个事儿还真是没有好办法。
农药太贵,而且限量,还有毒,喷洒了还不一定管用!
各种不好用,还是需要人工拿,可人工拿虫子效率又非常低,小虫子的时候拿不了,尤其是棉蚜虫,等太大了钻进棉桃里又拿不到。
真是……让人抓狂又绝望啊!
他是真的想多收点棉花交任务,既能赚钱,还能争先进,又能分棉花。
莫茹笑道:“那咱们就按亩数吧,我帮你拿一亩,你管饭然后再给一块五毛钱。”
崔发平觉得有些贵。
莫茹道:“大队长,你现在觉得贵,等你卖棉花数钱的时候,你可有的乐呵。”
崔发平一咬牙,“好,从就五月收了麦子开始。”
棉花真是一生多戕,招虫子体质,从种子刚发芽的时候,在地里就容易被蝼蛄、蛴螬之类的害虫咬根,所以种棉花的时候要先在地里撒农药或者氨水,就为了驱逐害虫。
所以每次耕地的时候,当泥土被翻到一边,就会露出一些虫子或者虫卵,很多鸟类喜欢跟在后面抓虫子吃。不过今年因为除四害导致麻雀等鸟类数量锐减,耕地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鸟类吃虫子,所以可以预见今年害虫必然会更多。
有些生产队耕地的时候,会让孩子们把鸡赶到地里去吃虫子,也能管用。
“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也多谢队长对我爹娘弟弟们的照顾。”
崔发平点点头,“好说,咱们大队的牲口也多亏你爹调/教。”
说完正事,莫茹就告辞。
崔发平送她出去的时候发了一句感慨,“说起来小时候我们还笑话你爹呢,好好的地主少爷不当,非要和一帮子长工一起吃住干活,赶着大车进城送粮送货,跟着俩老头子驯牲口喂牲口,没想到啊……哎,一切,老天早有定数啊。”
莫茹笑了笑,“崔队长看得通透,的确如此,万物有灵,一切早有定数。”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崔发平嗤了一声,一个傻子还说什么万物有灵一切早有定数,这不是扯几把蛋嘛!
出了大队,莫应熠小声道:“姐,崔发平说啥呢,什么意思啊?”
莫茹道:“没什么,估计他和崔发忠也不是那么合拍吧。”
但凡一个有点想法的男人,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给人当狗腿子被人压着的。
这对自己家来说,是好事。
下工的时候,莫应熠去打饭,莫茹在家里收拾一下等爹娘弟弟们回来吃饭。
很快莫树杰从外面回来,虽然风尘仆仆,身上有一股子牲口味儿,但是他气色不错,精神看起来也挺好。
见到莫茹,他很高兴,“闺女,你咋回来了呢?你们队棉花种完了啊?”
莫茹笑道:“俺们不只是棉花,别的也种完了呢。”
莫树杰赞道:“周老哥真是个办正事的,我看这么多队长大队长的,他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
莫茹打水给他洗脸。
莫树杰先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小口袋秫秫面,“去南头给人骟牲口给的谢礼。”
莫茹惊讶道:“爹,你现在真厉害,不但会驯牲口,连兽医的工作都能胜任啦?”
莫树杰谦虚道:“闺女咱自己人不说那话,爹自己有多少斤两爹还不知道?什么兽医啊,就是熟能生巧罢了。”
莫茹就对他小时候跟着学手艺的俩老长工很感兴趣。
莫树杰洗了手脸,接过手巾擦擦,又进屋换衣裳,他道:“麻子叔和跛脚叔是你们爷爷救回来的俩人,后来就一直在咱们家,他俩话不多但是种地、侍弄牲口是把好手,咱们家种地养牲口都是他们教的呢。不过,这事儿他们不让你爷爷说,所以外人不知道。”
莫茹:原来是俩高人啊。
“爹,那你跟他们学驯牲口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莫树杰摇头,“哪里有什么秘诀啊,就是别害怕,别轻贱牲口,它们要是不怕你就能听你的话。”
莫茹却不信,那么多牲口,可不是谁都能驯服的,多少人被牛顶了被骡子马踢了的呢,不过她知道爹不是藏着不说,估计真的以为把牲口当朋友牲口就会听他的。
胸怀柔情坦荡,面对暴躁的牲口也无惧无畏.
也许,这是爹的一种独特的本事吧。
莫茹又问他骟牲口危险不,让他注意一下。
莫树杰道:“肯定有危险,主要是怕牲口伤口发炎死掉,还得会看什么牲口绝对不适合骟,否则必死无疑的。”
现在牲口归生产队养,都圈在一个院子里,公母在一起很容易交配生小牲口。
而生产队现在普遍困难,大部分都不喜欢牲口太多,更不喜欢有小牛犊之类的。
养不起!
政府又规定不许私杀牲口,尤其是牛!
老牛小牛都不许,更别说壮年牲口。
就算是病牛,要想宰杀也一定要层层上报公社,由公社卫生部门批准,才能予以宰杀。
这时候宰杀就是送到公社屠宰点去宰杀,基本就归公社所有,生产队汤都喝不上一口。
但这是生产队的牲口啊,生产队一两百口家还等着吃肉呢,为此不少生产队都闹出乱子来呢。
所以现在生产队都不喜欢养牛,尤其是公牛,生怕把母牛都给配种生小牛犊。
但是有了的不能杀害,只能想办法让它不能配对,那就是骟了。
不只是牲口要骟,其实养公羊、公猪也要骟的,如果不骟,等养大了以后,这公羊肉猪肉根本没法吃,又老又膻,简直能骚死人。
所以,其实骟牲口和家畜的工作还是很吃香的。
但是公社只有一个合格的兽医,那架子摆得很大,有些生产队懒得找他,家畜这些就自己琢磨着骟,死了大不了是自己的损失。
现在莫树杰有这个本事,算是解决不少生产队的麻烦,都排着队的找他。
他态度好,好说话人又和气,在远离公社的这些大队里现在名声很响,非常受欢迎。
莫茹很为他高兴,“爹,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莫树杰道:“都是你和女婿回来给撑腰,要不爹有本事也使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