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没再理睬丁婆子, 而是跟张翠花说一声去找小五哥打饭吃。
以前她从不主动打饭,现在这么多来借钱借票的, 她还是别在家里好。
张翠花也直接喊道:“锁门了,去吃饭!”
那些来借钱票的一看这架势, 那么多人知道没有办法,只得或失望或恨恨地离开。
莫茹打了饭看到陈秀芳在一边,脸色发白眼圈发红,就过去,“嫂子,干嘛呢?”
陈秀芳赶紧抹一把眼睛,笑道:“没啥, 正想跟傅医生学的东西呢, 这脑瓜可不好使,一会儿就忘。”
莫茹笑道:“熟能生巧嘛,你和大娘学得都挺不错的。”
陈秀芳谦虚道:“我觉得大娘比我学的好,就是吃亏不识字上, 傅医生一说那些什么什么药, 大娘一听就能懂。”
“你俩互帮互助嘛。”莫茹笑了笑,就要去找周明愈吃饭。
陈秀芳犹豫了一下,“妮儿!”
莫茹回头看她,“嗯?”
“那个……你、你……”她又说不出来。
莫茹笑道:“嫂子你是想要布票吧?”她手伸进口袋里,从空间里拿出三尺布票给她,“我这里还剩下三尺,你拿去扯布吧。”
陈秀芳一怔:“妮儿?”
莫茹笑道:“多了也没的, 都被我扯成布安排用处了。”
陈秀芳眼睛湿润,“谢谢你。”
莫茹转身走了。
她身上真就剩下这三尺布票,原本是给张翠花留着的。张翠花说王月娥和赵连英还欠她一些布票,家里又发的,莫茹之前也给过布足够用的,就让莫茹自己拿着。
莫茹找周明愈的时候看到赵连英站在那里冷冷地瞪她。
莫茹朝着她笑了笑就走了。
走了!
赵连英感觉肚子都要气炸了,这是一家人吗?自己就怕她把票借给人家,不知道轻重远近亲疏,所以昨天晚上特意找她的。
结果她居然给了四属户也不给自己!
原本寻思莫茹会因为自己撞破她把布票给陈秀芳却不给自己而不好意思,起码也得跟自己说几句好话,主动把布拿来给自己,结果没想到莫茹居然一点都没有愧疚地呲着牙笑笑就走了!
你牙白啊!
莫茹不去赶集,留在食堂里帮忙,体验集体生活。
她抽个空就把赵连英和很多人借布借票的事儿告诉张翠花,讨个主意要怎么应付。
张翠花道:“那你自己想不想借啊?”
莫茹道:“娘,我哪里有那么大方啊?借出去猴年马月还回来,咱们自己家也得用呢。四哥要娶媳妇,我还打算着给小五哥做身衣裳,他夏天的衣裳都破了。”
张翠花点点头,“不想借就让他们找我,我老婆子不怕人家叨咕。”
莫茹笑道:“谢谢娘。”
有个长辈愿意挡枪,且挡得住,是挺好的。
张翠花当然也不想再借给赵连英!
不说以前她和王月娥拉扯两个弟弟帮忙说媳妇的事儿,单说自己家明原和明光说媳妇的困难。
明原那时候还不要布票,自己就想凑几块钱,买土布染染给老二结婚用。
当时她找了好几个人,何桂兰、王月娥、李桂云等本家的,甚至还有何仙姑等人也问过的。
到最后,单单就是赵连英没借给自己。
那时候赵连英俩儿子还小,家里布和棉花都有盈余,她想借点先给老二说媳妇儿,还计划着有了就先还给老四家。
可就是老四家这两口子,没借给自己。
当初他们结婚的一切可都是她给张罗的呢。
张翠花嘴上没说,心里当然不乐意!
赵连英还来哭穷,说不是不借,实在是娘家兄弟有急事儿,“要是我知道二嫂子你使,谁也不给我也得给你留着。”
她会不知道吗?
自己早就说要给明原说媳妇,张罗布、钱呢,她还不是怕自己借,所以赶紧拿到娘家去?
张翠花也理解,当初自己家穷,毕竟她父母早亡自己有个弟弟要拉扯,这里俩小叔子要说亲,都是她和王月娥张罗。
等自己儿子要说亲的时候,更穷得叮当响。
赵连英怕自己儿子多都要说媳妇儿,借给她东西猴年马月还不上,这也情有可原。
所以等明光说媳妇儿的时候,她连问都没问赵连英,但是王月娥、李桂云这些人,都主动把一年的布和棉花尽可能留给她。
当然,她和她们也一样想法,自己儿子结了婚,她就把布、棉花的留着,嫂子、弟媳家孩子结婚,她也主动拿过去帮衬。
其实穷亲戚、穷乡里,不就是守望相助,互相帮衬吗?
当然是你帮我我帮你,或者我帮你,你帮我。
如果我帮你,回头你不帮我,却还要我帮你,那我是傻?
她不说,表面不计较,不代表她就不在意,谁也不爱吃亏。
就算这样,去年赵连英找她借布票,她还是借了四尺呢。
所以今年再来占便宜,那也没门的。
有张翠花发话,莫茹就一身轻松,什么也推给婆婆,“我发的布票、买的布,都在俺家笆掷锬兀矣枚嗌俟芩嗌伲缓靡馑迹翟谑敲挥械慕璋 !
至于她为什么借给陈秀芳?
她乐意啊!
果然,下午赶集的回来,好多女人都懊悔,因为供销社的布卖断货!
大过年的想买尺布赶紧缝件衣服过年穿都没的扯,多郁闷人啊。
有人怪张根发发布票太晚,自然也有人怪莫茹小气买了那么多布不借给她们。
甚至还有脑回路奇葩的,责怪莫茹都买了去,所以让她们买不到,也许是因为奖励给她的布票太多,所以今年他们的布票才减少了的!
买到布的也很高兴,讲究一些的就来找莫茹帮忙裁布。
她们之所以来找莫茹剪裁,很多原因是张够和王玉芹几个宣传,非说莫茹做衣服非常好看,肯定会剪,所以村里人就来找她帮忙剪。
“妮儿,你那衣服做的好看,给俺们也剪剪,做件女式两用衫。”
“妮儿,俺们要做件春秋衫。”
春秋衫的款式很简单,小西服翻领,单排扣,下面两个大贴袋,腰身比较宽松。其实不只是春秋穿,一年四季都好穿,冬天还能套棉袄当褂子。
这个忙莫茹还是乐意帮的,只要大家好说好道的,她也好商量。
晚饭的时候周媛媛和一个姑娘一起来找她裁衣服。
莫茹对村里的大姑娘都不怎么熟悉,以前她傻她们躲着她,后来她忙于拿虫子拾棉花也没心思认识她们。
周媛媛见她面有困惑,笑道:“妮儿,这是周跃红啊,秀芳嫂子家的。”
莫茹明白了,是陈秀芳的小姑子。
她看了看,周媛媛带来两块面料,上衣四尺左右,裤子三尺出头。
周媛媛因为要说亲,所以要做一身过年和春秋穿的衣裳,裤子就是藏蓝色的普通布,上衣就是春秋衫。
她能做一身衣服很开心,“以前只有蓝色黑色的,现在能买到红色绿色的,真好看。”
前几年衣服的主色就是白色、黑色、灰色、蓝色、土黄色,从56年开始颜色才稍微丰富起来。并不是这时候的人不会做好看的衣服,而是因为提倡心灵美,艰苦朴素,衣服要求耐磨耐洗,反对奢侈浪费反对小资产阶级情调。尤其农村,生活质量差,不反对也没多少好打扮的,一眼望去几乎都是灰扑扑黑突突的色调。
周跃红带来的面料多一些,一共有一丈六,四尺红白格子的棉布,三尺靛蓝色,还有七尺多绿色棉布。
莫茹看了她一眼,看来陈秀芳借布票是给她扯布。
莫茹倒是也不多管,只问:“你要剪什么式样的?”
周跃红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有些腼腆,但是目光也很犀利,并不像周媛媛那样害羞怕人。
她咬着嘴唇,“我要做一件来年夏天的布拉吉。”
布拉吉?
莫茹笑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从村里人嘴里说出布拉吉呢,想必是听傅臻说的吧。
其实布拉吉就是连衣裙,在和苏联关系恶化以后,就不再叫布拉吉,一直都叫连衣裙。
可乡下也不是城里,妇女也要下地干活,夏天呼啦着一件连衣裙,方便吗?
她说出自己的顾虑。
周跃红却不管,她只想要一件城里人都流行的布拉吉。
莫茹就不再劝,点点头,“行,这个我会剪,小圆领、短袖、收腰拿褶,漂亮得很。”
周媛媛笑道:“妮儿你真厉害,怪不得俺娘她们都夸你呢。”
周跃红又道:“我……还想做一件那个傅医生,那个长长的大衣。”
莫茹看着她,“你确定?她那个料子和你不一样。”
莫茹知道她说的是傅臻的大衣,可那件大衣是羊毛料子,傅臻家亲戚从国外带来的,国内城市都很稀罕呢,更别说乡下。
倒是可以做长款风衣,可这料子不够厚实,做出来没型不说更加浪费布料,现在家家户户布料那么缺,还是要精打细算才行。
周跃红似乎也知道有点为难,还是道:“那我要做列宁装。”
列宁装是苏/联传进来的式样,西装翻领,两侧下面各有一个斜插袋,现在已经成了城里女干部的制服。男干部则更喜欢中山装,后来加以改良,现在也叫人民装。
人民装和列宁装都是城里的时髦款式,尤其干部必备,乡下农民一般不穿。
毕竟没有那个条件,不说剪裁缝纫也麻烦,城里衣服要么是工厂出的成衣,要么是集体的被服社用缝纫机缝制的,手工缝出来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乡下不流行不仅仅是技术要求更高,而且更费布料,再者普通农民整天下地干活,要穿个列宁装中山装,也不像那么回事。
莫茹故意道:“列宁装我也没见过,还真是不大会剪。”
周媛媛笑道:“要不你做个两用衫好了。”
周跃红轻轻咬着唇,看了莫茹一眼,“她们说的那么厉害,还以为你都会呢。”
莫茹:我当然会啊,后世的很多翻领风衣就是从列宁装来的,关键我剪了你会不会缝啊。
她就笑道:“剪好剪,可缝就没那么简单,你会吗?”
周跃红犹豫了一下,道:“我嫂子……可能会缝,她还会缝。”
周媛媛也道:“本来跃红让他哥从城里买的,结果没买着,就自己扯布做。”
莫茹看了周跃红一眼,周跃红脸上有点不自然。
莫茹就知道,只怕不是没买着,应该是太贵家里人不同意买。
一套列宁装要在城里买现成的,莫茹估计起码得六块出头,还得加布票呢。
六块钱在村里不是谁家能随便拿出来的,去三队四队看,谁家也拿不出,一队也困难,二队不过是今年棉花和造纸厂赚钱,所以分红多罢了。要搁去年,张翠花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所以周跃红要是想拿六块钱买衣服,那真是有些过度奢侈的,毕竟家里衬不起那个消费。
她道:“你没听傅医生说吗,咱们现在和苏联关系不那么好了,人家城里也不兴穿列宁装,已经改穿人民装。”
人民装其实就是毛式中山装,经过改良还吸取列宁装的式样,改成尖角领,开口加大吸取西装翻领的款式,就和后世的风衣款式差不多。
周跃红倒是不关心中国和苏联关系好不好,她只是想做一件时兴的衣裳,穿着足够让人羡慕的就好,她就问人民装是什么款式。
莫茹拿了纸笔过来画给她看。
周媛媛一看,“哎呀,这个好看,我也想做这个。”
西服领,双排扣,略带收腰,还有腰带,看起来漂亮极了!
这个可比什么春秋衫两用衫好看,俩姑娘都喜欢得很。
周跃红要做一件红格子的,那块绿色的做布拉吉。周媛媛就把那块绿色做成这样款式。
莫茹看着她俩:“那现在也剪不了。”
“为啥啊?”两人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