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是个好孩子, 除了非常偶尔的脾气会犯个倔,再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小时候就是个乖孩子, 长大了,也是按部就班的上学、上班、娶妻、生子。跟县城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过着平静和几乎与世无争的生活。
很快的, 就人到中年了。以前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父母都有很多个兄弟姐妹,尤其是母亲这边儿,因为两个舅舅与小姨的事业都做得好,家里实际上一直都是沾着关家的光儿的,说是依附着关家生活也不能说不对。所以呢,日常生活, 衣食住行的, 他跟海燕两个向来只负责自家三口人的就可以了,没什么操心的。
可是等到孩子大了,父母老了,才知道, 该自己操的心, 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带少的。孩子大了,原来以为小表弟小表妹们的青春期就已经够操|蛋的了,没想到,到了他们这一拨儿,更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轻了吧,一点儿用没有,说重了吧, 还不敢。平时别说看新闻啥的了,就是身边儿发生的,有多少例了,跟家长稍微闹点儿矛盾,不是离家出走就是自杀的。你说闹心不闹心。
鸿安这孩子吧,随他,却还不如他呢。他的脾气倔吧,只是偶尔的,一般也就是办什么事吧有点儿认死理儿,跟媳妇儿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倔,八匹马拉也不回头那种。但是跟父母,那可是从来说一是一的,跟爸妈说话都不大声的。鸿安可倒是好,跟别人好像都不那样,就跟他们两口子犯倔,真是气得心肝脾肺没一处不疼的。小安子心计多么多的一个人儿啊,跟自己个儿亲生的这一个,都一点儿办法没有。
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就在自己妈的班里,海燕天天牵着手带着上学放学。等到孩子上初中了,为了让他上学方便,把家都搬了,正好老舅开新楼盘,小区就在初中的隔壁。飞鸿两口子商量着买下了一套一二层带车库的房子,原来的房子卖掉,再加上十万块钱,正好换上这一处。当然了,说是正好,也是在打了七折又摸了零头的基础上。他这一套房子,基本上算是老舅半卖半送了。
就这样儿,初中跟学校就壁了一道墙,孩子也十二三岁了,三年没接送。学习成绩什么的,那就不要提了,谁都没敢指望他能考上高中。自费的钱,早早就准备好了。
等上了高中,飞鸿也买了车了,每天早上送去上学,晚上九点再去接回来,三年,风雨无阻,一天儿没落过。这家长当的是真不容易。当是接送的话,也行。关键孩子学习还不好,也不知道将来能考个什么学校。真是够够儿的了。两口子的美术天赋也没继承,没啥特长。真是挺愁人的。
孩子也就这样了,他们两口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学老师,能做的不过就是让他衣食无忧罢了。供他上了大学,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去闯了。
飞鸿一辈子就喜欢女儿,一直想要个闺女,一看别人家生闺女吧,他就眼馋。他们家吧,还有个便利,因为海燕是少数民族,生二胎也不算超生。家里老人一直也是想让他们再要个闺女。是两口子一直工作挺忙的,海燕一直不要,再一个,也怕再生个儿子,负担就太重了。
等到孩子长大了,飞鸿时常庆幸,幸好是没再要一个,这一个都操不完的心,再生一个?可不是要累死了?
主要,人这一辈子吧,它不光是要照看孩子。还有老人呢!
祖父母辈的不用他管,有父辈在呢。他们只管父母这一辈的就好。
表弟表妹们长大都出去上大学,之后也都在外地工作了,家里姨、舅的都留在老家,有什么事儿,向来是找飞鸿帮忙的。飞鸿也向来是随叫随到。对于这几个姨和舅,飞鸿心里是感激了,因为他们兄弟姐妹一直都住在一起,特别是搬到关家大院之后,周围好些个人看着,他一点儿不用惦记父母的养老和安全的问题。所以,每一周他们两口子只要是有时间,必然会开车到关家大院,帮着干点儿活儿招待一下客人什么的,既使没什么需要他们做的,陪着老人们说说话也好。
也因为他们做的这些事情,相当于是替不在家的弟弟妹妹们尽孝了,弟弟妹妹们对他们两口子,大表哥大表嫂也是非常尊重和感激的。
生活上的事儿也都还好,最上火的是老人的健康问题。
关家从明子娘那儿开始留下的根儿,明子姐七个,大部分都是肝胆不好。大姐、二姐、三姐、大哥都是肝胆有毛病。
因为娟子结婚之后进了医药行,健康意识比别人多,早早的就带着父母做体检。大姐的肝硬化很早就被查出来了,娟子又给买了防止肝硬化腹水的药,二十多年一直维持得不错。
七十岁那一年,大姐还是做了换骨股头的手术。腿实在是不行了,已经走不了路了。
年纪大了,再一个,肝不好,造血功能差。这一个手术,比别人恢复得要慢上很多。在省里医院住了快一个月。飞鸿这一个月一直是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跟哄孩子似的伺候着。
也是在医院的时候,趁着夜深人静,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了,大姐跟大姐夫才跟飞鸿交待了守望了半辈子的“秘密”。
“这是啥呀?”飞鸿接过大姐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的银|行卡,疑惑的问着。
“这话儿说起来得有快四十年了。还是你小时候的事儿呢。那时候你老姨刚到省城上大学,放暑假的时候,他们姐几个做裙子到省城里卖,后来冬天的时候你老姨来卖卷饼,那时候儿娟子才不大儿,我跟你妈带着她来帮了一冬天的忙。那时候日子多苦啊,要不是你老姨张罗着挣钱,咱家哪能买起货车,盖起房子啊。
后来,你老姨还在市里给姐几个一人买了两套房子,一套在大学城里,一套在批发市场。当时她买的时候,就你大舅知道,俺们几个全都不知道。那会儿你们小,也没啥用钱的地方,她也一直没告诉我们。一直到家里盖楼那年,她才把每家的存折给到各人手里。七个存折,钱都是一样的。后来房子折迁,加迁换门市。再后来存折换成银|行卡。这么些年了,除了你结婚给你买楼的时候,用了一些,那钱都在这卡里存着呢。
为啥一直没跟你说呢?这也是我们大家伙一块决定的。一是你们自己都独立了,也都能挣钱养活自己了。再一个呢,也是怕你们有了依靠,自个儿不知道努力了。
为啥今儿个又告诉你了呢。是因为你也这么大了,家里的事儿我们两个老的,也该放手了。再一个,鸿安也大了,你们要用钱的地方才要开始呢。我们是没啥用钱的地方了,有多少钱,最后不也是你们的。我跟你妈,没有别的要求,怎么用我们也不管。就一点,娟子就她一个人儿,你用这钱,给她买个房儿,让她有个窝儿。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大姐夫给飞鸿交待着。
“这老头儿老太太,你俩可真能瞒。这家,瞒了好几十年。真牛。”飞鸿拿着银|行卡也没说什么不要啥的,老头儿老太太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连具体门面在哪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在大学城里面,一个在批发市场白水路里。他估计了一下,大学城的门市和白水路的档口,一年的租金加起来怎么也有十万块钱了。这十几年房租才涨上来的,以前一年也就三五万块钱儿,最开始估计两个地方加一起也没有一万块钱。大概估了一下,里面能有两百万左右了。这可是一大笔钱了。他们两口子上班二十多年了,不吃不喝都挣不来这么多。
有了这笔钱,大姐住院和治疗的费用就更不用愁了,其实这些年飞鸿跟海燕也没轻了忙活,上班之余办补习班,开学生食堂,挣的钱也不算少了。只是毕竟年轻嘛,还想再冲一冲,余钱儿不多,都压底子了。
一直到大姐出院,飞鸿才有空到银行去查了一下余额,看到余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就是对他老姨排山倒海似的崇拜。这投资的眼光,绝了。不用实地去看门面的位置,只看卡里的钱数,很容易就能猜到得是什么样儿的黄金铺面。回家跟海燕一说,两人完全不淡定了。一下子面对接近八位数的存款,对于平时工资只有三四千块钱,加上外块一个月收入不到两万的两口来说,能淡定才怪了呢!
到底没禁住好奇心,两人儿问了明子铺面的具体位置,趁着进省城接鸿安放假回家的机会到现场看了看。谁能想到,当初送孩子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最火的小吃街上吃过饭的店铺会是自己家的呢!
海燕是很通情理的人,也向来非常孝顺。一点儿不贪。两处铺面,大学城里的再好,肯定也没法儿跟批发市场的相比,老人虽然说让给娟子买个房子就行,别的没要求。但是两口子还是非常主动的把批发市场的门市分出来另建了一个户口,分给了娟子。房子当然也给买了,有钱了嘛,给买了个一百多平的大房子。飞鸿利用假期的时间,还帮着给装修好了,一步到位的送到娟子手里的。
很多人都说,钱不是万能的。确实,钱有很多东西都买不来。可是对于飞鸿两口子来说,这笔钱确实解决了大问题。至少父母这一头儿,压力小了很多。
岳母那一边儿,也要飞鸿给养老的。当然,人家老太太还能动的时候,在韩国待了好些年,教汉语,做铺导老师,挣了不少钱回来。年纪大了,回国投奔女儿。给两个女儿一人买了一套楼房。自个儿也买了个小楼儿住着。钱上他们不用操心,就只是老人的身体,得他们照看着。
飞鸿跟海燕完美的继承了大姐跟大姐夫的原则,家里有钱的事儿,一点儿没跟孩子透露。孩子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没有帮着他安排工作,全凭着他自己奋斗了。
鸿安毕业后,在沿海城市的一家工厂里找了个工人的活儿,一个月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开始干起。没去投靠他的那些姑姑叔叔们,也没三天两头儿的跟家里要钱补贴。
还行。
接下来,就是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子了。
一辈又一辈的,谁家不是这么传下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