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干部们组织了全体社员到打谷场进行之前的工农民大学的投票。
王守泉站在台子上,“名额只有一个!请参选的人站到台子上来。”
这次虽有六十五个名额符合。可却只有五十二个应选的。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个牌子, 上面标的是大大的数字。
剩下的几个都像正康这样, 早已成家, 自然不能丢下媳妇孩子去上那大学。
虽说上大学不用出学费,每个月也能有补贴,可到底不多, 勉强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养家糊口。
这五十二人依次站在前面, 每个人都上前演讲一番,似乎是想拉拉票。
钱淑兰搬着小凳子坐在下面,小敏坐在她旁边, 正在和好姐妹翻花绳。
之前, 她就已经向外面透露她家的云萍也想要上大学。
跟她交好的几人,比如许翠兰一家,柳月琴一家,钱家都答应说会把名额投给云萍。
可只有这几十口子,胜算根本就不大。
钱淑兰摸了摸自己身边的一麻袋东西, 静静地看着在台上拉票的云萍,底下的人神色各一。
有议论的,有忽视的,有鼓掌的, 也有不屑的。但是更多的却是连头也不肯抬的。
如果她不上去,看来云萍能得到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十分渺茫。
柳月琴坐在她旁边,见她一直牢牢攥着麻袋口, 百思不其解,“三弟妹,这一麻袋啥玩意呀?你居然在开会的时候带过来?”
钱淑兰笑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直等所有人都讲完了,王守泉重新站到台子上,想让大家投票。
钱淑兰却站起来,拎着那半麻袋的东西大踏步走过来。
一直坐在她旁边玩闹的小敏立刻回神,把正在打瞌睡的孙大琴晃醒。
钱淑兰朝王守泉说了两句话,王守泉在怔愣间,把手里的喇叭交给了钱淑兰。
钱淑兰找开喇叭,直接冲下面昏昏欲睡的众人喊了一嗓子,“发钱啦!”
发钱?原本困得东倒西歪的众人,听到这两个字,似乎像是被人电了一下,直直地立了起来。眼睛瞬间睁开,“发钱?”
“真的发钱吗?”
“真的假的?”
“这才月中,发什么钱呐?”
钱淑兰弯腰,把那半麻袋的钱,一捆一捆地摆到台子上,底下的人看直了眼。
钱明华微微有些皱眉,“她小姑怎么连通知都不通知我们一声,就把养鸡场的钱给分了?”
“这是我们食品厂这一段时间挣的钱。”
钱明华的眉头松开,重新换上了惊讶之色。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这怎么可能?”
钱淑兰从自己挎包里掏出笔记本,“之前我已经征得大队干部们同意,食品厂的钱,我这次就给发下去。待会儿,发完钱之后,咱们还要把食品厂的会计选出来。”
社员们见她这么说,纷纷去看立在旁边的大队干部们。
他们的脸色都有些复杂,之前他们确实开过会,钱淑兰说过,要把之前赚到的钱全部发给下面的社员。清完账之后,就交给新会计,这样她能轻松一些。
考虑到她确实身兼数职,再加上年纪也大了,大家伙也都同意了。
可谁成想,居然有这么多,这应该有八万多吧?
一个个全都用热切的目光看向钱淑兰,活似她现在就是散财团子似的。
钱淑兰清了清嗓子,声音不急不缓,“在发钱之前,我先给大家汇报一下这段时间我的工作。”
她把笔记本翻开,找出每一笔账,读了下去。
先是县城百货大楼的销售情况,再是省城百货大楼,最后到全国各地。
最后她来了个总结,“这次,我们食品厂除去成本和交上去的税,还剩下八万九千六百四十三块钱。”
底下的人纷纷鼓起了掌,真是太厉害了,他们的东西不仅能卖到国外,还能卖到全国各地。
原先对钱淑兰的不作为都有些气愤的社员们纷纷没了怨言。
钱淑兰把笔记本放下,看着下面的人,重重叹了口气,眼里隐隐有泪花噙着,“我知道,大家对我的领导能力产生了怀疑。”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难受啊。我没想到,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大家就是这么看我的。咱们生产队的养鸡厂,是我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养蚯蚓的法子也是我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养鸡厂是的心血,比我几个孩子来得还要重要。我当了十几年的厂长,一直为这个厂子操持。
这次孵小鸡的事情,蒋县长恳求我。原先我是有些犹豫的,可当我看到其他生产队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我心里揪得厉害,我没法拒绝。我答应了,并且也一直在思考怎么把我们的鸡蛋卖出去。
但是在我还没想到对策的时候,大家伙全都指责我,怪我!我心里是埋怨的,怪你们心狠,怪你们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大家,一点团结精神都没有。后来我自己琢磨出来了,不是你们心狠,而是大家都穷怕了,我心里的疙瘩才稍微少了些。一开始我提到的卤蛋和鸡蛋干。我心里没有多大的胜算,毕竟机器贵,香料贵,还有猪也不够。即使和国外签了合同,我也只能慢慢等待。
可其他人却依旧在指责我,怪我,到处说我的是非,说我年纪这么大了,一直占着位子不作为。我心里难受,每天睡不着觉。原本我应该下地挣工分,等年底的时候,好多得些工分,多分些钱。可流言伤人,把我这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子,伤得透透的。我这辈子,枪林弹雨走过,被鬼子砍过,可都没有你们伤我伤得重。
那些人是我的敌人,从来不在我心里,更不在我眼里。可你们呢?你们是我的朋友,我的乡亲,我们一起躲过鬼子,饿过肚子,怎么到享福的时候,你们却抛弃了我这个一直陪你们吃苦的人?
我老了。我知道你们是想要我这个厂长的位置。如果谁想要,等年底,大家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抢,而不是在背后搞小动作。煽动舆论,误导大家,排挤我污蔑我。我,钱淑兰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无愧于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当一天厂长,我就为大家谋福利,创收益。绝不会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到这里,她抹了把眼泪,把自己的委屈和辛酸全都哭了出来。
那些年纪大的人也纷纷抹眼泪,感动的无以言表,甚至还纷纷在下面喊,“婶子,你没错,你为了我们大家受了苦呀。”
一个中年妇女巴着台子,哭得撕心裂肺,“婶子,您真是太委屈了,糟了老大的罪了,那些瘪犊子都是没良心的,日子过得好了,都不记得你了呀。”
另一个也站起来附和,“是啊,吃水不忘挖井人,谁想当厂长,就光明正大地当嘛,干什么污蔑我们厂长。”
又有人站起来,瞪着其他人,“谁当厂长我都不用,我就服钱婶子!”
更多的人站起来,“就是就是!”
到最后,竟有一大半都站起来了,没站起来的人,被其他人一瞪,立刻乖乖从凳子上爬起来。
就连那些知青们也乖觉地站起来。
钱淑兰抹了把眼泪,用手招呼大家坐下,“我今天说这些,也不为别的,我只是想跟大家伙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咱们生产队人口太多了,我一家家去澄清,恐怕等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也说不完,所以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说到这里,她浑身像是卸下了重担,轻松极了,“现在说出来,我感觉自己一点也不难过了,我还是那个打不倒的钱淑兰。”
众人被她又逗笑了。
钱淑兰拍了拍脑袋,“看我,这一说就说了半个多小时,咱们今天这会可是为了大学名额才开的,我现在好像有点喧宾夺主了,守泉,快过来,给大家发选票吧。等选完名额,咱们再发钱,大家都别急。”
王守泉走过来,钱淑兰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拉选票,拿着喇叭继续补充,“哦,对了,我家云萍之前考上大学的,可因为她那养父母心太狠,不让她上,把她的通知书都给撕了,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我一直想补偿她,大家如果觉得她够资格,不防投她一票吧。她今天是八号,这数字真吉利,只要写上今年就能发了。”
孙大琴被婆婆这一手弄得那是目瞪口呆。
王守泉给下面的人发纸笔。
因为以前扫盲过,所以王家村的人多数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及数字,毕竟要看工分,不学会,要是别人给你记错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所以开会投票都是用数字来投。
这次是匿名的,把所有票都收上来之后,直接唱票。
王守泉拿着喇叭一个个喊,钱明华就帮着整理,相同的放在一起,整整齐齐摆放在台子上。
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最终的数字统计出来。
王守泉唱完票之后,原本应该是逐个报票数,可他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摊了摊手,“这次因为数量悬殊太多,所以我就直接念最多的人吧,八号,六百四十六票,当选第一。”
这结果大家一点也不意外,本来全生产队就一千三百口子,剔除小孩还有一千一百多人,念的时候,几乎分有一半是八号。
而其他人都比较分散。
邓云萍捂着自己跳得飞快的胸口,王守泉把工农兵大学的举荐信交给她,“有了这个,你就能上大学了。”
一般来说,有了举荐信,还要审核的,可邓云萍的政治成份和学历都没有问题,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把之前铺设的情况都安排完,后面的剧情会加快,可能就是几年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