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林到门卫室找钱淑兰,把刚才自己说的话说了一遍。
末了又问, “娘, 如果他提的条件太苛刻, 就算了,反正你和省城百货大楼的采购科长也认识,说不定能让他帮忙。”
钱淑兰摇摇头, “省城和这边是同一个系统的,如果上面往下配送东西, 下面的人嫌价格贵,不肯接收,那要如何?”
方永林一琢磨也对。那些香料的价格都不低。如果他们经理不想贴钱买下来, 他也没辙。
他垂头丧气道, “娘,都是我没用。”
钱淑兰边走边拍他的肩膀,“别这么说,谁也不是万能的。你们这个经理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给他点好处, 他应该就会同意了。”
方永林小小声道,“娘,这话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这岂不是说他们要行贿吗?
钱淑兰斜睨了他一眼,“我有这么傻吗?”
方永林一想也是, 他娘应该不至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钱淑兰跟着方永林到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见他脸色平淡地招呼他们坐下。
方永林笑着道,“经理, 你有啥事就说吧,如果我娘能办到的肯定能帮你办到。”
经理凉凉看了他一眼,“你娘就是一个乡下老太太,如果她真的这么万能,何苦来找我?”
方永林被他噎住,想站起来反驳,却被钱淑兰眼急手快拉住。
钱淑兰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确保自己坐在他正对面的位置,才道,“那可不一定。人的需求不一样,要的东西也不一样。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弄不到呢?”
经理想了半天,挪了挪身子,懒散地道,“可我没什么东西啊?”
这人说话可真气人,钱淑兰腹诽着,笑着道,“你个人不需要,那你们这百货大楼呢?应该也不至于什么东西都有吧?”
经理眉头一皱,“你指的是什么?”
钱淑兰撇了撇嘴,“就比如说省城卖得非常好的塑料盆,你们这百货大楼就没有。”
经理被她的话惊住,反应过来就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塑料盆这玩意我知道呀。可省城自己都不够卖的,哪里能匀给我。就算你跟省城的采购科长认识,他也不会同意把这么好卖的东西往下派的。”
钱淑兰也没说大话,反而问道,“如果我能给你弄到20个来,你能不能帮我这忙?左右这事儿,你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填采购单而已,不费什么事儿。但是如果我能让省城百货大楼发下20个塑料盆,谁不说你能耐呀。咱们县城可不止你一家百货大楼。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到城北看看。左右也就多跑一点路,我也没什么损失?”
经理见她是认真的,“别,别!这样吧,如果你真以弄来,我就帮你填单子。不过你得先交定金和签合同。可别等我买来了,你不要了,那我岂不是要被上面的领导叱责。”
这是行规,钱淑兰还是知道的。就像百货大楼和生产队签合同也是要先付定金的。
经理拿出合同单,让她所需的调料全部填上。
钱淑兰写好之后,问他,“那我什么时候能拿到?”
经理看了她的单子,惊住了,“怎么这么多?”
十五种香料,加起来差不多两千斤,就换二十个塑料盒。合着一百斤香料才换一个塑料盒呐,还没签合同,经理就反口了,“不行不行!你得每个月都给我弄二十个塑料盒才行。要不然我不干。”
钱淑兰没好气地道,“行!行!”
经理见她答应了,还是十分好奇,“你是有门路吗?你跟省城的百货大楼经理是亲家?”
还真能猜!不去当编剧可惜了,钱淑兰摇摇头,“我跟塑料厂的厂长认识。”
“真的假的?”经理有些信了,忙不迭地道,“那不能再加......”
不等他把话说完,钱淑兰抬了抬手,“我们关系一般,也就是萍水相逢,二十个已经是极限了。”
经理有些失望,“那行吧,二十个也不错了,至少其余两个百货大楼没有卖的。”
刘关县一共三个百货大楼。一个城北,一个城西,这个是在城中。但生意最好的是城北,那边工厂比较多。
这个经理应该是被城北那家压制惯了想翻身做主把歌唱。
经理收完定金,回她刚才的问题,“你这两千斤香料,我估计得要二十来天才能弄到。主要是种类太多了。”
钱淑兰算了算时间足够了,“行!”
两人出了经理办公室,方永林有些好奇,“娘,你真的跟塑料厂的厂长认识啊?”
钱淑兰倒也不瞒他,“也就见过一面吧?”
一面?方永林被他娘惊呆了,不可思议地道,“一面您就敢夸下海口?胆子也太肥了吧?”
钱淑兰指了指他手里的包装袋,“这种塑料薄膜,他们生产不出来,想让我送一卷给他们做研究。这世上会有人这么无耻,想白拿人家东西吗?”
这塑料薄膜是进口的,价格非常贵,他们做研究,少说也得要一卷,差不多将近四十块钱。
可一个塑料盆才多少钱?洗菜的那种塑料盒才一毛钱,洗澡的那种大的也才四毛。
虽然她答应把塑料薄膜给他们作研究,难道他们还真想免费拿吗?
就算她大方,她这个厂长身份也不答应呀,说到底这东西是属于厂里的,是公家财产,不是她个人的。
她白送那就叫慷他人之慨,是工作的失职。想必那个厂长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可能白拿,总要给她点好处费。
方永林也琢磨出来了,“娘原来是想以物易物。”
钱淑兰摊了摊手,十分无奈,“我倒是想用钱呢,可惜没人敢收呀。”
拿钱买多简单呀,不用动脑子,可惜一个个都不敢收。她也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方永林想送钱淑兰从后门出去,钱淑兰却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我去看看正康。”
正康也是高中生,也不知道他想不想上大学,她去问一问吧。
她往前门走去,到了百货大楼里,看到正康正坐在一个柜台前,没精打采地给客人称糖。
那慢慢悠悠的动作让客人气得牙痒痒,可碍于对方的冷脸,到底没说什么。
等客人走了,正康直接坐到柜台前的小凳子上继续睡了。
钱淑兰眉头紧皱,上班时间居然睡觉?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
她走上前,敲击玻璃柜台,这声音吵得正在迷迷糊糊睡觉的正康十分心烦。“你要什么糖?”
钱淑兰低头看了眼他,正双目紧闭,下巴一点一点的,她再次敲击柜台,“我不要糖。”
他闭着眼皱眉冷斥一声,“不要糖你就去别的地方,别来打扰我。”
这么不耐烦的证气让钱淑兰火大,“正康!你给我起来!”
这声音带着警告,把睡梦中的正康直接惊醒,等他抬头一看,居然是他奶。
钱淑兰气得上前拽住他的耳朵,隔着柜台就把他拖到后门。
途中许多售货员都看到这一慕,臊得正康脸都红了。
到了后门,钱淑兰把手松开,开口就训,“你干什么呢?上班时间怎么能睡觉呢?你对得起国家对你的信任吗?你对得起跟你换工作的小姑吗?”
说完她直接拿脚去踢他。
正康揉着耳朵,边躲边退,委屈得不行,“奶,我也不想的,我实在是太困了。”
钱淑兰打量他,两只熊猫眼,蜡黄的脸色,嘴边冒出胡渣,她眉毛一挑,“太困?你昨晚干啥去了?”
正康柔了揉脸,让自己精神些,却依旧哭丧着,“我每天下班要接丰产,还要给他做饭,晚上还要哄他睡觉,我真的很困。”
钱淑兰却理所当然地道,“你是他父亲,你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嘛。”
正康被他奶一句话噎住,不敢再说很辛苦的话,试探着问,“奶,能不能让咱娘到城里来照顾丰产?”
钱淑兰气得又踹他两脚,“你已经当父亲了,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想靠父母。你娘来县城,她吃什么?你们两口子的粮食能匀给她吃吗?”
正康被她奶这话给问住了。他们每个月也只有三十斤粮食,还要匀给丰产,哪还有多余的粮食?让她娘来根本就不现实。
钱淑兰担心他还想打孙大琴的主意,一句话堵死,“你娘还要下地挣工分,咱们养鸡场的账还要她记呢。我跟你说,你别想着把她叫过来。就算你娘答应,我都不可能同意的。”
想什么好事呢。她让邓云萍跟他换工作,就想把这一家子捆在一起,别到她跟前碍她的眼,哪里还会管他。
正康见他奶都这么说了,也知道这事是不成了,十分丧气,他踢了下脚,“奶,小芳一点也不帮我。每天只知道上班挣钱。她根本就不爱丰产。”
钱淑兰凉凉地看着他,“她做的不好,你自己跟她说去,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正康蹲下|身子,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为什么要娶小芳?他娶个乡下姑娘,他工作赚钱,她在乡下挣工分养孩子不也挺好吗?
他现在既要赚钱又要当娘,累得像个陀螺似的。
钱淑兰坐在他边上,却好似看不到他的痛苦,反而继续挖他心窝,“你现在知道自己辛苦了?你也不想想你娘把你养活到大有多么不容易?省吃俭用供你上到高中,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好意思再找她吗?”
正康低着头,好半天没说话。
一直没能等到他的回应,钱淑兰侧头去看他,这才发现他正低着头哭,“奶,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为了小芳就忽视父母。”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当他饿的时候,眼巴巴地瞅着你,哪怕你再累,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当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哪怕你很心烦,也舍不得对他发火。
这就是父母。只有成为父母,你才会知道其中的辛苦。
钱淑兰试着给他建议,“如果你很累的话,就跟小芳好好沟通。如果小芳真的很忙,那就让她帮忙带下周末。好歹,你也能歇息一天。”
天天都让他来做,估计能把这娃给逼疯了。
正康抹了把眼泪,“可小芳天天加班,一直加。”
钱淑兰没话说了,难道让人家不加班吗?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孩子谁带跟谁亲。只要你好好照顾丰产,将来长大了,他一定会孝顺你。”
正康也只能拿一条好处安抚自己,点了点头。末了,他才想起来问,“奶,你来县城干啥呀?”
钱淑兰没说食品厂的事情,直接把工农兵大学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康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也能有机会。
钱淑兰说完这话,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朝他道,“我还要去省城办事。再不走,就赶不上汽车了。”
正康也顾不上多想,立刻起身送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现在社员们有点类似于董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