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淑兰和邓兴明的态度非常坚持,邓云萍一方面高兴, 他们是真的很疼她, 所以才会极力劝阻她。更一方面又很难过, 因为她不得不受魏建设的胁迫。
这三天里,邓云萍过得非常不好。
她在脑子里想了许久,依旧没能让她找到两权其美的法子。
按照约定时间, 邓云萍直接到了当开口,“我娘和我哥都反对, 我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你真的想去告发我,就去告吧,左右我和你结婚, 处境也不会更好。”
魏建设被她噎住,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很差劲儿吗?
明明他才是吃亏的那一个好吧?
只是他到底不敢相逼。斟酌了半天才道,“要不你以后还是给我送东西吧。一个月二十斤细粮和五斤鸡蛋。”
反正跟她结婚纯粹是为了恶心那个老太婆,说到底还是他吃亏了呢。
邓云萍瞪大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月才二十九斤粮食,少了二十斤, 我怎么跟我娘说?”
魏建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说你拿给相好的呗?”
邓云萍眯着眼睛,语带警告,“我之前跟我娘说要跟你结婚, 你猜她会认为我的相好是谁?她会不会找你算账?”
魏建设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以为我怕她一个老太婆?”
邓云萍见他死鸭子嘴硬,也不说话, 只凉凉地看着他。
魏建设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太笃定了,阴测测地道,“如果我被你娘打了,我就找你算账。”
瞧着魏建设笑得不怀好意思,邓云萍攒了一肚子的气,心中越发苦涩,难道她以后都要受这人胁迫吗?
她垂头搭脸地往家走。
钱淑兰正在家里招待村里人。
今天是初三,是村里人互相串门的日子。
他们来找钱淑兰,无非是问今年开春孵小鸡的事情。
虽然孵小鸡时间也就两个多月,可赚得工分多呀。所以大家伙都是卯足了劲儿想挤进去。
邓云萍进来的时候,大家伙纷纷夸赞,“婶子,还是你会养闺女,瞧瞧云萍这孩子养得多好呀。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的,一点也不像个城里人。现在被你养得白白胖胖,别说是县城,说是省城人都有人信。”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钱淑兰抿了抿嘴,客气地摆摆手,“她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夸。”
其他人又恭维几句,见钱淑兰兴致缺缺,就告辞了。
等人走了,钱淑兰侧头看向邓云萍,“你这是去见魏建设了?”
见她娘冷着一张脸,邓云萍心中也不好受,她小心翼翼地道,“娘,我不跟魏建设结婚了。”
钱淑兰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脸色也缓和了些。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屋里暖暖的,小敏撑不住,很快就睡了。
钱淑兰把邓云萍叫到堂屋烤火,一开口差点把邓云萍吓死,“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魏建设结婚。”
邓云萍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木头一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娘的嘴,看着对方开开合合。
邓云萍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娘,你?你?”怎么知道的?
钱淑兰低头翻动红薯,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根本不可能喜欢魏建设。他那种人哪里值得你喜欢。无论从年龄还是从内心,你们都是极不相配的。”
听到这话,邓云萍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她的心却更慌了。她娘猜到了,那她是不是也知道她的隐私了?
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钱淑兰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开口,“他应该是威胁你的吧?”
邓云萍闭了闭眼,把眼里的惊慌失措全都遮住。真的猜到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钱淑兰捏了捏煤炉上正在烤的红薯,发现软了,立刻取下来,然后重新把铝锅放上。
钱淑兰揭开红薯皮,露出里面烤得橙红的红薯肉,忍不住口齿生津,咬了上去。
邓云萍看着她娘吃得这么香,心里竟产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为什么她娘知道这件事还能如此淡定?难道她就不害怕吗?
不!不对!她娘还不知道她杀人的事情,她不能慌。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铝盖上的锅盖,想看看里面煮的是什么。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钱淑兰略微一思索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看来你的把柄一定非常大。十之八|九是人命。”
哐当!邓云萍手里的锅盖立刻调到地上,发生好大一声响。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她娘,她真的猜到了,“娘,你怎么?”
钱淑兰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不容她逃脱似的,声音无悲无喜,非常平静,“是谁的命?你丈夫还是你养父?”
钱淑兰觉得自己将来哪怕她走不动道儿了,也能当个算命先生。她看得出来邓云萍的是非值是0,被她这么一忽悠,对方居然还真信了。
越猜越精准,邓云萍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她娘,一时间也忘了作任何反应,她的喉咙发痒,她只好侧过身,咳个不停。
钱淑兰没有帮她顺气,任由她咳。直到她咳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钱淑兰才拿起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邓云萍已经不敢抬头看她娘了,她最隐秘的心思就被她娘这么戳穿,真的是太意外了。
一时间,堂屋里寂静地只能听到她娘在咀嚼红薯的声音。
沉默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邓云萍崩不住了,她娘的态度不对啊,她杀了人,可她娘的语气却这么平淡。
好似她犯得不过是一件小事,就像轻轻拍了人家一样。一点也不值得在意。
她猛地抬头,打破这诡异的寂静,“娘,你怎么知道?”
钱淑兰随口就找了个理由,“我以前请你大舅调查过你在上海的生活,所以猜的。”
邓云萍舔了舔嘴唇,对她娘的反应更加意外,她试探着问,“娘,你不害怕吗?”
钱淑兰侧头有些好笑,“我害怕什么?你又不可能杀我。而且你是个好姑娘,娘知道的。”
邓云萍一呆,而后低低地笑了,直到她眼角再次渗出泪水,她才伸出抹干,她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她娘这么善解人意,她何苦要任由魏建设敲诈勒索。
“确实,我根本不会杀您。”她怎么可能会杀对她这么好的娘呢。那她还是人嘛。
钱淑兰却很想知道她杀人的原因,“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你养父吗?”
邓云萍一愣,有些惊讶,“你刚才不是还猜两个人吗?”
钱淑兰理所当然地道,“我从你刚刚的话里猜得呗。”只有杀过养父,才会问出刚刚那种问题吧。
邓云萍一想也是。她抿了抿嘴,陷入回忆之中,“我男人病死之后,我就搬出了夫家,直接住进厂里的单身宿舍。有一天,我养父来看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从来没想过,他居然对我有那种心思。他威胁我,如果我不从他,他就会向领导反应我不检点。他是我养父,他说的话,大家不可能不采纳。所以我就跟他虚与委蛇,让他剪个跟m主|席一样的头发。然后去找红卫兵告发他,说他对m主|席有不敬之心。他被红卫兵们关了三十多天,逼他认罪,他拒不承认。家里人找他都找疯了。我又担心,他回来之后会告诉家里人说剪头发是我的主意。上海大乱的时候,所以我就马不停蹄地找到当时的造|反派,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他是局长,造|反派抓他威逼敌方投降。可养父的职务有点低,根本没什么用,气急之下,造|反派的头目就把他杀了。”
钱淑兰看着她一脸钦佩,这套借刀杀人用得不错啊。真是可惜了!
邓云萍苦笑地摊手,“当时的红卫兵就是魏建设。所以他知道我在其中的作用。”
邓云萍现在一回想,这套计策漏洞其实挺多的,要不是上海那会子乱成一锅粥,街道上两派争相斗殴十分频繁,估计她的计谋也成功不了。
钱淑兰倒是不在意,“知道就知道呗!反正他又没有证据证明你养父的头发是你怂恿他剪的。”
邓云萍低着头没说话。
钱淑兰看着她的神情,似乎猜到了她心中的顾虑,“你担心你哥会恨你?”
邓云萍点了点头,“我哥这人我了解,他有时候天真的让人无语。他一定会怪我。”
钱淑兰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不一定,你哥其实更希望你能过得好。如果你不是把你养父杀了,那你就活不到现在了。”
任何一个姑娘被自己的养父侵犯,心中都会留下阴影。
像小说当中,爱上强|奸犯的,要么有病,要么傻。正常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侵犯自己的人。
邓云萍有些不相信,“会吗?”
钱淑兰实话实说,“我觉得我能接受,你只是想保护自己,你并没有做错。但是这样的法子还是不可取的,以后还是别沾人命吧。”
邓云萍望着亲娘的神情并不似作假,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
钱淑兰瞅着她的神情,想了想还是劝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魏建设的威胁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姑娘自己都过不了心里那关。
她觉得杀了人,是不对的。所以一直得过且过,好像没有明天似的。
钱淑兰以前没有琢磨透她的心思,现在了解她全部的过往,这才恍然,原来她的心结这么深。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候真的有人因为剪了跟主|席一样的头发被批|斗的。
未来几天的更新时间都不能确定。但一定会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