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了风,风吹得林子发出此起彼伏的涛声,林中的怪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鸣叫着,我从床上翻了起来,然后将柜子打开,拿出那个大包裹,包裹里装着我最宝的东西,这些东西会在关键的时候救我的命。
我将包裹打开,用火折子照亮,在里面选了半天,掏出里面一套薄如蝉翼的夜行衣,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穿在身上,这件夜行衣是朝廷特别为我们制作的,它是一种很特殊的材料,假如潜入水下,它甚至不会打湿里面的衣物。除了夜行衣,我还带了小型的弩箭,对于不会使用飞刀暗器的我来说,弩箭无疑是最好的东西了。穿上夜行衣,背上弩箭,然后穿上软靴,我从窗户爬了出去,吊着屋檐窜上了屋顶。
外面的风声越发的大了,山间的空气大潮一波接着一波,林叶随风蔌然响亮,成千上万的树叶响做了一处,那些早就枯萎的叶片在这样的吹袭之下,更是破碎凋零纷飞,落成秋天一阵迷乱的叶雨。树叶纷纷扬扬,落在我脚下早就堆满落叶的屋顶,脚下的旧叶早就被雨水浸润腐蚀,却又被新叶覆盖,所以踩下去湿滑不堪须得小心翼翼,要不然一不留神便会摔倒在屋顶上,摔倒是罢了,关键那些瓦片早就经历了日晒雨淋,怎么禁得起这一百多斤的摔倒?
我尽量放慢步伐,猫着腰朝着周大另他们的院子潜行而去,沿着屋脊一直走倒很是方便,很快我就摸到周大另他们所在的房间屋顶,我凑着屋瓦往下听了听,听到里面鼾声如雷,相必他们都睡着了。不过这事情我可不敢确定,这些家伙都是经验丰富的武侯,搞不好他们在装睡也未可知。想到这里,我便没有理睬他们,继续前行,朝着回廊的顶上走去,这时候我强烈的感觉到身后有人!
我连忙回头,果然身后不远的屋顶上有黑影闪过,我反手取下背上的弩箭,从腰间掏出短箭搭上弩上绷得紧了,然后瞄准朝后方。
但在那黑影一闪之后,却传出一声悠悠的猫叫响了起来,难道是猫么?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是周大另他们的人!他们想装猫叫来欺骗我,不过我索性就被骗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搞什么名堂。
我全身绷紧,朝着前方进发,经过长长的回廊之后便是偏殿,偏殿的屋顶全是琉璃瓦,虽然没有屋瓦那么的脆弱,但是也湿滑不堪,所以我仍然是沿着屋脊行进,身后那强烈的窥视感仍然阴魂不散的跟随着我,我想这个跟踪的人暂时还不会对我下手,要是他想动手的话,乘着我上屋顶的时候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估计他只是纯粹的跟踪我,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要调查些什么,毫无疑问,这夜行人断然就是周大另他们中一员。
就在那强烈的窥视感中,我逾越过了偏殿和大雄宝殿的屋顶,大雄宝殿过去有一片菜园,菜园过去也有着几处院落,里面住着那些和尚,院落的右侧是一片竹林,而在院落的对面是高高的钟楼,钟楼紧靠着山门,正好修建在围墙边,站在那钟楼上,外面的情况也就一览无余了。
院子的后面有个大茅房,茅房距离大殿后的柴房不远,柴房后面有个大菜园,菜园前面是藏经阁,在藏经阁的右侧是一片松林,沿着松林的碎石小道往前走便是塔林,塔林前便是那长长的斋堂了。白云寺修建得很有章法,不过让我茫然的是,假如鱼玄机藏在这里,她该是藏在什么地方呢?看来短时间是调查不出来的了。
我站在斋堂的屋顶上,山风掠过,怪鸟鸣叫,身后不远的屋脊上蹲伏着一团黑糊糊的影子,那影子好像发觉我看到他了,于是就悄悄移动着,慢慢的往后退。我之所以能够看到他,是因为大雄宝殿窗外映照的灯火,大殿里香烛点了不少,所以光线也明亮起来,连带着周围都受到光照的影响了,所以我很快就发现了那个黑影。
看着他往后面移动,我抬起弩箭对着他就射了一发,哧的一声响,那弩箭居然被他闪躲了去,啪的将他身边的屋瓦射得碎片飞溅。乘着他侧身躲闪的时候,我的第二支弩箭已经上弦,又是第二发射了过去,这一发我瞄准的是他的腰,哧的又一声响,那弩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他发出低声的怒骂,然后扬起了手,一道光亮刷的崖声朝我飞快地射了过来。我连忙缩身躲闪,那道寒光呼啸着从我耳边擦过,尖利的呼啸音显示着他强劲的臂力。
我也骂了几句,猫着腰急速前进,继续上弦对他猛射,那厮也是狡猾,来会腾挪身体,不时对我射来一发暗器,有一发甚至擦过我的弓弩,木屑纷飞,砸在我的脸上刺痛,我的木弩被他的暗器擦出好大一条沟子。
我的弩箭很快就射完了,他的暗器好像带得也不多,于是我抽出腰间的尖刀,下了杀心,无论这个家伙是谁,今日我都要把他给灭了。那家伙看我抽出尖刀,居然慢慢地往后退缩,估计他是不想跟我打,不过我怎么能放过他呢?我骂了一句,沿着屋脊就朝他冲了过去,那家伙居然转身就跑,这倒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大约跑到偏殿之后,那厮一不小心踩到了滑处,于是就低声叫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摔到偏殿的地下,啪的发出一声闷响,估计摔得不轻。
我连忙赶将过去,从屋顶上看那家伙居然在地上爬了起来,他身手非常矫健,爬起来之后直接就消失在回廊之下。
我跳下偏殿的屋顶,朝着回廊赶去,回廊那边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我想了想,于是就放弃了追杀他的打算。
为了避免被他发现,我还是到外面绕了一圈,直到确定那窥视感再没有出现,我才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关了窗躺回床上,摸着自己受伤的木弩,心里不是个滋味。我无法确定和自己交手的是不是周大另的人,但有件事情是确定了的,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关注着,无论他们是不是周大另的人,这感觉都相当之不好。
其实躺在床上我也无法安心,有风吹草动我都会起来打量一番,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扰,但还是无法控制这样的情绪,就这样紧张兮兮的过了一个时辰,我终于还是睡着了。这次的梦境很好,梦中我回到了长安,回到了崇仁坊,我掀开酒肆的门帘,看见四儿正坐在窗下的木榻边,她笑嘻嘻的对着我望,玉手纤纤,对我举起了夜光杯。一时间我感到有点心酸,四儿你到哪里去了?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些话都在我的心里,但我的口中没有说出来,我认为四儿应该是知道的,就算我不说,她也能够感受得到。不过她毕竟还是没有回答我,她躺在我的怀中,将杯中的葡萄酒浅浅的品尝,她望着我的时候,一双眸子如水如雾如幻电如泡影,她微笑道:“二郎呀,如今你有了鱼玄机,你还要我干嘛呀?”
我苦笑道:“四儿,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鱼玄机只是我的一个想像,她是大诗人,是大美女,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即便她现在是逃犯也无法属于我,她只是我的一个幻梦,你才是我的真实,你才是我触手可及的爱人。”
四儿抬头笑道:“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真的么?不过比起你看我摸我,我宁愿你把我装在心里,我宁愿你见不着我摸不着我,也喜欢你把我揣在心里,时刻也不忘记。”
我警觉地问道:“这便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四儿用手指在我的胸膛画圈圈:“自从知道你要离开长安去抓鱼玄机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二郎你不再属于我了,我知道你喜欢鱼玄机,你悄悄爱慕她,你不光是想睡她,你还想和她过一辈子。”
我惊骇莫名:“鱼玄机只是一个逃犯,我怎么可能会爱慕她?”
四儿微笑着,她用手指缭绕自己的发梢:“二郎你忘记了么?以前你跟我喝酒的时候曾经说过,假如这世界真有一个选择让你实现,你就会在长安选择一个女子做娘子,这个女子就是鱼玄机。”
我哭笑不得:“那是酒后的胡说八道,你也当得真啊?”
四儿笑嘻嘻地:“酒后吐真言嘛,不过二郎啊,我可真得跟你说了,以后你不能在一个喜欢你的女人面前提另外一个女人哩,哪怕那个女人是你真正的喜爱,你也应该挂口不提,因为别人喜欢你不是她的罪过,倘若你连欺骗她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得到她的喜欢。”
我看到四儿美丽脸庞上虽然带着微笑,但是她清澈的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一时间我突然明白,突然明白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会躲着我的缘故了。
梦中醒转过来,后悔的情绪宛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了我,我这人生性愚钝,很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