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冯程程在听完易燃的话后,完全怔愣在现场。
他像一个斗败的公鸡一样,那么颓然,那么挫伤。
看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他的心仿佛瞬间被人捏碎了。
易燃看着冯程程伤心难过的模样,轻叹一口气道:"现在的昏睡也是恶化的一种表现,说明她里面的正常细胞正在与肿瘤细胞做着奋斗..."
冯程程点点头,右手掌心又被他微长的指甲狠狠地虐待着,他抬起一双期盼的眼神瞅着易燃,"没有别的办法?"
易燃无声地摇摇头,有些话,虽然很残忍,但是必须说出口,"除非,有一个敢于挑战的好医生愿意接这个手术..."
冯程程挑眉,双手紧紧攥起,"你的意思是说..."
易燃眼眸一闪,颇具深意道,"这种手术,大多著名脑科医生也不愿意接,因为失败代表了不成功,而越出名的医生越不愿意接..."
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定,一个人出名不容易,毕竟,谁也不愿意砸了招牌。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冯程程不是普通人,有些事,或许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就会有不同的后果。
冯程程自然是听出了易燃话里的含意,他拧眉望着他,"易燃,这件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
"不用了..."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道微含吵哑的嗓音。
冯程程大惊,转过头,只见原本他们以为正在昏睡的女子就在这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深夜,男人踩着轻浅的步伐推开病房的门。
病床上,一个柔美的女子阖起双眼蜷缩在白色的被单下。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手术仍未敲定,不是没找到能够动手术的人,只是他们还没找到那个真正有把握的人。
所有人,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因为失败意味着,付出的是她的生命。
这个赌注,太大。
他真的下不了决心。
尽管,每一天看着她受药物的控制下越来越沉默的模样是那么令人悲伤。
她的身体在受折磨,而他的心也在受着折磨。
他眷恋不已地轻轻抚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因为长期服药,她迅速消瘦,可因为药物副作用的关系,她的身体和脸颊却是微肿的,泛着不自然的白。
她很坚强,易燃曾说过,肿瘤的恶化,造成了很多不良现象,比如恶心、呕吐、耳鸣等,可她却从来没有一声抱怨。
好多次,看到她抱着马桶吐得像是要虚脱的模样,就连护士都在一旁偷偷抹泪,可她却擦干净嘴巴,甚至朝着旁人微笑道:"我没事..."
往往这个时候,除了一个温暖的拥抱,他却什么不能替她做。
他,什么也帮不了她。
在得知肿瘤恶化后,她总是喜欢躺在病床上,不停地听着MP。
今天晚上又是如此,她听着听着,又睡着了,他将白色的耳塞从她耳朵里面小心地拉了出来,塞进自己耳朵里面,顿时,一个男人沙哑哀伤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朵。
如果我能看得见
就能轻易的分辨白天黑夜
就能准确的在人群中牵住你的手
如果我能看得见
就能驾车带你到处遨游
就能惊喜的从背后给你一个拥抱
如果我能看得见
生命也许完全不同
可能我想要的我喜欢的我爱的
都不一样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人们说的天空蓝
是我记忆中那团白云背后的蓝天
我望向你的脸
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
忘了掀开
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
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
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
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听完这首歌,他双眼湿润地无力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原来,6岁的她来到他的身边,是因为她想要找到一对'眼睛';。
一对属于她的眼睛。
深深地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写满惊惧,慌乱,无助。
他拾起她的手,湊到唇边,沙哑着嗓音只能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隐忍了许久,眼眶里面的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我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你好起来..."
被他捧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同时,床上的人儿倏地睁开双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轻叹一句,"冯程程,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红着眼眶,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虽然她看不到,可他却直视着她,坚定道,"你的病,会有办法的。"
说完这一句,他猛地冲出病房,冲出医院的大门。
他的身影是那么急切,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带着势力范围的姿势。
终于,他的脚步,停在了花园边,他蹲下身子,放声大哭。
追着他身影出来的冯母将他揽在怀里,冯程程抬眼看见自己的母亲,眼泪止也止不住,很快便沾湿了冯母的衣襟,"妈,我难受..."
冯母拍拍他的背,喉咙哽咽道:"我也难受,儿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来到的时候,正好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母子连心,儿子有多悔恨,自己又岂会不知。
从儿子定期的电话汇报,她对这个女孩子可以说也是了若指掌。
"娘,她好厉害,她可以记住家里所有东西的位置,她还学会了泡功夫茶,你不知道她安静地坐在茶具前的样子有多美..."
"娘,她又学会了盲人按摩,听琴婶说,她的手艺真的很好,可是我使了一个心计,无论是她的老师,还是实习对象,都被我安排了女人,因为,让我看着她那双漂亮修长的双手在别的男人身上捏捏打打,我受不了..."
"娘,她画画的名气越来越大,每次看到那些人因为她眼睛不方便,而肆意地猛瞧着她,我的心就闷得快要死掉..."
两天前,冯程程来了最后一个电话,他用从未有过的哀伤语气叹息着说了一句,"娘,她好像真的不需要我..."
就是那个电话,让她毅然决定来到这个小镇。
他的儿子有多难受,她就有多难受。
冯程程一边流泪,一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拳头,直到他的嘴中传来血腥味,直到冯母强自拉开了他。
冯母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忍不住嚎啕大哭,"儿子,你别这样...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她一直重复着后面那几个字,仿佛在说服冯程程,也是在说服自己。
冯程程仰起头,清亮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泡下,泛起了浓浓的红血丝。
他不贪心了,他已不再奢求能够得到她的原谅。
他现在只是希望她安好而已。
她是那么善良,好心,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对她?
他虚软无力地跌倒,仰躺在地上哀伤道:"老天,你睁睁眼吧,让所有的报应都冲着我来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她,求求你..."
冯母听着他小小声乞求,转过身去,捂着自己的唇,只能无声地陪着流泪。
半晌,冯程程望着天上的星星,抹掉眼泪,突然道:"娘,我的心里有一个决定..."
冯母听完他徐徐的一段话,双眸一点一点瞠大,脸色惨白,锐利的眼神里面此刻却写满惊惧之色,可她望着儿子坚定的眼神,艰难地轻点一下头,哑着嗓音道:"儿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娘都...都支持你..."
翌日,病床上的女子在一阵酣睡后,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眸子,她打了一个呵欠,正欲摸索着坐起身,一双温暖的双手及时伸了过来,帮助她靠坐在床头。
"口渴了吧,孩子?"
随着一句温柔的询问,来人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阮维维手中。
冯母?
阮维维听出了这把声音,纵然两人只匆匆见过一面,可自从她眼睛看不见后,耳力倒是敏锐了很多。
她轻轻地喝了几口白开水,打破沉默问道:"伯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冯母在她病床前坐下,拍拍她搁在床侧的手背,"丫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阮维维点点头,虽然她大约猜得到冯母的来意,但听着她温和的语气,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板起脸来。
冯母拿出一把梳子,轻柔地替阮维维梳理着黑而亮的头发,好一会才再次出声道:"你和冯程程的事我都听他说了。"
冯程程在来丽江找阮维维前,特别召集了冯家所有的人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他只是淡淡却执着地告诉众人,他将要追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然后,他将自己和她怎么相识,又是如何造成今天这种局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当冯母听到阮维维16岁生日时因冯程程那几句刻意的污辱话语而导致人格分裂之时,她忍不住将杯中的水泼到他脸上。
当冯父听到阮维维因做流产手术而几乎丧失怀孕功能的时候,忍不住狠狠地掴了冯程程一巴掌。
当听到她因为脑中的肿瘤而导致失明的时候,看着冯程程痛哭流涕的模样,所有人都沉默了,冯家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气氛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