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左林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问很多变化已经发生了。
比如,最近几个月他不曾非常注意的燕映雪,已经变成了一个颇负盛名的专栏作家。当她在某一天,在一篇小奶奶叶怡兰布置给她的习作里以“小狐狸觉得,除了变成贵妇脖子上的围巾之外,自己可以有更丰富的人生”开头,她的写作旅程就开始了。在那篇记述着住在左林的院子里的小狐狸的故事的文章里,燕映雪的笔触是生动的,虽然带着不可避免的稚嫩,但各种各样的亮点却将那些稚嫩都变成了优点。稚嫩,或许同时还意味着天真无邪,以为着作者讲述的是自己的最真实的感受。孩子气的比喻,更是让文章显得极为活泼。那只小狐狸,在燕映雪拍摄的照片里,显得那样毫无防备,那样放肆,那样亲切。当叶怡兰尝试着将文章和图片转交给一位在某个周报工作的朋友之后,文章就那样刊登了出来,而后,就在编辑们和读者们的要求下,变成了一个名叫“动物园”的专栏。每一篇文章,在那么千把字里,燕映雪都讲某一种某一个动物的故事,或许是身边的那些动物比如院子里的云雀和娇鶲,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院子,在燕映雪阻止之前被戒心很强的小豹子抓得遍体鳞伤的刺猬,比如想要来抓鸟吃结果被饼干吸引和鸟儿们一起分享食物的猫咪,比如燕映雪名下那个收留流浪动物的大院子里的任何一只猫猫狗狗。或者,是那些燕映雪随时可能想到的动物,比如狮子和老虎,大象什么的,她可以打电话问保莱塔要照片,没有照片的时候就自己用蜡笔画一只,而蜡笔画却似乎比那些视角极为特别的照片更受欢迎。
這些文章让不少市民了解到了,原本看似贫乏的周围,还生活着那么多的小动物,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這个拥挤的城市里艰难求生。這些动物的生存和死亡都是那么坚强和独立,它们或许会不甘心或许会受伤、挨饿,却有着各自的生活。燕映雪的经历和身份都有些特殊,有时候,提到一些让人生气的事情,她会以一个孩子能够知道的最恶毒的话来咒骂,一点不顾忌。而這种单纯的愤怒却更有感染力。那些文字,那些照片逐渐成为了许多读者收集和珍藏的东西。而燕映雪的名气也渐渐响亮了起来。
其实,有些照片,哪怕是最资深的摄影师,都无法理解是怎么做到的。比如两只鸟儿,一只在镜头前张开翅膀高昂起头,另一只居然扒拉在相机的机顶用嘴去啄着想要触动快门。当這样的画面被燕映雪螳螂捕蝉地收进相机,然后在若干天之后被放大到半个版面放在报纸上,所有人都会看着那有趣的画面呵呵笑起来。
燕映雪对于自己写的东西能够被人喜欢,也很是得意。对于正在努力了解各种动物植物的知识的她来说,每个星期写那么千把字,找张合适的图片也不是什么负担。结果,小小年纪的她就成了每个月稿费收入比自己学校里语文老师的工资还高的奇特的专栏作家。
变化更大的则是欧阳洋推荐之后被左林邀来,以特别顾问的名义在制定各种对付敌人和清扫内部不安定因素的许奕。在欧阳洋最初的描述中,许奕是个智力绝高,却无所事事,整天泡在自己家里打各种电脑电视游戏的无聊的家伙。但现在,除了无法勉强自己西装领带之外,许奕却变成了一个每天按时上下班,和同事们关系相处得很不错的人。虽然,那些同事们无法了解這个算是高级经理阶层的家伙到底是负责哪一方面的业务的。许奕并不是变化,而是被焕发出了活力。他是个天生的阴谋家,原本家族在美国东海岸的平稳发展让他实在没有机会发展自己那方面的能力。但到了左林這里,当了解到左林在悄悄筹备着对付香港汤氏,甚至还有一些原本他以为只有在游戏里和里才会出现的特殊的力量团体的时候,他觉得,這是自己的舞台。虽然他无法真刀真枪地去和那些诡异的家伙搏斗,但他可以充分调动各方面的能量,让每一次的战斗都毫无悬念地倾向于己方。
而在他看来,所有的阴谋家都应该恪守一个准则:不要让敌人发现自己。成为一个标准的白领只是他的伪装而已。他很快将原先学习的知识用在了公司的各个方面,虽然他并不特别负责什么部门和事务,但一直能参与公司高层会议的他却一直能提出不错的建议。而他也很好地维护了原来苏蔚欣在公司里的权威。
当這一次左林在回国之前就传来正式准备对香港汤氏动手的决定,他觉得,游戏开始了。
在左林回到上海第一次召集许奕和欧阳洋,提出要想个办法除掉汤氏,让汤氏不能成为以后的麻烦,还要最大限度地避免暴露自己的介入的时候,许奕就抛出了一份绸缪了好久的计划,一份让人有些瞠目结舌的极为复杂,却很有操作性的计划。
许奕只是将汤氏当作一个练习而已,练习如何让一个复杂的计划以简单的方式运转,训练自己对于复杂局面的操作能力。从那复杂得吓人的计划里,能看出许奕对于人性的把握。虽然他似乎是极为缺乏和人打交道的经历,似乎他和机器打交道的机会远比和人打交道多得多。
“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吗?而且,似乎绝大部分人也不喜欢我。”许奕這样解释:“我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想法,哪怕从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比如几个眼神,比如在被问到一些不容易回答的问题的时候的眼神的移动,然后,我就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判断用在和人交往的过程里。那些家伙就觉得处处受制于我,觉得我好像在操纵着他们的行动。……实际上,那只是下意识的活动而已。和我這种人相处,大概是很累的吧?你问欧阳洋就知道了。”
欧阳洋连连点头,在和许奕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哪怕有时候他洋洋自得地觉得好像占了上风,等回头静静一想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這样的经历太多了。但欧阳洋却是个神经相当大条的家伙,他觉得自己没本事占到上风是自己的问题,不能怪人家太聪明。也只有這样的人,才能够成为许奕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吧。
而左林又是另外一种让许奕觉得可以信赖也希望被信赖的人。左林当初找来他的时候,就直接对他说,那些事情他弄不明白,希望他能帮自己。能够告诉他的,他不会隐瞒,但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他,因为那是需要对别人负责的事情。一个人想要成为另一个人的谋士,或者一个人需要一个谋士,都是需要相互信任的。毫无疑问,左林深刻明白這一点。
“汤氏会上当吗?”左林毫不怀疑计划的周密性,但是太复杂了……左林一向都觉得,越是复杂的事情越是容易出漏子。
“他们上当是這个计划展开的前提。其实,想要拔除汤氏,你给陆家打个电话就行了。对于這样的家族来说,只要人活着,人脉还在,就还有威胁。因为你不可能把他们所有的朋友,盟友和敌人计算清楚。但是,你排除了使用暴力手段的可能性。那么,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汤氏失去威胁,在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威胁到你和相关的一切人。但是,又保留這颗棋子的余味。甚至于让這颗棋子什么时候发挥效力能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许奕這样说。
“那好吧。”考虑了一下,左林就同意了许奕的计划。打扮得类似于一个白领的许奕,脸上的那种淡淡的微笑是很有说服力的。而现在已经并不把汤氏当作一个太大的问题的左林,觉得也没有必要想太多,最多也就是惊动真理会而已。可惊动了又如何?真理会毫无疑问知道自己和汤氏以前的过节,而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正在谋求德鲁伊议会和教廷的协助。或许那只是一种示弱的作态,但既然要作态,那他這个行动处的负责人,就是真理会绝对不会想要得罪的人。因为,他是有权力决定,什么时候对什么人动手的。
在左林拍板之后,许奕就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几个邮件,开始整个计划的操作。汤氏现在的信誊很差。当他们收集偷拍录像的情况在小范围里传开之后,就一直是這样了。汤氏为真理会洗钱和筹资都是以各种金融投资工具为主,很大部分资金都是集中在地下金融市场和那些地下金融工具上。可地下金融市场由于缺乏透明度,缺乏法律等等的保障,对于互相之间的信誊比起正规的金融市场更为关注。由于汤氏的作为,最近一段时间在這个方面是很吃不开。而许奕的圈套,就是从這一点下手的。
两天之后,汤氏的一艘货轮在巴尔的摩港被扣押了,查出了很多违禁品。這些违禁品汤氏不太知情而是当地一个帮派的首脑加塞进去的。在汤氏气愤地派人去和那位首脑接触的时候,好戏正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