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莲看到顾晨光和那个不辞而别的孩子来到了河边的那棵树下,她的嘴巴微微地张开了,就像十八年前,她看到的那一幕一样微微地张开了,和十八年前不同的是,她没有像一只母豹一样冲过去抓住和宋汀兰一起的男人,用锐利的爪子在他的身上抓出了一条一条血道道。
她躲在离那棵树不远的一片茅草丛里,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什么异样。顾晨光掐住瘌痢头脖子的那一刹那间,顾玉莲想冲过去让顾晨光放开他,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在草丛里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一种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其实这种恐惧感由来已久。
顾玉莲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顾晨光从那块石头上站起来,走到瘌痢头面前,伸出手拉起了瘌痢头。然后,他们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在他们离开前,顾玉莲看见那个小叫花子朝她看了一眼,目光诡异。顾玉莲吃了一惊,难道他发现了她躲在这里?这让顾玉莲在他们走后还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像一具僵尸。她一双老眼死死地盯着那棵古老梧桐树底下的那片草地。那片绿色的草地在这个雨季里似乎充满了生机。但在顾玉莲的眼中,这片滋生过丑恶的草地一片枯黄,当初她怎么也没料到宋汀兰会做出背弃她儿子顾帆远的事情。事实上,宋汀兰是那样做了。顾帆远对妻子一无所知,他好像一直蒙在鼓里。女人的心是敏感的,顾玉莲发现宋汀兰不对劲是在那个秋天开始的时候。宋汀兰老是在夜晚出门,这引起了顾玉莲的注意。那些夜晚,顾帆远都在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弹琴。宋汀兰独自离开家,她没有告知顾玉莲她的去向。每次深夜回来。顾玉莲就会旁敲侧击地问她,她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语无伦次,顾玉莲明白了,宋汀兰有鬼,她一定在做着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证实内心的这个猜想,在一个夜晚,顾玉莲作了一次跟踪。
那是一个月圆的秋夜。
顾玉莲坐在客厅里,她装模作样地看一本书。其实,她的心在宋汀兰的身上。楼上传来钢琴的声音。那个女孩子来了后,钢琴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钢琴的声音只要一响起来,顾玉莲知道,宋汀兰又要下楼出门了。果然,不一会儿,宋汀兰走下楼梯的声音就传进了顾玉莲的耳里。
宋汀兰走到顾玉莲面前,轻声说:“妈,我出去一下。”
“去吧。早点回家。”顾玉莲头没抬起来,她的声音似乎很温柔,让宋汀兰感觉到这是一个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婆婆。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她们的婆媳关系十分融恰。
宋汀兰出了门,她迈出那一步时,稍微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埋头读书的顾玉莲,顾玉莲看的是《红楼梦》,这本书她看了一生。宋汀兰觉得顾玉莲没什么异常,就迈出了那一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步是一种注定。
顾玉莲放下了书。她跟了出去,她是个敏捷的老女人。
她跟在了宋汀兰的后面,她躲躲闪闪地不让宋汀兰发现她这个尾巴。宋汀兰要到哪里去?此时的顾玉莲心里一片迷惘。她十分担心会发生让她意外的事情。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顾玉莲看到车里一个男人朝宋汀兰招了招手,宋汀兰就钻进了出租车。
顾玉莲也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她急急忙忙地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给我盯紧了,不要丢了!”
出租车司机开动了车,他对顾玉莲说:“你是警察吧?在执行任务?”
顾玉莲盯了他一眼:“别胡说,给我好好开车!”
司机笑了笑:“好咧!”
宋汀兰的那辆出租车开到了郊外的河边就停下了。
宋汀兰和一个男人下了车,朝河边的那块草地走去。他们来到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两人在出租车开走之后就坐了下来。
顾玉莲在离河边不远的一个隐蔽处下了车,然后让司机开车走了。顾玉莲觉得今夜的月光很亮。她朝河边摸去。她埋伏在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看着梧桐树下的那对男女。虽说月光很亮,但这毕竟是月光,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男人的脸模糊一片。她知道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儿媳宋汀兰,而那男入绝不是自己的儿子顾帆远。她有些气紧,这孤男寡女到这荒郊,能干什么好事?
顾玉莲希望宋汀兰和那个男人只是在这里谈论一件平常的事情。
事实并不平常。顾玉莲内心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分明看到宋汀兰和那个男的搂抱在了一起,他们撕咬着,相互脱着对方的衣服。最后,两具胴体在漏下斑驳月光的树下滚动着。顾玉莲还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顾玉莲呆了,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在父亲眼中是个反叛的女子,未婚就生下了孩子,但她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忠贞的女人。她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宋汀兰和那个男人的行为让她气愤得将要窒息而亡。
就在她觉得一口气将要背过去之后,她像一只母豹,从草丛里一跃而起,朝他们冲过去。她扑在了那个男人身上,用锐利的爪子抓着男人的皮肤。男人掀翻了她,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骂着什么。顾玉莲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双腿胡乱地蹬着。宋汀兰迅速地穿上衣服,她边朝那个男人喊道:“快放手,她是我婆婆!”男人说:“我要杀了这个老妖婆。”宋汀兰扑了上去,她推开了男的:“你快滚,快滚!”男人拿起了衣服,奔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在男的掐顾玉莲脖子时,睁着双眼的顾玉莲看清了那张脸。
宋汀兰没有跑。
她拉起了躺在草地上喘气的顾玉莲。
顾玉莲站起来,她狠狠地掴了宋汀兰一耳光:“biao子!”
宋汀兰捂住了脸。她看着月光下浑身颤抖的顾玉莲,脑袋里一片空茫。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这秋夜有点冷,刚才和那个男人燃起的烈火熄灭了。她听到了河水的呜咽。
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月光下无声地对峙着。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内心都被一把刀子割着。
一阵风吹过来,梧桐树哗哗作响,有些枯叶从树上飘落。
还是顾玉莲打破了沉寂。顾玉莲突然“扑”地给宋汀兰跪下了:“汀兰,你和他断了吧!不要让帆远知道这件事,好吗?我求你了,汀兰!”
宋汀兰没料到婆婆顾玉莲会这样。
宋汀兰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顾玉莲跪在那里。她看着月光下远去的儿媳妇宋汀兰。她的手抓着自己的胸口。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双眼迸射出歹毒的光芒。
顾玉莲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声。
此时的梧桐树下的草地上空空荡荡的。河那边传来河水的呜咽。顾玉莲觉得很累,虚脱了一般,她不知道顾晨光和那个小叫花子跑到哪里去了。顾晨光在这个雨季开始以来行为古怪异常,她感觉到有一种不安全的因素潜伏在顾晨光的身上。她想,自己是不是该提防点什么?提防这个自己抚养大的人?她不知道那张带血的钞票,也不知道顾晨光在血钞票上面看到的模糊的血脸,还有那个吊在树上的女孩以及她可怕的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