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北五里,原有一张姓大族,建有一座张家庄,后来家世中衰,又赶上局势动荡,民不聊生,附近多有揭竿造反暴动叛乱者对抗官府,这张姓一族便远避他乡避祸,至今这城北一带早已荒废,张家庄早已不在,只剩下一个荒弃已久的张家祠堂。
恒山派将落脚之地选在张家祠堂,原本便十分偏僻隐蔽,而李闯大军进*洛阳,城外居民住户纷纷逃避,不是躲入洛阳城中,就是携家远逃,或者被闯军整村整乡的裹挟,与聚集在附近州县的流民一同被闯军驱往洛阳城下,齐家堡又刚刚被闯军攻破,这城北现在方圆十数里之内早已是不见了人踪,现在更是难以被人发现。
杨忠摸上五里亭,远远望着那张家祠堂,心中暗道:“这恒山派的人各个武艺高强,因为姜旭他们只怕已经将齐家堡的人恨之入骨了,若是知道我是齐家堡的人,只怕不由分说便杀了我泄恨,我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命,待会见到那恒山派门下弟子,可千万不能说出我的身份,只说那姜旭被我救了下来,幸好那姜旭将信物交给我,我可得处处小心,决不能做不智之举。”
远远地看那张家祠堂残败不堪,正门前仅有几株枯死的大树,四周一片荒凉,杨忠摸到树后,探头四望,周围一片寂静,别说是人,就是鸟兽也见不到一只。杨忠暗暗纳闷,心道:“这恒山派为了追捕那钱平远来洛阳,夜袭齐家堡,更不惜与洛阳几大门派为敌,显然自恃实力强大,门下好手众多,但他们终究是外乡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在这洛阳人生地不熟,能够找到这张家祠堂已是不易,这张家祠堂离齐家堡不过二三十里路程,可以说几乎在齐家堡的眼皮底下,他们在此隐伏数日,却始终未被发觉,这恒山派可真是了得,只是这恒山派门下弟子胆子也太大了,在这张家祠堂附近竟然没有把风的人,现在齐家堡虽已被毁,但姜旭尚未脱险,他们就敢如此托大,当真是不把别的人放在眼里啊。”
杨忠方待上前,身上忽然寒毛竖起,一件冰冷之物顶住了后心,背后有人沉声喝道:“别动!”
杨忠摸上山来,一路上小心谨慎,仍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欺到身后,以兵刃制住自己,杨忠身上瞬时出了一身冷汗,背后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
杨忠真的是连头也不敢动一下,颤声应道:“阁下是恒山门下?”背后那人冷冷道:“你怎知我是恒山门下?”
杨忠不知身后何人,但这人潜伏自己身后,用兵刃制住自己,却又小心谨慎,必是恒山派把风之人,心中不由长长出了口气,连忙道:“我是来报信的。”
背后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受谁之托来此报信,又是谁告诉你我们落脚在此,还不快说,再不说一刀捅死了你。”杨忠急道:“别杀我,是你们恒山派的姜旭姜少侠要我来的,在下有信物为证。”
背后那人闻言一愣,急急问道:“你见到六师兄了?你有什么信物,快拿来给我看。”
姜旭在恒山七子中排名第六,比他辈分小的只有恒山掌门之女、与他情投意合的叶秀清叶姑娘,身后之人称呼姜旭为师兄,自非恒山七子中人,显然是恒山派的普通弟子。
杨忠举起早就捏在手中的锦牌,身后之人一声惊呼,背上压力顿消,眼前身影一闪,已然多了个二十四五岁、手握钢刀、显得精明干练的蓝衣青年,那蓝衣青年劈手夺过锦牌,看了一眼喜道:“果然是六师兄的东西,你知道六师兄下落!六师兄人在哪里?他怎的没有过来?他又怎会将我们藏身之所这等机密之事告知与你?”
杨忠苦笑道:“姜少侠受了重伤不能前来,要在下来此告知同门前去救他。”那蓝衣青年闻言大急,说了一声:“快快随我来。”转身大步而行,杨忠快步紧紧跟上,此去山上祠堂尚有一里之遥,那蓝衣青年走得几步,嫌杨忠走得慢了,说了一声得罪了,劈手抓住杨忠手臂飞身而起,竟然展开轻功带着杨忠一路向祠堂驰去,飞奔之时不住的长声呼啸,不多时便到了祠堂外。
祠堂内闻声冲出四人,都是二十多岁的蓝衣青年,那提着杨忠的蓝衣青年连声道:“诸位师兄弟,这位兄弟乃是六师兄派来与我们联络的。”那四名青年纷纷问道:“你知道六师兄的下落?”
杨忠道:“姜少侠要我来此面见他的诸位师兄,他们人在哪里?”
身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蓝衣健壮青年应道:“大师兄他们一早便都出去四处寻找六师兄去了,还未回来。”另一名高个青年上下打量杨忠几眼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六师兄的下落,六师兄现在哪里?”
杨忠道:“在下杨忠,乃是齐家堡的一名庄丁,姜少侠被三义庄的大庄主击伤,是在下救了姜少侠的,姜少侠伤势严重不便行走,现在躲在齐家堡内养伤,便要在下来寻找他的几位师兄前去救他。”
那高个青年与另一名矮个青年对望一眼,皱了皱眉头忽然喝道:“齐家堡为闯贼攻破,更被那贼兵放火烧了个精光,六师兄哪里还能再躲在齐家堡内?”那矮个青年跟着道:“不错,听说齐家堡被攻破之时,洛安堂与三义庄的人逃出去不少,那逆贼钱平亦随之而去,他们怎么会将六师兄留在齐家堡内的,”说着忽然拔刀架在杨忠颈边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从那里得知我们落脚在此,到底有何图谋,还不快说。”
杨忠闻言大怒:“你们以为我在骗你们么!”那带着杨忠过来的蓝衣青年连声道:“两位师弟多虑了,他身上有六师兄的锦牌,不会骗我们的。”那矮个青年哼了一声道:“难道他不会受人指使。”
杨忠惊怒交集,狠狠瞪了高个青年与矮个青年一眼:“姜少侠身受重伤,我来找你们救人,现在齐家堡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你们若不赶紧前去,姜少侠若是有什么意外,到时可别怪在我的头上。”那高个青年与矮个青年齐声喝道:“你说什么!”矮个青年更厉声道:“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说着手上一紧,便要挥刀斩出,却是手腕一紧,那蓝衣健壮青年攥住矮个青年手腕喝道:“郑斌你干什么,这位兄弟若真是六师兄派来报信的,你杀了他我们上哪里去救六师兄。”向杨忠道:“这位兄弟,你快带我们去救六师兄。”
那矮个青年道:“可是大师兄他们出去还没回来,咱们这一走他们回来见不到人到时可怎么交代。”高个青年马上道:“大师兄外出之时要咱们在这里留守,咱们前去若半路上有什么变故可如何是好?”望了杨忠一眼冷哼了一声:“这人来历不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埋伏呢。”
健壮青年怒喝道:“六师兄受制于人,现在又身受重伤,你我皆为同门,怎能不前去营救,即使路上真有麻烦,拼死也要将六师兄给救出来,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好了,等候联络大师兄他们,其余两个跟我去齐家堡。”高个青年与矮个青年脸色一寒,健壮青年哼了一声转头朝杨忠道:“这位兄弟,我们快走。”
健壮青年不理那高个青年与矮个青年二人,与那放哨的恒山弟子及另外一名蓝衣青年带着杨忠离开祠堂,直奔齐家堡而来,走了几步,健壮青年只觉脚慢,也对杨忠道了声抱歉,握住杨忠手臂,提着杨忠展开轻功向齐家堡疾奔,那两名恒山弟子展开轻功紧紧跟随,四人奔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齐家堡近前,都是额角见汗微微气喘,健壮青年顾不上调息,放下杨忠急急问道:“六师兄在哪里,你快带我们去救。”
杨忠将三人带到枯井旁,指着井底道:“姜少侠就在这井底。”
健壮青年闻言一愣,继而抓住杨忠脉门急急问道:“你将六师兄藏在这井底了?”杨忠被健壮青年扣住脉门,全身发麻,连声叫道:“闯贼放火烧庄,我若不将姜少侠藏于井底,他岂不早就给烧死了。”
健壮青年脸色赫然,连忙松手朝杨忠拱了下手道:“对不起,我心急下手有些重了。”转身扑到井边朝井下扬声道:“六师兄,六师兄,你在下面吗?”井下传来姜旭略显微弱的声音:“是张岳张师弟吧,我就在这井下。”
健壮青年张岳松了口气,吩咐两名同门相助,将自己放下井去,过不多时已在井底大声道:“快拉六师兄上去。”两名恒山弟子拉动井绳,将坐在吊桶中的姜旭拉了上来,健壮青年张岳随之攀绳爬了上来。
那两名恒山弟子早已将姜旭扶出木桶,姜旭朝张岳三人拱了拱手道:“多谢三位师弟了。”张岳笑应道:“六师兄不必客气。”
张岳三人上前俯身探看姜旭身上伤势,眼见姜旭胸口处一个淡淡的黑色掌印,虽然服过恒山派的养元丸与化血丸性命无忧,掌印也消退了不少,却仍然能够分辨出来,张岳愤然道:“六师兄你这内伤看来没有一个月是修养不好的,那三义庄的老家伙好生歹毒,竟真敢伤你,到时我们必定杀光他们所有人为六师兄你报仇。”
姜旭咬了咬牙恨恨道:“那三义庄的老贼可得给我留着,待我日后亲手杀了他报仇。”暗自发誓今后决不再游山玩水,练成绝艺后好找洛阳群雄报仇雪恨。
杨忠却已凑上前来向张岳笑道:“这位大哥,小弟没有骗你们吧,”向姜旭道:“你们恒山派的两名师兄不相信小弟所言,反倒怀疑我图谋不轨呢。”姜旭疑惑的看向张岳三人,那名放哨的恒山弟子道:“是黄冲、郑斌两位师弟。”张岳道:“他二人素来与你不和,平时倒还好说,如今姜师兄你身陷险境,这位兄弟前来通告你的信息,他们不但不来救你,反倒疑神疑鬼,真是可恶。”
姜旭寒了脸冷哼一声道:“他们两个处处与我作对,如今是有意落井下石,真以为我大同姜家好欺吗!”向张岳三人拱了拱手道:“倒是张师弟三个为了救我不遗余力,也不枉你我交友一场。”张岳呵呵一笑:“姜师兄客气了,你我师出同门,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日后我们几个仰仗姜师兄的对方还多着呢。”
杨忠听这张岳之言,似有巴结讨好之意,心中暗笑:“这张岳倒也精明,这姜旭身为大同副总兵姜镶之子,有权有势,他巴结上这姜旭,日后荣华富贵必定是少不了的。”
姜旭问道:“对了张师弟,怎的只有你们三个人过来,其他师兄弟呢?”张岳道:“二师兄三师兄回恒山搬兵去了,大师兄他们都出去寻找你,祠堂里只有我们几个留守。”
那放哨的恒山弟子接道:“大师兄他们原本商量好随时派人在齐家堡外潜伏,没想到闯贼大举进犯洛阳,到处都是赶往洛阳的流民,大家为了不被发现只能躲的远远地,前几天好不容易流民少了些,闯贼却前来大举进攻齐家堡,当时是四师兄五师兄蹲守,没想到半天不到齐家堡就坚持不住了,五师兄急忙赶回来报信,还没等大家赶到齐家堡,四师兄就跑来说齐家堡被闯贼攻破了,因为躲得太远只远远看见齐家堡里跑出来两拨人,大家去追踪那些逃出齐家堡的人,另外派人赶来齐家堡看看情况,只看到齐家堡大火烧的猛烈,大家都猜测六师兄你必定被逃出去的人挟持走了。”
张岳道:“这几天一直没有发现那些逃出齐家堡的人踪迹,也不知道他们躲到了什么对方,没想到姜师兄你却是被这位杨忠杨兄弟救了,就躲在这井底下。”另外一名恒山弟子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道:“六师兄,七师姐最是担心你的安危了,这三天可是急的茶饭不思,每天一早就与大家出去寻找你的下落,很晚才回来,更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姜旭听了心中感动,杨忠见姜旭、张岳等人说个没完,连忙上前道:“这几位大哥,姜少侠已经获救,此处非安全之地,几位还是赶紧带着姜少侠离开回去养伤吧。”
姜旭道:“杨兄弟,你的救命大恩必定厚报,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张岳亦连声道:“杨兄弟,你救了我们姜师兄,洛安堂与三义庄那批余党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的,”那放哨的恒山弟子接口道:“你救了姜师兄,不说姜师兄府上会重重酬谢于你,就是我们恒山派一样不会亏待你的。”
杨忠早就盼着这一刻,闻言心花怒放,心中暗道:“幸亏这姜旭未看出当初我只是想杀他自保,这内情可绝不能让恒山派的人尤其是让这姜旭知道了。”
张岳与杨忠一左一右扶着姜旭,另两名恒山弟子在旁边护卫,众人方待走出齐家堡废墟,齐家堡内忽然落下几条人影,见了姜旭等人,为首一人已惊呼出声:“咦,这不是那恒山派的姜旭么,他还没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