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转过头来,头发有些披散,不过还是那个三娘,只是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有些惨白。见来人是长怙,这才起身微微一欠:“公子好。”
长怙有些不好意思,半夜擅闯别人祠堂,还见到三娘狼狈的模样,支吾道:“那个,我半夜急……”一想说尿尿实在不雅,又愣住不知该如何解释。
陈三娘笑道:“无碍,没吓到公子才是。”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开时甚至有皮肤干裂开来,不过长怙此刻全在不安紧张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关心地问道:“三娘深夜这是?这些是三娘的亲人?”
南方民间也有守魂的情况,不过令长怙不解的是,这府里内外也不见立白幡挂白布的,倒是红灯笼挂了不少,不像有哀事的样子。
“三娘这是守着自己呢。”陈三娘说了一句长怙摸不着头脑的话,“三娘这是何意呢?”长怙见她脸色苍白,关心道:“三娘这夜也深了,你还是早些歇息了吧。看你脸色不对别不是病着了。”
夜里的穿堂风从后劲吹过,长怙一个恍惚不小心向前踉跄了一步,一只手搭在了三娘的手上,只觉得冰凉无比,惊讶道:“三娘你这手怎么这么冰,真病了?”
三娘笑道:“无碍的,不过是妇人体寒,公子快些回去了吧,这夜深人静你我这般独处与礼不合。”
长怙是读书人,一听就慌了,连忙说道:“是我的不是,我这就走。”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就要离开的时候,见祠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那些棺材就摆在眼前,登时觉得实在不合适,又回过头来准备把门带上,可这一带眼角撇见了一个东西——供桌上的排位,分明写着陈三娘,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睛一下就黑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鸡鸣之时,说也奇怪,这雨就是下个不停,高妻看着窗外的大雨忧心道:“夫君只怕今日又得叨扰人三娘了。”
长怙此刻心里直恍惚那张灵位牌,没有应声,高妻一连喊了几声才回神问了句:“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什么怎么回来的?你不是做梦了吧,你这一整晚都在床上呀?哦对了半夜起了一次夜,我得赶紧喊小春来清理了,这可是别人家。”高妻利索下床收拾起来。长怙分明看见床边上有个夜壶,心道难道昨夜真是梦?他心里藏上事也不如昨日那边轻松自如,与高妻一同去拜会三娘时,眼睛时不时总往她身上撇去。惹得高妻有些吃味,还以为自家夫君看上三娘了。等回屋就生气道:“夫君要是喜欢三娘,大可向她提亲呀。”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新婚不久,我哪会娶妻纳妾。”
“那你今日做什么一直盯着三娘?妾身也不是个善妒之人,夫君若是真喜欢就把三娘娶了去。看那三娘也是个好人家,妾身也不会反对的。”
长怙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叫道:“你这什么跟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他看了眼四面,示意高妻靠近些,小声地将昨夜的怪事同她说了一遍。惹得高妻大笑道:“叫你平日少看些那神鬼志异,现在倒好做起恶梦来了,还不分真假。那三娘怎么可能是鬼呢?哪有鬼大白天出来的?”她本想说白天不可能有鬼,可一看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是黑夜还是乌云的,只有大雨落下的声音,甚是烦人。
“不行,我得去看看。”想到这长怙一出溜就出门凭着记忆向后院摸去。高妻不放心也随后跟着走去。
“你等等我,去哪里呀?”两人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行走,要说昨日没什么感觉,今天这一路走来长怙越觉得不对劲,偌大的院子里竟然连一个下人也没瞧见,听高妻说昨夜还去了许多奴仆帮忙抬行李什么的,今天却都没瞧见了。
“这大白天的人都跑哪去了?”问着话呢,就见长怙的脚步停住了,高妻抬头一看果真有一座大大的祠堂。
“夫……夫君,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有棺材?”高妻胆小,缩在长怙身后之露出一个头,两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几乎是被长怙拖着来到了门前。就在要开门之时还哆嗦地说道:“夫君,我……我怕,要不我们回去吧。”长怙不是一个临阵退缩之人,拍拍高妻吓得发凉的小手,安慰几句,就伸手摁在了大门上。
“吱呀……”黑色的大门缓缓地打开,只是露出一小道门缝,就有一种阴气味从里面吹了出来。
“啊!真……真有棺材。”等光线打进门里,高妻也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还真如长怙所说摆满了棺材,她登时吓得放声大叫:“夫君,会不会有鬼呀。”
“别说话。”长怙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个正好大小,探进身去,接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亮认真看起供桌上的牌位。发现并没有陈三娘三字,这才长舒一口气,“看来还真是做梦了,不过这里怎么总让人觉得很熟悉。”高妻不敢进来只能躲在门后时不时探头问上一句:“夫君怎样,找着没?”
“没事了,虚惊一场。”长怙直起身子,又转到后屋,想看看昨夜那个神奇的梦是否都一模一样。
“还真有红色的棺材。”不出所料,后屋点着长明灯,反而比前屋更亮堂,一口血红色的棺材就摆在正中间。长怙一面笑自己癔症胡思乱想,竟也能如此碰巧,一面专身就要走。只不过兴许有一耗子偷吃了供桌上的供桃在地上丢了个桃核,就这么被长怙给踩上了。这一失了平衡,长怙整个人可就要摔在地上。慌乱之间她伸手钩住了一盘的棺材盖,总算是把身子给撑住了。只不过却也把盖子给推开了一道缝。
怎么没钉死?一般的棺材都上大铆钉给钉死了,唯独这口红棺材,只不过拿了盖子盖上,也没有钉子也没有栓,所以被他一不小心给推开了点。
长怙赶紧跪下嘴里默念:“小生不是故意的,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哈。”念叨了片刻,才起身想将棺材盖再推回去。
“怎么这么香?”从缝隙中飘出来一股异香,让长怙越闻越着谜,不知不觉就将脑袋埋进了缝隙上。
棺材里黑乎乎的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他只顾着闻香味,却没察觉到一双苍白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正环绕过他的头。
“夫人莫调皮。”只觉得后脖子发痒,感觉有人在摸自己,长怙还以为是妻子在身后戏弄自己。后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了。妻子胆小怎么可能会进这满是棺材的屋子,这时正好高妻在门外又催促道:“夫君你好没,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他心里打了个哆嗦,既然不是妻子那是谁在摸自己的脖子,三娘吗?
“三娘?”小声问了句,没人回应,不过那手还在摸,他索性把心一横,回身猛然一抓,就被他抓住了一只冷冰冰的胳膊。一只从棺材里伸出来的冷冰冰的胳膊。吓得长怙大叫鬼呀就要跑出去。只不过进来容易出去难,祠堂的门不知怎得就自己合上了,长怙只能听见妻子在门外焦急地哭喊,却怎么也打不开这扇门。在听里屋有木板慢慢移动的声音,心道这一定就是那鬼要出来了。这时他想起以前家里老人说的法子,说这鬼全靠鼻子闻人气,只要把香炉灰抹在自己身上,那鬼就看不见他了。他赶紧端起供桌上的香炉,一闭眼当头就给自己浇了下去。一瞬间整个人就变成了灰白色,然后他又寻了个棺材凳底下钻了进去。等做完这一切,他就听到屋里“砰”地一声,有重物落了下来。显然那棺材板已经被掀翻在地上了,进阶着就是由远至近的轻微脚步声。他躲在棺材下面,侧脸就看见一双赤足在地板上跺来跺去,在找东西。心笑道:“任你再厉害也找不到我吧。”他正得意,大门忽然又被打开了,露出妻子焦急的脸。
高妻哪见过鬼呀,门一推开,就看见一个一身罗裙的女子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呢,还以为是她锁的门,正要大声询问,那女子就慢慢地转过头来,真正地头动身子不动,脑袋完完全全转了一百八十度,披散的头发下,露出一张腐烂的脸庞,还有蛆虫再蠕动。
她着一惊吓连长怙都忘记了,转身撒腿就跑。
长怙可被她害苦了,本来摸了一身烟灰就不会被女鬼给赵着,可被妻子这么闹,外头正风雨交加呢,这门突然打开,就滚进来一股邪风,将他身上的烟灰吹的七七八八。这下可又被女鬼闻着味了。一个爬下,长怙就见到一张及其可怕的脸贴在自己脸前,吓得大叫一声赶紧从另一旁滚了出来。也跟真飞快跑入了雨中。
“快让伙计们收拾,这地不能待了。”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被吓破胆的妻子紧紧抱在一起,然后安排她去叫大家赶紧上路。
“公子这是要走?”长怙硬着头皮前去跟陈三娘告了别,不过他从三娘脸上并没有看到怪异之处,仿佛对家里后屋祠堂以及里面的女鬼一无所知。
长怙借口道:“家中有急事,实在耽搁不下去了,只好前来道别,感谢三娘的收留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