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结嘉措让江阳扎巴伪装上人,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江阳扎巴确实与上人有佛缘,二人长相颇类,年龄也相当,糊弄一下可尔这种二十年不曾见过上人真容的僧侣倒是也能糊弄过去。而江阳扎巴面对桑结嘉措提出的要求,最终也只能同意。
“第巴大人,我这样要伪装多少时日呢?”江阳扎巴小心问道,转念一想,心里有了答案:“是不是要到您为上人找到转世灵童之后?”
桑结嘉措眼睛直射江阳扎巴,让这个年迈的僧人不敢对视,桑结嘉措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传承师父的遗志,为了黄教的大业,现在藏地内有和硕特的汗王夺权,外有汉人觊觎,就连大学者都与汉人勾连不清,只有新的上人可以成为领袖,那我才能真正对得起师父了。”
江阳扎巴闻言,唯有叹息之声,桑结嘉措如此说,那就不只是要找到转世灵童那么简单了,还要培养灵童成年,那就是十五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呀,而自己已经六十有八,看来这后半生注定搭在了这件事上。
但是江阳扎巴又能如何呢,眼前这位第巴桑结嘉措虽然只做了不到八年的第巴,但触手已经深入了黄教系统的全部,在他成年之后,一直就是上人最宠信的人,在藏地,有几个人能够反抗他?
江阳扎巴想了想,只有大汗朋楚克和大学者了吧,但这二人也不会帮助自己的。
伊犁城。
“您成为阿里总管的事非常顺利,布达拉宫没有拒绝,只是拖延了大半个月.........,与当初桑结嘉措大人担任第巴时候的任命一样,这份文告会传阅三大寺的僧众,而在拉萨,布达拉宫的正门入口处的德阳夏过厅的南墙上,也书写了公告的全文,这一份任命公告则是原文,在宣布之后,可以交由帝国的驻西疆大臣公署,呈递理藩院.........。”噶尔丹策旺派遣到藏地的使者带来了好消息,他认真向噶尔丹策旺说着这项任命的有关信息,但是噶尔丹策旺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文告的正下方。
那里是一双金手印,理论上,应该属于五世上人的,可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噶尔丹策旺感觉到身边安静了,微微一笑,收起了文告,问道:“藏地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是不是大学者或者大汗朋楚克在拉萨?”
“都没有。”使者说道。
噶尔丹策旺一听这话,眉头再次皱起:“你不觉得很不对吗,这项任命实在是太顺利了,大学者和大汗没有出面劝说,为什么上人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
使者想了想:“期间发生了一件怪事,三大寺和十三林的僧侣一起前往布达拉宫,求见过上人,但是最后只有大学者身边的可尔看到了,而布达拉宫一直说,上人在坐静。在可尔见到上人之前,藏地乱哄哄的,很多人说上人已经离世了,但可尔上师揭穿了这个谎言。”
“谎言吗?”噶尔丹策旺深思之后微微摇头,他叫来侍奉自己的两个小僧人,让他们把随身携带的文书全部找来,两个人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噶尔丹想要的那一份,就是上人亲自委任他为蒙藏联军指挥官的文告,在那上面也有一双金色的手印。
两份文告摊开,摆在了桌子上,手印大小是一模一样的,但左手的掌纹却是多了一条,虽然很不起眼,但噶尔丹策旺是上人的徒弟,他曾经也协助桑结嘉措处理过文书,所以对此非常熟悉,这一对比,使者的脸色大变:“这么说,那个传言是真的,上人真的过身了?”
噶尔丹策旺微微点头:“非常有可能,桑结嘉措是什么人我非常清楚,假如上人过身了,他绝对有可能封锁这个消息,以上人的身份掌握黄教大权!”
使者又看了看掌印对比了许久,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要立刻通知帝国方面。”
噶尔丹策旺坐在椅子上,抬手制止了手下说话,他坐在那里仔细思索,想了许久,抬头问道:“告诉帝国,除了让帝国方面主持公义,还有什么好处吗?特别是对我阿里总管,噶尔丹策旺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实际上,一点好处都没有,上人活着还是死了,对我都没有多大影响,尤其是我刚刚成为阿里总管,还没有坐稳这个位置的情况下。藏地领袖的更替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但是在帝国这方面,消息的公开带来的只能是坏处。
裕王之所以支持我成为阿里总管,就要要介入藏地的局势,而上人的过身,身为第巴的桑结嘉措却隐瞒不报,反而夺权乱政,肯定会在帝国惹出巨大变乱的,到时候一旦出兵,我能做什么?我的作用会非常小,甚至抽调不出多少兵马来。”噶尔丹策旺说道。
使者重重点头,说道:“是的,大人,您需要时间实际掌握阿里地区呀。”
噶尔丹赞许说道:“你说的没错,谁做黄教领袖根本不重要,关键是阿里要在帝国的体制内拥有更高的地位,而就在前几天,裕王刚刚赐给我六千户没有男人的克里米亚鞑靼人,据说他们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却是改信了邪教,而一旦上人过身的消息曝光,我想这件事就要暂缓了,因为一切都会转到出兵事务上来。
更关键的则在西疆地区的定边将军和驻疆大臣,中原汉人有句话,县官不如现管,裕王再尊贵,终究要回帝国的申京去,我们直接要面对的西疆的军政主官。而这两位却一直盼着裕王尽快返回内地,加入现在再整出什么事端来,裕王行程受阻,一切责任会被怪罪在我的身上呀。”
定边将军府。
“上人已经任命了噶尔丹策旺将军为阿里总管,定边将军府也会承认,日后拉达克王国与阿里地区的和平就有德登郎嘉国王和噶尔丹策旺总管负责了,而竹钦上师和他的寺庙则作为监督。
裕王答应赏赐你们的人口和牛羊已经筹备妥当了,如今已经是七月,藏地入冬比较早,迁移和安置都是需要时间,所以尽快启程吧。日后你们双方要相安无事才好........。”陈平作为定边将军,负责处理藩务,最终的调停还是由他本人来定的,德登郎嘉与噶尔丹策旺共同签署了文书,宣布拉达克战争的彻底结束。
调停结束,照例办了酒宴,最后的时候,噶尔丹策旺对定边将军陈平低声说道:“将军,外臣有机密之事启奏。”
“好,一会你留下我们一起去裕王书房奏事。”陈平说道。
“裕王殿下知道了,可能又要滞留西疆一个冬季。”噶尔丹策旺低声回应,陈平脸色微变。
李君威远远看着他二人在这里嘀咕,问道:“陈将军,噶尔丹总管,你们聊什么呢,嘀嘀咕咕的,不让旁人听到。”
陈平哈哈一笑,拍了拍噶尔丹策旺示意他坐下,说道:“殿下,噶尔丹总管将御蒙藏联军的时候,可还是一个奉黄教仪轨的僧人呀,还俗之后都因为这场仗打转转,这次好不容易到伊犁一趟,见识了诸多卫拉特的勋贵,想着让末将给说媒,娶个名门之后回去呀。”
李君威已经喝了酒,微醺之下,调笑说道:“哎呀,噶尔丹策旺,这么忙娶媳妇,看来当初你在寺庙里也是个花和尚。这媒人本王来做,准噶尔、和硕特还是辉特,所有部落里的姑娘,你看上谁了,跟本王说一声,本王给你保这个大媒。”
借着这个由子糊弄过去,待安顿李君威之后,陈平与噶尔丹策旺来到了陈平的书房,噶尔丹策旺当即说道:“这一次派人去藏地请封阿里总管,手下人听到了一个消息,说三大寺与十三林的人都以为上人已经过身了,特去布达拉宫拜访........。”
“哦,上人过身了,那这封赏阿里总管的文告.......。”陈平皱眉起来,噶尔丹策旺却是回应道:“上人过身与否,还未可知,黄教僧众到了布达拉宫,并未见到上人,桑结嘉措第巴说上人在坐静,修习密法,不能打搅,最终是大学者身边的可尔上师去拜会,见到了上人。”
“如此说来,上人过身是个谣言了?”陈平问。
噶尔丹策旺微微摇头:“外臣也不敢肯定,外臣在上人身边多年,佛法一脉相承,还未听说有什么需要坐静这么久修习的密法,更关键的是代表黄教僧众去拜访的可尔上师,虽然他与桑结嘉措师兄之间龌龊不断,不可能为其掩饰,但有一样,可尔上师多年不出寺庙门,说起来,怕是有一二十年没有见过上人了,声音肯定是记不清了,若是桑结嘉措找一个相貌类似的伪装,是很容易骗过去的。
而且上人过身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吧,不然也不会惊扰三大寺和十三林全体出动。外臣没有证据证明上人的生死,又担心裕王殿下听说这件事会耽搁行程,特来密报将军。”
“你做的很好,噶尔丹总管。”陈平赞许说道,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问道:“你还俗之前,也是上人的徒弟,你个人觉得,上人是否过身了呢?”
噶尔丹策旺说道:“这个外臣真的难以回答,外臣虽然也是上人的徒弟,但在所有的师兄弟之中,上人最喜欢的还是第巴桑结嘉措,很早就让桑结嘉措参与寺政,在桑结嘉措成年之后,黄教的一切大事都有他的参与。
外臣与桑结嘉措颇多接触,虽然外臣不能确定上人是否过身,但要说上人过身,要求桑结嘉措秘不发丧,或者说桑结嘉措自作主张隐藏消息,都是非常有可能的,上人对桑结嘉措非常宠爱,不允许有任何人置疑伤害他,而桑结嘉措也很贪恋权柄,不会希望藏地的权力结构有任何的改变。”
陈平笑着说道:“你说的非常谨慎,而在这件事上,本将爷不得不谨慎起来,你要知道,现如今从黑海到黑龙江的广袤土地上,大部分的人信仰的就是黄教,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贸然传播谣言会导致民心不稳的。所以,我不准备公布你说的事。但是也不会置若罔闻,我会派遣使者前往藏地,也会借助大学者和朋楚克大汗关系去打探,当然,你也可以为我打探一二,秘密的,你明白吗?”
“这也是外臣的想法,这件事很重要,暂时不要公布的好,而纵然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就是桑结嘉措隐藏上人死讯,把持黄教政务,也不过是偏安藏地,不会对外界产生大的影响,对于帝国来说,没有多大的损失。
与其公开去问,不如暗中调查,提前准备的好,您觉得呢?”噶尔丹策旺问道。
陈平重重点头:“很好,你做的非常好,噶尔丹策旺,你是一个聪明人,这个做法既有利于你自己,又有利于帝国,所以我会支持你的。我知道,你秘密向我报告,更多是为了自己,但我不会计较,而且还会赏赐于你。但是你一定要搞清楚,这不是你骗了我,而是你做了一件对帝国有好处的事,假如下一次,你夹在了个人与帝国之间呢?希望你那个时候仍然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噶尔丹策旺从定边将军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他自幼生活在藏地,接触的都是学识渊博的僧侣,即便在一众上人的弟子之中,他也是属于聪明的那个,玩弄一些机谋更是不在话下,但是没想到,自己赖以为生,引以为傲的智慧在帝国的西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个陈平将军就看穿了一切。
而在内心深处,噶尔丹策旺还是庆幸自己没有拿出另外一份文告作为比对,以此为证据,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了这一份证据,这位陈平将军还是否选择秘密操作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