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行没有预料到清军会走运河东岸,而罗托也没有想到东番会倾主力西来,当这层因为高傲和短视的窗户纸被一个运河纤夫捅破的时候,倒霉的肯定是没有做出准备的一方。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陆军与清军的侦骑们在鲁南肥沃的平原上相互厮杀,用尽一切手段突破对方的封锁线,弄清楚对方实力后,就是雷霆一击,在这样的战斗中,决定胜利的不再是人,而是战马,因为双方要保护的是自己后方的主力军队,而不是擒杀多少对手,而相对来说,陆军拥有更为充足的马力。
两天之后,曹禺终于获得了有关清军的准确情报。
“不少于两万精骑,多是满洲蒙古,少量绿营,大队集结于滕县西北的徐家营。”武行取出地图,找到了徐家营,正是位于微山湖的中央位置,往北往南都有百二十里是湖区,而微山湖在此处至少三十里宽,清军绝难越湖去对岸,而清军所护送的粮船此刻也多是已经进入湖区,武行当即下令:“此地距离我骑兵主力不过一日之路,与曹禺所率先锋亦不过三五时辰,传令下去,骑兵立刻进食,丢掉一切不必要的器械,直驱徐家营,我倒是要看看,清军是逃命还是保粮!”
而徐家营的罗托也通过两日的侦查大体清楚对面的实力,虽然还在步行前进的步兵、舟桥和辎重依旧没有发现,但前沿的骠骑兵和正在疾驰而来的主力骑兵却是已经看到了,用斥候的话来说‘贼主力骑兵已入兖州,夜晚举火行军,队如长龙,不下十里,军势极威’,听到这话的罗托当即大惊失色,敌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留在徐家营肯定是死路一条,若是直接逃离,那微山湖中的粮船便不得照顾了。
考虑再三,罗托还是选择北上脱离战场,他很清楚,粮食再重要也没有麾下这两万八旗精锐重要,这可是八旗三分之一强的兵力啊。
“命令粮船向湖西靠拢,寻码头上岸,就地征发牲口、壮丁和大车,改为陆地运输,直往临清,大军集结,迎敌而行,若不挫敌先锋锐气,我军北上,只恐难行!”罗托对麾下将领们下达了命令。
听到罗托不与敌军拼杀,诸将都是松口气,集结了麾下骑兵,离开运河,向东迎敌而去,在滕县以东便是看到了曹禺所率领的骠骑兵旅,曹禺的骑兵旅是新组建的,只有一个重骑兵营,其余都是骠骑兵,此为前锋,还加强了一个团的龙骑兵,两军接触的时候,清军但见对面兵力虽然不过六七千,却是人如虎马如龙,旌旗遮蔽,尘土飞扬。
清军也不是废柴之辈,罗托麾下多是八旗精锐,骑兵更是超过两万,地平线下涌出了大队人马,各种颜色的马匹绘成一幅七彩画卷,战马密密麻麻,甲骑层层叠叠,士饱马腾,却也是天下强军。
“看来罗托是吃定我了!”曹禺一脸淡然,心中却是有些慌乱,他原本以为,要么清军不明军情,会坐以待毙,要么清军知晓武行大军疾驰,仓皇奔逃,自己也好在后虎撕,一口一口的吃,顺便迟滞敌军,却不曾想,清军竟然扑了上来。
“传令下去,龙骑兵下马,列阵中军,骠骑兵居两翼,胸甲骑兵跟随于我,炮兵.......看你们的了。”曹禺咬牙下达了命令。
因为是前锋,曹禺麾下增加了一个混编炮兵营,其中两个飞骑炮连,十二门四磅轻炮,两个榴弹炮连,因为重榴弹炮跟不上速度,只有八门轻型榴弹炮,可把二十四磅炮弹投射七百米。
炮兵在前沿摆开,罗托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他以为敌我双方多是骑兵,火器最多也就是枪械而已,却不曾想敌人摆出了二十门炮,不多时,那火炮竟然已经开火,直接瞄准的是准备左翼展开进攻阵型的伊尔德,二十四磅的榴霰弹在轻型榴弹炮的炮口射出,飞跃七百米,落在清军的阵列中,砸死砸伤多人,不待人马反应,便是爆炸开来,弹片和霰弹裹挟着火药爆炸产生的热浪横扫,便是大片骑兵倒下,紧接着,便是飞骑炮连的四磅炮,重型霰弹可以抛射四百米,五十米方圆之内,人马不存,可作为榴霰弹的火力衔接。
清军战马孱弱,冲锋距离多在二百米之内,二百米开外多是小步快跑,从七百米到二百米,伊尔德麾下八旗蒙古骑兵至少需要三分钟,而这意味着榴弹炮开火六次,四磅炮开火八次,还有龙骑兵团的团级齐射,一共三次,硝烟弥漫之间,五千人规模的进攻直接被化解,清军的骑兵根本没有跑到冲锋的位置,直接被打退,留下了上千人马的尸体和大量嚎叫的伤员。
重骑兵营五百多骑兵已经出阵,排列两层,由中军向着本方的右翼冲击,像极了一把锋锐的砍刀,把伊尔德的后队狠狠的切下一块,然后砸碎碾压,胸甲骑兵们满身是血,席卷而去.......。
罗托不曾想到,进攻还未展开,寄予厚望的左翼进攻就已经被化解,眼瞧着那些火炮依旧在开火,这一刻的他已经清楚,自己短时间内吃不下这支规模只有不到己方四分之一的军队,罗托知道,再不撤退,就全完了。
“张勇,带领尔部出右翼,绕开东番火力,卷击岛夷侧后。”罗托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张勇听得这个命令,脸色一惊,这个时候,还进攻什么,应当精锐殿后,全军北撤才是,但是他已经不敢再有异见领命而去,张勇率领麾下骑兵向南运动,摆出侧击的趋势,行得不久,麾下副将便是请战:“提督大人,末将愿率精骑前出!”
“闭嘴!”张勇喝道,他指了指已经开动的罗托中军说道:“你看那些八旗兵,这可不是进攻的态势。”
众将军狐疑,张勇提醒道:“你我兄弟莫不要成了断尾求生的蜥尾,用命为他人做了嫁衣。”
众人再看中军,大军已经收拢,左翼重整之后成了前锋,向北而去,中军也已经跟上,张勇冷哼一声:“看来贝子爷是打定主意要撤退了,派咱们这些没人疼的绿营丘八牵制,兄弟们,咱们该怎么办?”
“咱们兄弟又不是垃圾,可不能被主子们想丢就丢。”当即便是有人说道。
张勇击掌而赞:“说的好,咱们一起冲杀一阵,打出声势来,动静越大越好,闹的大了,才好交差,众兄弟相互看顾着,待本将下令,便一起向南,脱离战场。”
“提督大人,若是这般,回了江南也是死罪一条啊。”有人担心到。
张勇冷冷一笑:“不去江南,咱们进入沛县之后渡过运河,去湖广!
今年夏的时候,洪经略湖广来信,劝说我等明时势、懂权衡,咱们是经略老部下,麾下也都是湖广子弟,渡河之后,自然回湖广,有经略在,谁能妄动我们这颗脑袋!”
“有经略在,江宁那边倒是不怕,关键就怕朝廷有一天追问起来。”有一个将领小心问道。
张勇哈哈一笑:“朝廷?皇帝都被闷在青州大营里当缩头乌龟呢,什么狗屁朝廷,等满洲人过这一关再说吧。”
说到这里,张勇脸色微变,也颇为有些后悔,他之所以这个态度,是因为在江南之时,不少当地官宦和湖广来人都是说朝廷有分崩之相,让他好自为之,莫要为满洲殉葬,今日眼瞧着东番势大,一时有些无状,竟然说走了嘴,他连忙又说道:“诸位兄弟莫要慌张,权当是今日张某逼迫尔等行事,来日朝廷怪罪,罪名推张某身上便是。”
“提督这是哪里话,既然说定一块走,那就是同患难共富贵了,到时咱们一起承担。”
“是啊,生逢乱世,能指望的都是咱们这些丘八,咱们拧成一股绳,便是朝廷又能如何?”
众人定下主意,选派些精锐冲杀曹禺军阵侧后,在马上就是把火绳枪乱打一通,前面的对准东番兵,后面的索性朝天开枪,曹禺麾下也是命人还击,打了几个来回,张勇便是下令后撤。
张勇麾下只有几千兵马,而罗托却领着两万多兵逃窜,孰轻孰重,曹禺哪里分不清楚,当先领着骠骑兵追击罗托而去,同时令龙骑兵南下,警戒张勇所部。
早已派遣前锋南下,在微山湖末尾的韩庄码头拦下漕粮运输船队的后队,得漕船一百四十多艘,略微清点,便是有稻米近二十万石,张勇命人留下前往湖广需要的,其余就地发卖,船上还有运往御前用于恩赏的丝绸、棉布等,多达十余万匹,直接被张勇分赏各部将是,漕船之上隶属于漕运衙门兵丁和水手,愿意随张勇出征的,一律入伍,不愿意的,就地解散,滕县之战后不到七日,张勇便是焚烧漕船,沿着运河西岸北上,遇到陆军,稍作接触,便是进入河南,最终进入湖广境内。
罗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麾下还有部分步兵,一开始,他还亲率满洲骑兵殿后,掩护大队向北撤退,进入济宁州后,便是接到斥候传报,东番主力骑兵距离不到三十里,未免被困济宁,罗托留下步兵坚守济宁,收拢漕运兵丁和粮船,本队丢弃所有不必要的军械,逃奔临清而去。
从藤县到临清七百余里,罗托亡命奔逃,后有精骑追杀,如羊群北上,群狼环伺,一口一口的被吞咬,六日功夫,才得驻扎临清的绿营接应,才勉强算作拜托追杀,到了临清一点验,只有一万五千人马。
自此,鲁南鲁西局势全面为陆军控制,武行发觉罗托无法追歼之后,再派一混成旅加入前锋,会同曹禺,坠清军之后,因鲁西局势崩坏,未免临清粮仓受损,罗托一路北上,一路收拢各地驻军,尤其是东昌府,听闻江南援军失败,东番主力袭来,城内士绅四散奔逃,曹禺的前锋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是接收了这座府城。
而武行亲自率领主力围困济宁州,这里有至少五千八旗步兵没有来得及逃跑,还有收拢进入的漕兵、本地驻军和乡兵,约有万人,但武行并未立刻下令攻城,而是等待重炮部队,相反,武行派遣统帅部直属宪兵、肃清委员会官员和部分骑兵前往微山湖周边,滕县、鱼台、嘉祥乃至沛县,全面招抚运输江南漕粮的粮船,亦派遣使者进入微山湖行招抚之事,并督促麾下唯一一个擅长水上作战的陆战旅全速赶来,且在本地和买百姓渔船,强征乡绅船舶,以备进军之用。
罗托所部北上,督运的漕粮高达两百万石,还有棉布、食用油、铜、铅等大量其他军需物资,若得到这些,武行率领的机动兵团就不用让青岛方向大规模的转运物资了,也不会因为强征军需而造成鲁西、豫东、直隶南部的地主士绅激烈反抗。
也正因为如此,武行重招抚,而非攻杀,招抚令明白写着,但凡上缴漕船及所载物资着,上达漕运总督,下至随船运丁、水手,一概不杀,每人发银五两、布十匹、茶五斤,以为遣散之资,缴船发资之后,便可自行离去,若有反抗和蓄意破坏者,一律斩杀。
除了招抚令,令派俘虏之清军入湖通告罗托兵败之事,聚集在微山湖的两千多艘漕船,大部分选择献船投降,领财货归乡,少部分死硬分子,包括漕运总督、巡漕御史等人都自沉船舶,伪做平民脱逃,亦有粮道、管粮通判、领运官等率领麾下漕船投降,获特赦令与重赏,且有贪财者,私分漕船所运棉布、茶叶、铜等贵重物资,自行逃窜,被捉后多半问了死罪。
武行剿抚并用,很快就收纳了清军从江南运来的大部分漕船,缴获大量粮食、银两和军需物资,以及相当规模的棉布棉花,仅棉花一项就让青州大营的清军断绝了冬衣来源,便是撑了过今秋,也是过不了这个冬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