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何文瑞一身便装满载着一车书籍来到了福州城市的登闻楼,这间酒楼原本不算什么名地,但随着士子入城却是发生了命运变化,何文瑞命令把城中收缴来的士绅宅院用来安置士子,以得士子之心,而登闻楼恰好就在福州士绅聚集的东城附近,居住在此地的士子常来自交流讨论,登闻楼一时成为士子聚集之所。
清晨的登闻楼人很少,何文瑞登上二楼,进入预定好的房间之中,但见那日十二个士子代表已然是到了,才命人搬进来一箱子书籍。
“诸位请看........。”何文瑞把一张试卷放在了众人面前,赵文廷诧异道:“大人,科考试卷岂能示众,不可,不可。”
说着,赵文廷就要夺那试卷,何文瑞按住卷子,点了点两个红字,说道:“这是模拟卷,并非试卷,实际上,本次东南科考的试卷还未曾命题呢,诸位心安便是。”
这时,众人才是展开细看,发现这是行政能力测试题目,题目包含了几个大类语言理解和表达、中级术算、逻辑判断与推理、资料整理和分析、常事考核与判断、基本民事与商业法律条文。题目一共七十余道,包含对错判断、四选一选择和问题答对,而最后一道则是策论,全部加起来,分值一百五十,得分一百三者优秀,一百一者良好,九十以上者合格。
士子们对策论并不陌生,那规则与宋金士气的科举差不多,那时便是兼考策论,不专以诗赋为进退,而士子们平日也喜欢谈论国事,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但其余的便是不太了解了,特别是那部分中级术算,皆是云山雾罩。
“若以此测试,学生怕是难以合格。”赵文廷感慨说道。
“赵兄所言极是。”众人纷纷附和。
赵文瑞笑了笑,说道:“诸位也倒是不用这般担心,当年西南藩下子弟入学统战学堂,也不过是突击学习三五月,便是考核成功的,盖因其学习资料丰富,又有名师授课,本官已经遣人去两广、台湾延请名师前来,至于学习资料,亦有所准备,半个月内,自然授予诸位。”
说着,赵文瑞打开了箱子,拿出一份份装订良好的资料,有些是书局出的书籍,有些则是学生个人汇总的资料,《公职人员考核资料汇总》《中等学院入学考核模拟试题》。
在如今的合众国内部,已经完全实行了初级、中级和高级三大等级的学历制度,而国家官吏选拔任用分等级,分别从这三个学历中遴选,初级学历的只能考地方乡镇的吏员,中级学历的则可以考城市吏员和乡镇副职官员,而高级学历的则可以考所有级别行政机构的官员,而此次东南科考是把学历考试和公职人员选拔结合起来,因此考核的内容是在初级、中级学历考试和乡镇、小城市公职人员选用考试之中选出的题目。
“很快,本官会在城门公示此次东南科考的考试范围,以及考试的规章制度,而相应的学习资料也会在四十天内分批向参考士子下发,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有,只有经过了初测的人才有。”何文瑞说道。
何文瑞接下来做了详细的解释,初测定在了七月一日,在闽浙十二个州府全面进行,测试的内容已经公布,就是选取有基本文化知识的人,剔除滥竽充数之辈,而下一轮的中级测试则在十一月十日举行,只有通过初测的人才能参与此次考试,中级测试相当于国内的吏员考核,测试结束后,会遴选其中合格者进入明年三月一日进行的高级测试,中测合格者可以继续备考,也可以先按照分配进入闽浙十二州府的县城和乡镇实习,一边学习一边备考,后一种考核合格者便优先录用。而高级测试合格者可以在县级担任中层官员,在州府担任低级官员,通过服务和上级考核等方式,循序渐进的升职。
“大人,不知初测的事情可有章程?”赵文廷小心问道,众人也是忧心忡忡,虽然那日何文瑞已经讲明了初测的考试范围和考试办法,可众士子还是第一次参与新式考试,非常担忧。
何文瑞站起身,在房中寻来士子们下棋用的围棋棋盘,说道:“首先是正楷小字,是用笔默写汉字,内容为百家姓,而每个围棋方格内,需要写下四个字,字迹清楚字体优雅者为上佳。”
“啊.......。”士子们为之惊呼。
百家姓大家都熟悉,但这要求的字体实在是太小了,要知道,士子们平日写作都是以毛笔,且不论书法题字,便是日常的书信,写的字也比眼前这个围棋格子要大少许,一下让士子们把字体缩小四倍,着实困难,赵文廷道:“这种微末字体,怕是只有一些腌人用的毛笔才行吧。”
“赵兄,慎言!”一个士子连忙拉住了赵文廷。
赵文廷所说的腌人指的是一些在科举考试中卖小抄的家伙,这些人为了掩藏那些资料,所以做的很小,为了写成小字,多是用老鼠胡须做的毛笔来书写,因此赵文廷才有这般言论。
“大人,学生看当初府城吏员统计学子的时候,用的是筷子一般的黑笔,似乎写字很小,也很工整,还有一些鹅毛笔,字迹也很清楚。”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何文瑞道:“那是铅笔,一些不用长时间保存且需要快速书写的文字,比如行文一类常用,而鹅毛笔却是公职人员普遍采用的,诸位,合众国与前朝不同,因为治民广泛又需要成书很多的资料和公文,因此需要快速书写和节约用纸,因此,除却高级官员外,毛笔已然是淘汰了。”
铅笔目前在国内是奢侈品,主要是主要材料石墨比较罕见,国内采集和国外进口的石墨多用于冶炼特种钢材,而钢笔则只有蘸水钢笔和蓄水钢笔两种,因为橡胶未曾利用,还制造不出后世那种墨囊钢笔,蘸水钢笔其实就是模仿的鹅毛笔,蘸一下只能写十个字左右,蓄水钢笔添加了一个水囊,可以写数十个字,但容易掉落墨滴,因此都没有物美价廉的鹅毛笔来的受欢迎,此时的合众国国内,还是以鹅毛笔为主。
何文瑞出示了几种公文和官方统计资料,都是以鹅毛笔书写,特别是一些土地造册、人口统计和税收财政,这些资料密密麻麻,若是以毛笔书写,恐怕要多用三倍的纸张犹不成形,不仅增加支出,关键是查找阅读方面也有不便。
而毛笔改成鹅毛笔,对于士子们来说成本也不高,毛笔书写需要狼毫、砚台、墨,都不是便宜货,而鹅毛笔反而只需要鹅毛,墨水和墨水瓶即可,相对来说成本也小了不少。
鹅毛笔虽然叫做鹅毛笔,但却不一定是鹅毛,其余禽类最外层的羽毛也是可以的,一般来说,还是禽类左翅膀的羽毛更佳,因为其生长角度符合右手写字的握笔习惯,而对于书写精细的字体,实际上还是乌鸦的羽毛最好,其次是鹰和猫头鹰,而羽毛也仅仅只需要简单的脱脂和硬化处理,然后削切笔尖就可以了,鹅毛笔用的墨水比毛笔用的墨汁更简单易得,实际上,染布用的燃料完全可以拿来使用,至于墨水瓶,大本营大规模用玻璃做墨水瓶,在紧急情况下,瓷瓶、陶瓶甚至木头都行,不成拿个茶碗临时充任也是可以的。
官话又被称之为基本国语考试,这是最简单的,只需要用北方官话朗诵几艘唐诗也就算是通过了,推广官话国语,是一个长期工程,公职人员是要做表率,但并不强制。
至于基本的加减乘除运算,士子多半是会的,再不济找个账房学几日也就是了,这顶多算是生活常识。
听何文瑞讲解完,大家也是多半放心了,如今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现学也是足够通过初测的,至于接下来的中级和高级测试,也都给了缓冲的时间学习,并且何文瑞答应,每个人都有三次考核的机会,而且年年进行考试,这比三年一次的科举要人性化的多。
而何文瑞还答应众位士子,本次东南科考的高级测试结束后,可以选择进入行政体系服务,也可以选择继续深造,前往台北大学等一系列高级学府学习,在那里毕业之后,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只是东南十二州府,只有前一百名的拥有选择权,但对于士子们来说可算是一大喜讯。
这一次何文瑞前来登闻楼,算是公告东南科考制度之前的一次内部讨论,通过这些士子代表的态度的反馈,来看是否更改部分规则,目前来看,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东南科考还是能被广大读书人群体所接受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给予了中低层读书人进身之阶。
要知道,在过去上千年的科举制度虽然比之前的九品中正制度要公平的多,但中低层读书人来说,仍然难以直达权力的核心,简单举一个例子,在明朝,四书五经加起来的价格就超过五十两,仅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贫寒学子望而却步,他们只能抄书的形式获得,更不要说,中举之后,想要更进一步,还要游历,前往富庶的江南、北京游历,与当地的士子切磋学问,以获得名声,这种游历是最为花钱的。
这还不算,科举本身就是一场特权阶层的游戏,在明朝,座师、宗族和同年等关系构成的网络,使得举人、进士等身份垄断在少数人的手中,这些没有关系背景的底层学子,往往只能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渐渐走进去。
而东南科考让贫寒士子们认识到了中华合众国这一新朝的科学性和合理性,旁的不说,科举只靠八股文和试帖诗,好与坏,完全就是考官的一句话,士子参加科考还要研究考官的喜怒哀乐,才能有所成,合众国的考试则完全不同,占据分值一半的是选择题和判断题,这是最作假不得的,而在考试结束之后,还会公布除却策论之外的所有答案,士子是可以大体判断自己得分的,更重要的是,部分优秀考生的试卷会公开,而前三甲的考生试卷直接会登录在报纸之上,供众人平叛,这种考试机制比科举制度更为公正公平。
当然,这些士子支持新朝科考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东南科考直接把东南的士绅家族完全排除在外,为本地的庶民地主和富农出身的学子乃至贫寒学子扫除了最大的障碍,这也是合众国团结这些读书人的办法之一,给他们寻找一个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
何文瑞与十二名士子代表讨论了许久,修改了部分细节,对于何文瑞的认可,这些士子代表是受宠若惊,到了夜晚,何文瑞命人上来酒菜,宴请众人。
赵文廷见何文瑞心情大好,说道:“何长官,学生有一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直说便是。”何文瑞道。
赵文廷说道:“是这样的,当初我十二人代表去行政官署聚众,也是情非得已,实际上我们发现有人在暗地造谣生事,想要破坏这次东南科考,举报无门,才是出此下策。”
这一点,何文瑞早就派人调查清楚了,眼前这十二人可以说是中低层士子的代表,他们颇有才学,但是缺乏背景和财产,无论在朱明还是在满清,都是屡试不中的,可谓是科举制度下的牺牲品,如今合众国一扫垄断科举的士绅阶层,他们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所以纵然东南科考与科举制度有万般不同,这些人也是举双手支持的,而前些日子有人串联闹事,想要让士子们联合起来破坏东南科考之事,这些人一来怕东南科考真的废止,进身无门,也怕合众国当居向士绅阶层妥协,再回到以前的老样子,所以才搞出聚众到官署闹事的事情。
“其中之事,本官早已是了解了,如今合众国在东南刚刚打开局面,民心不稳,士绅大夫在闽浙闹事,外有聚众团练抗拒,内有串联破坏科考,实在可恨,这些士绅,真是我中华之毒瘤,国家之反动。”何文瑞恶狠狠的说道。
赵文廷道:“外间之事还好说,如今士子多支持行政官署对盘踞地方的团练打击,您又有强兵在手,不怕士绅不灭,可若任由其捣乱科考之事,怕是不美。”
何文瑞见他脸色傲然,心道其定然有谋略,于是问道:“你可有良策。”
“初测、中测和高测,三次测试,每一次士子都会聚集,何不借助这等机会,对参试士子进行审查,将藏匿在士子群体中的奸邪之徒剔除。”赵文廷道。
何文瑞心中大笑:“真他娘的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元首让搞的政治审查制度,我原以为会有反弹,却不曾想今日便是有人主动提出了,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各地士绅全部清理个遍,看这群混蛋还敢嚣张不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