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经费虽然限制了李明勋在大陆战场上的发挥,但相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是所有元老与执政官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外界的压力,清楚的告诉所有人,关于大陆的战场,社团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判断,所有元老会站在一起承担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道德方面的指责,而战争经费拨付一道成立的还有两个新的部门,一个是科技部,一个是募捐委员会。
所有指责社团不尽全力的人都会得到募捐委员会的宣传单,你如果你认为我们出钱不够多,那么可以捐钱到战争经费之中去。
而科技部则由原先的海军造船厂技术总监潘学忠负责,这几日李明勋对海军系统有了更深的了解,钱锦已经完全成为造船业的代言人,在他的眼里,造船就是完全的商业行为,他只对一种技术感兴趣,那就是能降低成本的技术,这很不利于社团各行业的发展,因为社团所有投入到新技术研发的资金都是由造船部出的,科技部可以让预算独立出来。
元老会结束,李明勋与潘学忠并肩走出了元老院,他对潘学忠说道:“你的科技部只有三十万的预算,如果想要更多的资金,只能向银行贷款,但银行对新事物一般持有谨慎的态度,为了增加他们的信心,我会个人募捐给科技部五万两白银作为支持。”
潘学忠知道,李明勋心心念念的是蒸汽机,他说道:“阁下放心,我会尽早做出蒸汽机实物的。”
“蒸汽机是打开新时代的钥匙,你如果能找到这枚钥匙,那我会向元老院提名你的元老资格。”李明勋微笑说道。
潘学忠点点头,他叹息说道:“阁下,当初我投奔于您,只是想造出最强大的战列舰,成为最好的匠人,没想到我也会有成为官僚的这天。”
李明勋笑了:“这就是我们的责任,你的技艺再好又能改变什么呢,社团需要更多技艺精湛的匠人,也需要更多的新技术,而你对新技术很敏感,也有领导才能,汇聚大家的力量才能改变世界呀。”
第二天一早,李明勋乘坐一艘护卫舰前往了香港,而统帅部也会设立在那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主要的参战力量陆军野战部队和今年从南洋采购的粮食都在香港。
如今正是西南季风季节,把兵力配备在香港,一则可以安定香港商贾和士绅的心,二则也能位于上风向,无论东南沿海哪里有事,都可以顺风调动,也不用横跨危险的台湾海峡。
李明勋抵达香港的当晚,就有人上门求见,他本想休息的,但又碍于情面,因为来的人是林士章和黄蜚,李明勋道:“林大人是琼雷巡抚,黄将军是广东水师总兵,都担着重任呢,如此擅离防区可是不好啊。”
“本官向台湾派了三波使者,你俱是不见,若不和黄将军亲自来,怕是也见你不得啊。”林士章脸上挂着一些怒气,说道。
李明勋道:“不光你们的使者我没有见,皇帝的,监国的,两广总督的使者我都没见。”
“当初是你让我们去琼州的,怎么就撒手不管了呢?”黄蜚也是满脸不语,责备问道。
李明勋道:“怎么不管?丁魁楚向琼雷二府摊派钱粮,那低价的南洋大米是我让人帮你们弄的吧,你黄大人水师新增的五艘福船,是从台北订购的,旁人接船一次性付清款项,你能缓一年,袁时中正兵营那三百杆火绳枪两百领甲是社团白送的吧,我做到这一步了,还要我做什么,总不能当初我提了去琼州的建议,你们就赖上我了吧。”
“那联合银行为什么不向琼州贷款,琼州棉户没有得到任何一点的米粮贷款!”林士章问道。
“那是银行评审团的事儿,他们认为贷款给你们是打水漂,我有什么办法呢?”李明勋说道。
林士章道:“现在是你们控制大部分股份,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李明勋倒也不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那就是社团认为贷款给你们打水漂啊。”
“你这话说的却是有些过分了,明勋。”黄蜚不悦说道,林士章脸上挂不住,却也未曾发作,说白了,这二位不仅是明国官员,他们与李明勋也有不错的私交,对社团对李明勋个人了解很深,自然知道李明勋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社团如此冷对琼雷地区也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林士章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问道:“好吧,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东番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道:“两位大人与袁将军到琼州也有近一年了,都做了什么呢?”
黄蜚当即说道:“我等三人到了广东,林大人劝课农桑,垦荒安民,袁将军剿贼保境,整训军备,本官虽然不才,自认也无愧朝廷,这段时间编练水师,剿灭海贼,一日也不曾清闲。”
李明勋拍拍手掌,说道:“好呀,好呀,大明朝若是有五分之一的官将有三位这般勤政爱民,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可是.......有什么用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我等所为皆是无用吗?”林士章再也受不住拍案而起。
李明勋笑了笑:“老先生别生气,我给二位讲讲我和已故的沈犹龙老大人的故事吧。”
“沈大人有厚恩于我,若无沈大人,便无香港之繁荣,社团之强盛,当初老大人上任两广总督,我便建议老大人截留饷银编练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可老大人却是大明朝廷的忠正之臣,费心尽力筹措粮饷,全都解运京城,扔进了中原战争的无底洞中,后甲申国难,弘光登基,老大人又问我练兵方略,他已然知道自己错了,想留下银子练兵,我却也知道来不及,建议独揽两广,清理卫所,收取欠税,整治土地兼并,方有作为,忠诚如老大人,自然不许,以新界为抵押,贷款百万以练兵。可惜,天不遂人冤,隆武皇帝一纸诏令,老大人夺权让饷出兵。老大人自知此乃饮鸩止渴,再问我大计,我告知唯有拥立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方可保住两广,可惜老大人两难之下,溘然长逝。
两位今日所作所为,与老大人上任之时有什么区别吗,与大明朝三百年官员作为有什么不同吗?”
李明勋站起来,看着二人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说道:“其实在银行眼里,任何事情都是生意罢了,那种施政方略,已经把大明几百年的江山败落成了残山剩水,你们又没有新法子,银行怎么会支持尔等,明明知道借给你们钱肯定还不上,银行还会借钱吗?”
“既然如此,那为何当初你建议我们去琼州?”林士章问道。
李明勋也不撒谎,说道:“琼州控扼西洋之咽喉,乃我社团生命航线,此等要地,自然不能为敌所侵占,你三人去了琼州,到底比旁人要强几分,若是真有霹雳手段,社团自然襄助,与琼州守望相助,共抗鞑虏,可若是类眼下这般,琼州实在于大局无助,待哪日鞑虏真的进攻琼州,社团再行出兵夺回便是,只是到那个时候,琼州就不姓朱了。”
“说白了,明勋对三位是含了指望的,可惜........三位终究还是治世之臣,而非乱世枭雄,社团自然也不会全力以赴了。”李明勋有些失望的说道。
“在明勋的眼里,我们是故步自封了,那你说说,你想让我们有什么霹雳手段?”黄蜚听完了李明勋的话,思索片刻,问道。
林士章问:“不会想让我们拥立新君,做那不忠不义的事情吧。”
李明勋笑了,心中道:“你二人有那个能耐和威望吗?”
“一句话概括,我需要三位对琼雷两府有绝对的控制,不受包括朱明朝廷在内的任何外部影响,然后与社团步调一致,守望相助!”李明勋说道。
林士章道:“你想让我们裂土藩封,听你号令?”
“其实话不必说的那么直白,当然,老先生就是老先生,比我言简意赅!”李明勋笑着说道。
林士章喝道:“此非人臣所为,老夫断然不会去做那奸佞之事!”
李明勋抱胸说道:“那琼雷一地就没有任何希望了,你既然要做第二个沈犹龙,那琼雷就得做第二个两广,老先生执意如此,那请自便吧,我,我的社团,我的银行,都不会把钱投资给一个没有希望的政府,如果老先生但凡还有些良心的话,将来琼雷守不住,这块土地是给满清还是给社团,您可别打错了主意。”
“老夫就不信了,没了你们东番,琼雷就守不住,大明就要亡国!”林士章喝道,说罢,起身要走。
黄蜚忽然怒道:“站住!林大人,你站住!”
到了南明时代,文贵武贱已经不存在了,很多时候,文臣就是武勋手里的吉祥物,虽然琼雷之地没到这一步,但黄蜚也不用对一个小小巡抚唯唯诺诺了。
“林大人,你不是沈犹龙,我也不是,李明勋不会三番五次的给我们机会的,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若是选错了,琼雷之地就是万劫不复啊!”黄蜚拉住林士章,恳切说道。
黄蜚见林士章怒不可遏,劝说道:“无论怎么说,你我肩上担着琼雷近百万人的担子,无论闽浙大战的结果如何,琼雷在你我手中,多一分力量就是大明多一分希望,至少咱们要听听明勋要我们做什么?”
林士章坐回了椅子,李明勋笑了笑,他知道这二人都是矛盾的,既想在这亡国灭种的时刻有所作为,又不想担了奸臣叛逆的恶名,还不想让社团占了便宜,但这个世界是个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儿,更何况三全其美。
“第一,把控政局,琼雷二府,上到知府参将,下到知县把总,统统要换做值得信任的人,你们可以把门生故旧插入其中,也可以找一些接受了考验的人,比如因为沈老大人去世而无人问津的岩野先生、达春公子,总之,要有一支具备凝聚力的官僚队伍,而不是被朝廷空降来的大员使臣玩弄鼓掌。
第二就是钱粮了,老先生,现在琼雷二府可以收多少赋税?”
林士章轻咳一声,说道:“雷州府夏秋正赋本色约么四万五千石,加上商税、杂项和三饷摊牌,约么八万石。琼州府正赋、杂项、三饷加起来,也就十八万石左右。”
合起来也就二十六万石左右,但林士章很清楚,琼雷跋扈的士绅,贫困的百姓,还有官府水师都不敢招惹的民,这些都是欠税的大户,二十六万断然是收不齐的,就算到了手,琼雷二府的运转,辖区内的卫所也要截留一部分,能用于练兵的连十万石都没有。
即便这一切全都不论,隆武朝廷用六百万的赋税养了大约十万兵马,如此标准下,琼雷二府也就养四千兵马,这还只是四千个不上战场的旧军,如果编练成一支有战斗力的营伍,顶多也就两千人罢了,也就一营兵马。
林士章很清楚,一营兵也是幻想,隆武朝廷那十万兵马,不仅发饷银,还默认他们抢掠盘剥的行为,难道琼雷也要如此吗?
当然,林士章也明白,琼雷二地并非真的就如此贫困,其虽然在广东算不上什么富裕州府,但境内也有多种有潜力的经济作物,而其中最具有竞争力的莫过于蔗糖、棉花、捕鲸和珍珠了,这也是林士章迫切想得到李明勋,或者说得到联合银行贷款的重要原因,想要加快这几种行业发展,就必须有钱,他这个巡抚虽然没有钱,但是只要能贷到款项,一样可以把钱用在扩军备战上。
李明勋也知道,琼雷两府对社团的意义很大,不仅在于保护航线,也在于分担压力,培养一个有实力的盟友至关重要,但他很担心,将来有一天,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盟友会落得沈犹龙那般下场,也正因如此,他必须要求这个盟友独断专行,否则还不如不去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