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誉可不想对萨里伯爵进行发泄,纵然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达成一致,但李昭誉非常清楚,萨里伯爵及他代表的法国,仍然是帝国的敌人,对待敌人,不用客气,但也不要招惹。
“这一次,是双赢的,帝国与贵国,各赢一次。这是我的风格,公平公正。”李昭誉说道。
萨里伯爵呵呵一笑,似是很满意,因为他发现了李昭誉的表情变化,知道就在刚才,他的内心肯定有什么挣扎的事,但萨里伯爵猜不透是什么。只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因为自从这次来到了农庄,李昭誉与其会面,就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对于外交官来说,往往就是这样,任何可以占上风的事,都足够令他们欢心,哪怕并不会带来什么实际利益,也足够了。
萨里伯爵说:“好的,中国王子殿下,一切就这么说定了。”
李昭誉主动问:“你把合作寄希望于我可以履行承诺,请问需要我向英国、荷兰两国的代表做一次说明吗?”
萨里伯爵连连摇头:“不需要,王子殿下。我们之间有信任的基础,他们会相信我已经在您这里取得了承诺。”
萨里伯爵可不想让李昭誉去做什么劳什子说明,因为他太清楚了,做成一件事很难,坏掉一件事就非常的容易,李昭誉虽然年轻,但表现的颇有智慧,言语也是非常犀利,谁知道这个家伙见到了自己的盟友,会说些什么,是否会给三国之间种下什么祸根也说不定。
因为一切都不需要条约来确定,所以双方不需要商议什么细节。李昭誉甚至都没有留下这个家伙吃饭,而是在其走后,继续和威廉王储进行烧烤宴会,吃饱喝足之后,在农庄后的河流里,架起鱼竿,开始钓鱼。
李昭誉和他的父亲行事风格是不同的,他的父亲李君威在政治中,喜欢进行一些私人活动,也喜欢在私人的场合之中谈判,他喜欢请人吃饭,也喜欢与对方进行狩猎等活动。
但是李昭誉喜欢安静,因此钓鱼是他的一个爱好。
“钓鱼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它需要你安静,而安静下来就可以思考很多问题。无论你的思考是否有所得,你手中的鱼竿总会有所收获。”李昭誉笑着说道,看着威廉王储不那么熟练的摆弄鱼竿,不由的笑起来。
这位普鲁士的王储,其实更喜欢李君威的行事风格,对钓鱼这种事并不感冒,只不过他不得不配合一下李昭誉。
“说实话,我觉得萨里伯爵是个蠢蛋,竟然完全相信你的口头承诺。”威廉王储说道。
李昭誉则是认真回应:“我可是很重视我的信誉。”
威廉王储点点头:“这一点我很清楚,但你应该知道,裕王叔叔不在乎。而这种事,真正的决定权应该他的手里吧。”
李昭誉没有接这个话茬,世人皆知,裕王殿下从来都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尤其是在外交活动中。这一点,帝国的敌人和竞争对手深有体会,尤其是法国。
“事实上,我也有些愁,不知道如何说服父亲。”李昭誉说。
哐当一声,威廉王储手里的鱼竿落地了,他惊讶问道:“昭誉,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出卖热那亚北非殖民地这件事,你都没有告诉你的父亲吗?”
李昭誉点头,威廉王储更是惊呼:“那你跟皇帝陛下说了吗?”
李昭誉直接摇头,威廉王储一拍脑袋,说道:“上帝啊,你实在是太鲁莽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们反对呢,如果他们因此怪罪你呢?”
“没有那么严重,我这次来欧洲,参与国联会议,是践行帝国的意志,是参与帝国的战略,但更多的是一场考试。我从小到大明白一个道理,考试是很难得满分的,总会有题做错,也会有题作对,家长往往根本不在乎你做错了哪一道题,他们只在乎写在卷子中央的那个分数。”李昭誉淡然笑着,缓缓解释说。
威廉王储早就知道,李昭誉这次西来,是考核,也是锻炼,毕竟这位朋友已经是帝国皇位的顺位继承人了。需要通过一些大事来培养他,但是威廉王储是真的没有想到,帝国的皇室竟然给予李昭誉那么大的自主权,连国联会议这类事都可以全权交给他。
“如果你错了,会被扣很多分。”威廉提醒说。
“做错了题,承认错误、改正错误、认识不足,都是一种收获。”李昭誉依旧平淡,见威廉王储有些婆婆妈妈,李昭誉笑着说:“威廉,我觉得你好像非常关心我,怕我会出错,怕帝国方面会怪罪我。
可是我明明记的,在当初我们四个之间,与你关系最好的是昭承。”
李昭誉是通过弟弟李昭承才认识威廉的,当年李昭承把唯一的皇子揍了一顿,被送到西津,交由李君威亲自教育,在西津认识了小威廉,当时二人志气相投,还拜了把子,正是李昭承说服了威廉去帝国留学,才结识了李昭誉和已故去的皇子李昭稷。
威廉王储说:“原本我不想和你聊这件事的。”
李昭誉直接说出了威廉的顾虑:“这是你的私人情感主导的,对吗?”
威廉王储点点头:“是这样的,从私人感情上来说,我更喜欢昭承,他待我很好,是交心的好兄弟。当然,你也不错,我不希望在你们两个之间做出什么选择,这对我来说非常困难。
但我是普鲁士的王储,我个人的感情在国家利益面前一点不重要。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我很担心你会犯错。原因特别简单,我可以在这里直接告诉你,那就是在我们普鲁士看来,你成为帝国未来的皇帝,对我们来说,比昭承获得这个权柄更有利。”
这一点李昭誉已经猜测到了,因为他早就发现,威廉王储在这次国联会议上表现的有些特别。他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这位王储性格上是很有表现欲的,而且小时候,四个孩子各自不服气,总是喜欢相互比较竞争一番。
但这次,威廉王储非常收敛,李昭誉甚至有一种感觉,与其说王储是来参加国联会议,为普鲁士谋取利益的,不如说他的主要精力投入到配合自己方面。
由此,李昭誉就有一种预感,普鲁士在兄弟二人之间选择了自己。
李昭誉见威廉把话说了个透彻,索性也就直来直去,问出了一个他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父亲和你,会这么早做出选择,直接选择我。威廉,你要告诉我实话,不要说什么我比昭承更优秀这类话,虽然我也认为这是事实,但并不以解释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做出选择了。”
威廉王储也没想要隐瞒李昭誉,他想了想,用一句简练的话说了出来:“因为你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而昭承不是。”
李昭誉听了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真谛。政治家,在帝国是一个褒义词,但在威廉的话里,却是一个中性词,实际上,威廉想说的是政客,只不过碍于情面,威廉选择了更为委婉的说法。
不论政治家还是政客,其实大同小异,那就是说李昭誉很适合搞政治,他可以妥协,可以出卖,可以无耻。相对来说,李昭承却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这样的人,不适合搞政治。政治本身就夹杂着阴谋诡计,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性格,李昭承的性格顶多可以忍受阴谋,而不是接受乃至于擅长阴谋。
而政治家还有一个特质,那就是可预测性。
政治家是为利益服务的,这个利益包括国家利益、民族利益,某个政治团体的利益甚至于私人的利益。但归根究底,一切都为了利益。这意味着,他的一切行为都拥有固定的逻辑,在某个框架范围内进行活动。只要划定在条条框框里,那就可以被预测,只是预测的精准与否的问题。
而李昭承则过多的有些感性,这意味着他会冲动,会冲脱政治框架的约束,这种人就不容易被预测。
李昭誉弄明白了一切,对威廉说道:“威廉,你说的我完全明白了,你放心,这一切我都不会告诉昭承,你我之间没有讨论过这件事。”
经历了与萨里伯爵的秘密会见后,国联会议的休会期又一次被延长。因为这类交易要进行桌下操作,萨里伯爵需要代表法国,在私底下说服英国和荷兰,甚至还要包括波兰和俄国等国。
而这些国家的代表也要与本国进行联络,确定科西嘉岛作为国联总部,可以被国内的掌权者所接受。
然而,法国显然态度非常坚决,因为国联总部设在哪里,会由与会各国投票决定,三分之二的绝对多数票通过就可以了。因此在私下交易和通联的同时,法国直接向热那亚方面施压,直接要求热那亚把科西嘉岛以公平的价格卖给国联。
甚至于,法国的军队都开始向东南边境集结,直接向热那亚人进行施压。这个合适的价格,在法国看来,应该是五十万帝国银元以下,而按照商定好的,这五十万帝国银元,应该由五大国各出十万。
热那亚人无法选择,因为在这个问题上,热那亚共和国得不到任何的帮助。虽然萨里伯爵需要更多的精力去说服法国的盟国,但实际上那些欧洲国家只是不直接表态支持,而没有一个公开站出来反对的。或者说,在法国提出主张之后,各国想要从法国那里交换一些利益来。
“科西嘉岛作为国联总部已经确立了,除了俄国没有直接表态支持外,其余国家已经确定明天投票赞成或者弃权。至于俄国,他们的态度显而易见。”在钓鱼台上,李昭誉开心的对威廉王储说道。
威廉王储说:“打赌五个银币,明天俄国人会弃权。”
“我不赌,因为我也这么认为的。”李昭誉说。
在国联会议召开后,俄国的态度一向如此,帝国无论做什么,无论提出什么意见和提案,俄国都不会支持,这主要是俄国与帝国深深的仇怨造成的。虽然不支持,但俄国也不会反对,而是视情况反对。
假设有英法等国家一起,俄国就明确表示反对,但如果这些欧洲国家没有反对,俄国就会弃权,却也不会表态支持。这种态度有些傲娇,已经成为了国联会议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李昭誉今天很开心,不断的和威廉开着玩笑,只不过手里的鱼竿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然而正在二人开怀畅聊的时候,李永忠急匆匆的走来,到了二人跟前,对李昭誉说道:“大公子,出事了,段毅段长官来了。”
“什么?”李昭誉松开了手里的鱼竿,任凭其落在水中,他想了一会问:“他在哪里?”
“我骗他说您去塞维利亚行宫了,拖延他一段时间。”李永忠说。
李昭誉微微点头,说道:“来者不善啊,你知道他为什么而来吗?”
“还用说,肯定是裕王那边有什么吩咐。”李永忠也有些急躁起来。
对于李昭誉来说,段毅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段毅与裕王府渊源很深,更是裕王李君威培养的心腹。现在担任帝国驻欧全权特使,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职位,实际段毅负责英法荷丹等西欧的一些与帝国竞争国家的外交。
段毅担任外交职务多年,做事很圆滑,但眼睛里却是从来不揉沙子,尤其对待裕王府出来的这几个年轻人,尤为的苛刻。这一点,李昭誉早就深有体会,当年李昭誉兄弟二人跟随父亲参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段毅就表现出了旁人不敢有的态度。
李昭誉并不讨厌这种态度,只不过段毅与他从来是公事公办,而且他原本应该在休达值守,这次来,肯定是受了父亲的命令前来,李昭誉有些怀疑自己是做了什么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