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芳宫一直香火鼎盛。
但像今天这样的热闹,也是不多见的。
相比起商人刘三,袁家还愿的方式简单多了。
派了管家过来,一间殿一间殿地烧香还愿,待到了司芳殿,展开绫帛,读了一篇赋,把殿中供奉的花神娘娘夸了一通,捐赠了些许香油钱,就算结束了。
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一抬抬的礼物,更没有发下重塑金身的宏愿,甚至香油钱也不多。
算得上诚心的,只有一篇赋。
但这是袁相爷的赋!
袁相爷少有才名,年轻时诗文风流,名动仕林。他的诗赋,一传出来,就会引得读书人口口传诵,街知巷闻。
这几年官位越来越高,袁相爷已经鲜少写诗作赋了,叫人引为憾事。
现在,袁相爷亲自写了赋。
半个京城的读书人闻风而动!
朝芳宫挤满了穿衫戴方巾的读书人,口诵这篇花神赋,讨论其中用典,品读字句韵味。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风光?
刘三传的是市井名声,袁相爷传的却是仕林名声。
这天下掌握话语权的是读书人,读书人知道,那就天下人知道。
青玉激动极了。
短短两日,从无人问津,到名扬京城。
竟然这么简单。
“师姐,师姐……”她激动得结巴,“我们成了!我们成了!”
池韫含笑点头,手中拿着一张帖子在看。
“第三个月快到了,想必求签的人会很多,你们要做好准备。”
青玉和涵玉连连点头。
池韫把帖子交给絮儿,说:“我们出去一趟。”
青玉迟疑:“师姐,那外面的人……”
“你是掌事,你看着办。”
青玉激动的心情稍微冷却下来。
是啊,她是掌事,司芳殿由她打理。
从今以后,她们再也不是连饭都吃不饱的小道姑了。
要当起大任。
“我知道了。”
……
池韫带着絮儿,低调地出了朝芳宫。
一辆马车,停在牌楼前。
看到她过来,守车的婆子殷勤地过来,伺候她上车。
不多时,马车驶进一间酒楼。
婆子引着她下车,穿过庭院,进入雅间。
雅间里已经有人了,看到她过来,起身施礼:“池大小姐。”
池韫含笑还礼:“袁少夫人。”
今日的袁少夫人,眉目柔和,脸庞红润,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安详,与第一次到朝芳宫时的愁苦完全不同。
她亲热地上前,携了池韫的手入席,吩咐侍婢传菜。
“本该上门道谢,可朝芳宫人多眼杂,我家夫君放心不下,有劳池大小姐走这一趟了。”
池韫笑道:“袁少夫人送了这样一份大礼,只是走一趟算什么?你现下身子不便,应该的。”
袁少夫人笑了起来:“你满意就好。”
池韫怎么会不满意,这甚至超过了她的期待。
袁相爷的赋,千金难求,此赋一出,花神签的名号必然传遍大江南北。
她的运气果然很好,这两支签,都得到了超过预期的回报。
“……我现下与夫君搬回去了,虽说仗着腹中孩儿,大可以拿乔不搬,可我愿意搬,夫君与公爹都很高兴,婆母也收敛了,不再与我为难。”
袁少夫人摸着还平坦的小腹:“先前以为山穷水尽,不想这样就柳暗花明了。池大小姐,多亏了你这一支签。”
池韫回道:“是少夫人的子女缘分到了。”
“别叫少夫人,我姓季,名文蕙。说来也不过比你长了三四岁,你要是愿意,喊我一声姐姐,可好?”
池韫自然应允。
她现在无依无靠,袁府少夫人愿意与她姐妹相称,这是送一条大腿给她抱。
季文蕙很是高兴,说道:“我没了一个妹妹,又来了一个妹妹,这可真是缘分。”
说着,以蜜水代酒,与她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分别时,池韫先送她回袁府。
到了袁府侧门,却见那里停着一乘小轿,有人正跟守门婆子交涉。
看到季文蕙的马车,守门的婆子道:“你们不要胡搅蛮缠了,我家少夫人回来了。”
说着,便要推开那丫鬟,迎接季文蕙回府。
这时,小轿的帘子卷起,有人喊道:“姐姐!”
婆子很为难,不想叫她们打扰自家少夫人,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强行赶走。
幸好,季文蕙自己出声了:“阿圆,扶我下车。”
季文荃下了轿子,看着被丫鬟扶下马车的姐姐,红了眼眶:“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何连门都不让我进?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季文蕙看着她拭泪的样子,心底一片冷漠。
姐妹相伴长大,整整十几年的光阴共度,她心里又岂是好受?
确定那些东西有问题的时候,她好几天没睡着。
一时想冲过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己。一时又反省,难道是自己无意中伤害了文荃,才惹得她这般嫉恨?
后来,她终于想明白,决定舍下了。
姐妹之情难得,奈何它是假的。
“你做错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季文蕙语气淡淡。
季文荃愣了下,姐姐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难道她真的发现了?
她心中有一丝慌乱。
得知季文蕙有喜的消息,她还以为,是他们夫妻搬出相府,没带旧物的缘故,决定上门来探探情况,哪知道就被婆子给拦住了。
往日她来探望姐姐,哪个不是笑脸相迎?现下竟然连门都进不去了。
季文荃本就心虚,再听这么一句话,不免露出些许痕迹来。
季文蕙只觉得好笑,果然是这样,可叹她以前从来没怀疑过。
季文荃心乱如麻,只得强装镇定:“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季文蕙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你送来的东西,我已经叫人验过了。日后你不要再来了,我就当自己没有妹妹。”
她说得这么直接,倒让季文荃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眼看季文蕙上了马车,她只能喊道:“姐姐,你这是听了谁的骗?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东西是我送的不假,可经手的人那样多……”
季文蕙停步转身,淡漠地看着她:“文荃,你还不明白吗?姐妹之情,要两个人共同维系,只要其中一方不愿意了,就会断掉。我不需要证据,我只要确信你有恶意,就够了。”
她上了车,放下帘子:“进府。”
“是。”
车子驶进相府,再没有人看季文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