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诚恳踏实的“侠之勇者,江湖脊梁”楚鹿人的开导下,这老汉终于将自家的难出,娓娓道来……
原来这老汉一家,还真是苦命人!
老汉姓秦,一家本是广南东路人,原本虽然生活贫苦,但也勉强生活,可后来受乡绅欺压,不得已举家东迁,来了江南西路。
如今这年头,对于普通人来说,“人离乡贱”这话是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人愿意背井离乡。
江南西路稍好些——曾经这里是不毛之地,地广人稀,后来满清、蒙元南下,宋室南迁,自然这江南西路也就成了开垦的重点,相比之下包容性更强些,而且朝廷也鼓励迁徙来的民众来此开垦。
原本这老汉一家,便在这江南西路东部的奉著县落下,想要就此生根。
怎料好景不长,此时的江南西路,多蛇虫毒瘴,哪是那么好呆的?这秦老汉的儿子、儿媳,也就是这小姑娘秦南琴的父母,便是死在了蛇吻之下!
这祖孙也的确都是倔人、狠人,悲恸之下,不远千里的去广南西路,学了一身的捕蛇本领回来,一面杀蛇报仇、一面也是以此维持生计。
后来又是遇到了土豪劣绅,朝廷分的野地,秦家好不容易开垦之后,也都稀里糊涂的欠账抵账了出去。
好在祖孙两人,还有一手捕蛇的本事,这里什么都缺、可毒蛇不缺,靠着捕蛇、泡蛇胆酒,祖孙二人也勉强维生。
然而又又又好景不长,眼看秦老汉见孙女大了,想要攒攒钱,给孙女找个好人家的时候? 县里的知县老爷换了!
新来的这位乔老爷? 说来也奇怪? 不好别的、唯独喜欢毒蛇。
知道了县里这位秦老汉之后? 便来他这里买,一开始倒好,至少是用钱的,秦老汉和孙女也只是多劳动劳动、冒冒风险。
不过没一年? 这新官成了旧老爷? 便没了许多顾忌? 心道这平日里城里商户都给我送孝敬? 凭什么你这捕蛇人? 便这般不孝?
也甭提什么“买”字? 这毒蛇就当是孝敬了!
于是这祖孙二人,便多了每年缴蛇的限额……
偏生今年不知怎得? 林中的毒蛇渐少,无论如何都是抓不够数了? 而那乔知县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这秦老汉的孙女? 生得俏丽? 便更生邪念。
前些日子来人,通知了秦老汉? 若是缴不上蛇,那就用孙女抵债!
得? 又是不知怎么,就欠下的“债”。
“岂有此理!”木婉清听的时候,就直磨牙,见老汉说到伤心处,这时便更忍不住,拍案而起。
木婉清说着,拍了拍正坐的稳稳的楚鹿人道:“走,咱们今晚就连夜去杀了那狗官!”
“使不得、使不得,几位虽然是江湖中人,可乔太爷据说也和什么江湖门派有关,而且……杀官、杀官是造反啊!”秦老汉连忙劝道。
的确,杀一个正经上任的知县,后果和影响来说,比杀一个没上任的偏将,要大得太多。
“秦老汉现在准备怎么办?”楚鹿人不置可否的问道。
“哎,我寻思着,若是那乔太爷逼迫太甚,就让琴儿自回广东去,老汉我……我和他拼了!”秦老汉咬牙道。
“爷爷!我不走、我不走!”秦南琴连忙说道,嘤嘤又哭了起来。
阿紫眼睛一转道:“南琴姐姐,我教给你咯!那狗官要纳你,便叫他纳,到时藏一条蛇儿在身上,等入洞房的时候,押着蛇牙往他颈上一按……若是还不解气,便取竹叶青的毒囊,与砒霜、鹿血……混合,下到他府上井水里……”
秦南琴见这小姑娘,眼睛里满是天真烂漫,嘴上也是笑颜如花,却说出这么可怕的话,不由得有些心颤。
只觉得这位年纪还小些的女孩,怕是比另一位看起来暴脾气的更可怕些。
“阿紫!你别乱教人家。”木婉清推了她一下,阿紫这才恹恹住口。
楚鹿人则是盯着秦南琴说道:“毒蛇可怕吗?”
“不会捉便可怕,会捉便不可怕。”秦南琴擦干眼泪说道。
“那狗官那么多狗腿子,怎么不让他们去捉蛇?”楚鹿人继续问道。
“因为他们不会……”秦南琴还疑惑,怎么这位傻了。
“那就对了,他们怕蛇、蛇怕你们、你们却怕他?”楚鹿人反问道。
阿紫“嘿嘿”一笑道:“楚太岁是不是也觉得我的主意妙?”
恩,阿紫虽然三观奇葩,但至少也没说出劝人从了的话,从这点来说,还是有救的。
“也不是没道理……我不是说你们,秦老汉,你都能横的下捕蛇的心,当初就应该这么把心一横,什么豪绅狗官,大家还不是都一条命?”楚鹿人说的轻松。
秦老汉一家惨吗?惨。
倒霉吗?未见得。
就是这么个世道,普通百姓想有这种遭遇,也不需要十分倒霉,稍稍倒霉一些就成了。
不过楚鹿人倒没有让秦家祖孙去的意思,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对木婉清招呼道:“走,咱们宰了那狗官去!”
而慕容九这时一收折扇,扇骨搭在楚鹿人手腕上,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认识云罗郡主?你往临安去封信不就得了?”
云罗郡主管不了朝廷的事情,家国大事轮不到她插嘴,可是区区一个知县……
如今可不是知县堪堪“百里侯”的年代,宋廷的官制在地方上本就细碎,知县……在临安来说,芝麻官而已,云罗郡主一句话的事情。
秦家祖孙一听这位居然认得什么郡主,虽然根本不知道,这位“云罗”和皇帝是什么关系,但也知道肯定是皇亲国戚,立刻拜倒求助。
可是楚鹿人却说道:“去什么信?我楚太岁,江湖中人,杀个狗官还要走后门吗?”
秦老汉和孙女秦南琴,拦都拦不住,木婉清也喜欢楚鹿人这决定,阿紫……更是在一旁拱火。
慕容九也就是提醒一下,懒得多劝,最多是心里埋怨他费二遍事。
楚鹿人这倒不全是置气,自己认识云罗不假,可旁人呢?
世人非要认得皇亲国戚,才能讲出道理,那还算道理吗?
一定要选一个道理,楚鹿人也更喜欢用手中剑做道理……
关中元廷治下,如今兴戏曲,有一出《窦娥冤》很受百姓喜欢,不仅是因为感同身受,也是因为最后的结局,是窦娥的父亲窦天章中了进士、当了大官儿,回乡杀了贪官恶贼,给女儿报了仇,很是解气。
不过楚鹿人不喜欢这戏,尤其是后面一出——还得指望自己有个中进士的爹,才能平反冤屈?维权成本太高了吧?
也难怪元廷也支持这种戏,忽必烈一向都是希望元廷科举也能搞起来的……
楚鹿人更喜欢后世的《白毛女》——哪怕被黄世仁玷污,逃到山林里,孤苦伶仃的白毛女唱的也是:“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掏不干的水,扑不灭的火!我不死,我要活!我要报仇,我要活!”
同样的道理——我楚鹿人还得走郡主的后门,才能主持得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