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再过来时已经过了三四日。留下用了晚膳,随金月闲话几句家常。金月心里很是感激,这便是他难得的好处,怕她难堪,那日的事情便是提也不提。
晚膳后又携着金月去花园里转了一圈。他走的很慢,牵着她的手,在月色渐浓的夜晚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感。牵得太久,手心里的汗细细密密渗了出来,有些黏腻的感觉。金月挣了挣,没挣开,他反倒牵的更紧了。
身后还跟着一群下人,谢准回头看了看,拽着她往前跑了几步,拐过一条甬道,闪进假山的石洞里。
“侯爷。”身后众人疾步追赶上来,假山外的脚步匆匆而过,继而渐渐远了。
两人靠得很近,谢准张开双臂圈着她,轻轻的呼吸在头顶盘旋。几点星光照进来,映得他的双眸越发奕奕有神。
这样暧昧的姿势实在让人尴尬,金月动了动身子,小声道:“侯爷,可以放开我了么。”
谢准往后撤了两步,双臂从她的颈窝处滑下来,继续握着她的手:“一群人跟着太煞风景,甩开他们,我们自己逛一逛。”
金月点头:“那么出去吧。”
不是不紧张的,要不是天色太暗,或许他能看见自己涨红的脸。
还好,谢准没有让她为难,牵着她退了出去。两人顺着脚下的甬道慢慢往前走,夜风太凉,金月不禁打了个颤。谢准回身看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穿上:“去亭子里坐坐吧”
“好。”金月瑟缩了一下,点头应了。
临近初冬的季节,园子里百花已谢,只余几株山茶迎风绽放。
金月靠坐在亭边,细细摩挲着身上的披风,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若就是这样,日子慢慢过去了,她应该会爱上他,应该能做个好娘子。
“我……”没想到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谢准笑了笑,“你先说。”
“我是想说……天太冷,侯爷你却把斗篷给了我……我们坐一坐便回去吧。”
“恩。”谢准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沉默的气氛实在让人坐立难安,四周除了沙沙的风声,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准轻叹一声,终于开了口:“我有很多不足之处,难为你一点都不计较,千里迢迢得嫁过来。”
金月摇头:“侯爷千万别妄自菲薄,在我的心里,侯爷是难得的好人。”
“好人?只是好人吗?”谢准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有些狡黠。
金月移开他盯着自己的视线,飘飘渺渺地往远处看。该放下了,曾经的那一段感情。
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视线看他:“我也有很多不足呢。侯爷,我们一起努力。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谢准的眸中闪过些许诧异,良久,哈哈一笑:“是的,给彼此一个机会,这话说的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牵她:“走吧,我送你回去,这里太冷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忙的时候会过来一起用晚膳,偶尔也会带她出府逛一逛,在坊间的珠宝铺子里给她挑一两样首饰。金月也拿起好久没用的针线,为他缝制几双罗袜、绣一方汗巾。
平静的日子慢慢划过,田青怜也渐渐放了心。金月以为,这样努力经营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没想到谢准会在下朝后带来这样震惊的消息。
“去赵国?”
谢准点头:“北戎频频犯边,今年由其变本加厉。朝廷兵少,全赖赵王领兵退敌。今日圣上已经下诏,任命我为监军御史,即日启程前往赵国。”
金月紧张起来,她在临陵县生活了近十年,那里离赵国仅仅数百里。往年北戎也时常犯边,朝廷却从未指派过监军。不知道这一次为何竟闹得这样大的动静。
谢准看出了她的不安,拍了拍她的双手:“不要担心。”
“侯爷。”金月抬头看他:“临陵县离赵国太近,我父母兄弟都在那,我……我有些害怕。你告诉我,是否战事很严重?”
“从战报上看,进攻的人数比以往稍稍多些……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否则圣上该不是派我前去,而是要发兵了。”
“那,侯爷要去多久?”金月这时才开始挂念他的安危,想起来有些脸红。
谢准没有回答,背着手臂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回头看她:“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前去?”
金月愣了一瞬,心里雀跃起来:“侯爷愿意带我一起去?”
“这一走,只怕一年半载不得回来,便是带上家眷也无可厚非。”说着,谢准拽过她的双手,“你说过,要给彼此一个机会。如今我习惯了有你在身边,却突然要分开……我舍不得。”
他这样的剖白让她不知道怎样应答,脸颊渐渐热了起来。旋开身子,轻轻挣脱他的双手:“我同侯爷一起去。”
终究还是有些私心的,她心里思念父亲,这样随他一同前往赵国,也可以抽出些空闲回去看望亲人。
“那好,你准备准备,三日后我们启程。”说着,谢准起身往门外走,到了房门处又顿了一下,“马上入冬了,越往北走越冷,你多准备些衣袍。”
“好。”金月蹲身相送,看他的身影出了厅堂,消失在院门处。
谢年一直侯在外面,见他出来,两步跟了上去,踟蹰了良久,到底开口问了一句:“侯爷,你真要带夫人一同前去?”
“恩。”谢准点了点头。
“可是……”谢年有些着急,“恕属下多嘴,满朝廷的勋贵,圣上却单单指派了侯爷前去监军,这是圣上对侯爷莫大的信任。此时敌兵当前,侯爷却思恋家眷,这事若传到了圣上那里,只怕会寒了圣上的心,属下劝侯爷还是三思。”
谢准扬起唇角笑了笑,脚下的步子未停:“谢年,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属下八岁时被老侯爷收留,至今已经十二载。”
谢准点头:“我知道你忠心,可是跟了我这么久,却一点也长进也没有。”说着伸手敲了一下谢年的额头,“你当这是圣上对我的信任?你记住,朝廷重用谁,不一定是因为信任谁。相反,可能是最忌惮谁……”
“侯爷?”谢年心思一动,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
谢准无奈摇头:“几朝勋贵被打压得所剩无几,现下只余我谢氏一族,在朝中摇摇晃晃,举步维艰。圣上这哪里是重用我,分明是想架空我,将我流放到边陲之地,再好好清理我在京城的根基。”
“那,那如何是好?”谢年紧张起来,“不若称病吧,拖延离京时,到时圣上只能另派他人。”
谢准扬起手又敲了他一下:“真是想的好办法,罢了,我不同你说了。此次我必须带着夫人一同启程,不仅如此,便是府里的公子们,也要带上几位……你去准备准备,务必让夫人一路上少受颠簸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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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有些惭愧,边疆正在经历兵灾,金月却心情大好,忙忙碌碌地收拾行礼,抽空为父亲做袍子。谁知还没高兴上半日,田青怜却突然病倒了,滴水不沾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夜。
金月吓得不轻,袍子也不做了,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来了却诊不出什么问题,摇头晃闹地说些什么气虚体寒,血气不足的话,最后开了两副药便离开了。
金月把整理的事情交代给云华和云竹,自己守在田青怜的床边看了一整日。眼看就要启程了,田青怜却丝毫也没好转,金月急得满屋子转。
想带着她一起上路,又怕路上颠簸病情加重,将她留下来自己又不放心。胡思乱想的时候,田青怜幽幽转醒,只交待了一句说自己不陪着去赵国了,便又睡昏昏睡了过去。
没法子,只能叫云华和云竹留下来照顾乳娘,自己也不带下人了,毕竟不是游山玩水,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是不行。
次日巳时正式动身,朝廷派了百位禁卫军随行,保护谢准能顺利到达赵国,另外谢准又带了府里的数十位侍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出了城门一路往赵国走。
金月的车驾紧随在谢准的车后,宽敞的车厢内除了包着软垫的座椅,还铺陈着一张矮榻,矮榻上铺了厚厚的棉缎,在一路往北的行程中,这样的布置果然是用了心的。
金月靠坐到车窗旁,四下里又看了一圈,手边的矮桌上摆着茶水点心,还有供她路上消遣的书册。车厢正中摆着取暖的小熏炉,点点暖意缓缓四散开来。下意识地笑了笑,谢准为了她做了最用心的准备。
前面的马车缓缓启动,车窗外却突然传来扣扣的敲门声,几句争执随即飘了进来,有田青怜的声音。
金月赶紧打开车门,果然是田青怜站在外面,随行的侍卫正拦着她上前。
“这是我的乳娘。”金月赶紧下车解释,再一回头看她,她肩上挂着个小包裹,显然是想一起随行的。
“乳娘,你的病还没好呢,怎么出来了。”
田青怜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答话,抬脚上了马车。金月有些莫名,到底还是跟了上去。